《都城：the ILLUSORY》 - 【第一篇平凡】序幕、影子通道

　　這個世界屬於秦琴。

　　因為她一個人。

　　就像從前，直到今天。

　　微風捲起沙坑裡的沙粒、石子地上的塵埃、因枯黃而掉落的樹葉，以及這個季節特有的蕭瑟腐朽。很安靜，除了她就沒有別人。其中一個鞦韆隨風晃盪，生鏽鏈條磨擦生鏽支架上的生鏽扣環，而她坐在另一個鞦韆上，凝視公園的矮樹以波浪式起伏，細聽風聲在人工草皮、步道、樹梢和耳畔低喃。她跟著那波律動，緩慢點踏雙腳，搖擺她的鞦韆。

　　仰望，天色是淺灰的；垂眼，地墊是深灰色。

　　秦琴不知道，今天是她活在這個當下的最後一天。

　　此刻，她正沉浸在一股她最熟悉的、最殘酷而躁動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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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琴後悔自己沒能記住孩提時期的每個瞬間。

　　她對生父的印象模糊。憑她的記憶所及，生命中不曾出現足以代表父親角色的男人，家裡跟她比較親近的男生是她的哥哥。那個哥哥的行為幼稚，做事漫不經心，愛翹課，三天兩頭就掛著瘀青回家，每次都會被媽媽臭罵一頓，但他待人仗義，而且特別照顧秦琴這個妹妹。

　　哥哥和媽媽遇害那天，秦琴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許是年紀太小，又一時承受過多刺激，她的大腦才會遺忘事發過程……那天，直升機發射導彈，家園被摧毀。秦琴不知道直升機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她蹲坐抱膝，小小的身體躲藏在陰影裡。陰影的最漆黑處，一條手臂抓住秦琴。

　　黑暗降臨。

　　秦琴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旁驚醒。當時是大白天，她被不知道什麼人丟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火海或家人都消失不見。秦琴的直覺告訴她，從今往後，她必須自力更生了。當時，秦琴十歲。她又餓又怕，穿梭在腳步急促的人潮中。

　　「小妹妹，妳叫什麼名字？」警局裡，一名老警察問她。

　　「秦琴，」她回答。

　　「妳怎麼一個人在外面？能告訴伯伯怎麼聯繫妳的家人嗎？」老警察一邊問話一邊做筆錄。

　　秦琴沒說話。

　　「小琴，」老警察停頓，「伯伯可以這樣叫妳嗎？」

　　秦琴點頭。

　　「小琴，妳的爸爸媽媽呢？」

　　「我一個人。」

　　「嗯……小琴，在這裡等我一下好嗎？」

　　老警察起身，走進秦琴看不見的辦公室內。

　　秦琴身邊的場景快速轉換，過程中發生很多瑣事，全由那名老警察和另一名女警替秦琴回答社工們的問題，弄得好像他們是秦琴的交心知己。秦琴不計較，他們說錯話也沒去糾正，她就只是靜靜待在那些大人的身邊，讓他們替她解決她無法解決的狀況。

　　「小琴，這裡就是你的新家囉！」社福機構的社工說。

　　秦琴的第一對養父母笑著迎接秦琴的臭臉。她在第一個新家待不到兩個月，那個家庭就因為婚姻問題而分崩離析。那天，秦琴提早放學回家，發現家門口擺著兩雙鞋，一雙是她養母的，另一雙不是她養父的。

　　「小琴，這裡就是你的新家囉！」又是那句話。新社工、新家庭、新問題。

　　「小琴，這裡就是你的新家囉！」

　　「小琴，這裡就是……」每隔一段時間，那句話就會重複播放，各種稀奇古怪的狀況迫使秦琴輾轉流浪。

　　最後一個寄養家庭的經濟條件優渥，秦琴的最後一對養父母一臉嚴肅地迎接秦琴的假笑。住進那幢宅邸的頭一個週末，十五歲的秦琴趁養父母外出時搜刮家裡值錢的東西，駕駛車庫裡的其中一輛賓士車逃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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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中斷，風吹的旋律被手機鈴聲取代。秦琴從熱褲的口袋裡抽出手機。螢幕上顯示兩個字：「小妮」。小妮是秦琴街頭認識的女孩。我們算是朋友吧，秦琴會這麼說。

　　秦琴接通手機。「喂，怎樣？」

　　雜音，激動的人聲。話筒的另一端正在爆發爭執。

　　「小妮，妳跟大樹現在在哪裡？我去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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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琴趕到小妮告知的位置。

　　五個男人圍住秦琴的兩位朋友──小妮和大樹──小妮瞪著他們，大樹擋在小妮的身前，看起來比她更害怕。

　　肩膀刻有鬼頭刺青的男人揪起大樹的衣領。

　　「嘿！」秦琴喊道。

　　她引起那幫男人的注意。

　　秦琴走向他們。「你，放開我的朋友！」

　　「搞什麼？」刺青男放開大樹。「去妳媽的，妳想代替他被打嗎？」

　　秦琴的精神世界埋著地雷。她好想，卻沒有媽媽，沒有家。

　　她出拳，刺青男的嘴裡塞滿哭聲與斷牙。

　　秦琴不會撬鎖、不會耍詐也不會賣弄風騷，更沒有什麼可愛的臉蛋或性感的身材，但是說來奇怪，每當秦琴跟敵人互搏，受傷一直是對手該擔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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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琴、小妮和大樹肩並肩，走在黃昏的人行道上。

　　小妮挽著秦琴，把頭枕靠在秦琴的肩膀，即興地哼唱。乍看之下，小妮似乎在配合秦琴，但其實是小妮在主導兩人的步調。

　　「妳安靜啦，小妮！」大樹說。

　　「兇屁啊！」小妮輕輕打了大樹一下。「今天都要感謝小琴，幫忙教訓那群臭男人！」

　　「又不是小琴一個人的功勞，我也有幫忙！」大樹說。

　　「你很煩欸！」小妮回嘴，「小琴妳說，大樹有沒有幫妳？」

　　「他說有就有吧，」秦琴呢喃道。

　　她的靈魂到處神遊。

　　小妮放開她的手，繼續跟大樹鬥嘴。

　　三個人經過一棟還沒撤下鷹架的高樓。陰影籠罩他們。

　　這片影子太黑了吧？秦琴心想。

　　「小琴！」小妮呼喊。

　　秦琴回過神。

　　然後，她看見超乎她想像力極限的恐怖景象。

　　大樹胸部以下的身體陷在影子裡；小妮拉住大樹的手，一心想把大樹拉起來，沒注意到她自己的小腿也被影子吞噬。

　　那片影子是會吃人的沼澤。

　　「小妮、大樹，我馬上過去！」秦琴大喊。她想抬腳，腳掌卻彷彿重達數百公斤，動彈不得。恐懼湧上心頭。她的腳踝同樣被黑暗浸染，一股令人絕望的力量將她拽往陰影深處。她想起來了……兒時的家園、摧毀家園的導彈，還有那條從黑暗中伸出來的手臂。

　　大樹被影子徹底吞沒。小妮的手掌對著天空張開，妄圖抓住一片夕陽餘暉，奢望這個世界的一抹溫暖。

　　秦琴的下半身沉沒，她能在影子裡拍動雙腳，但那無濟於事。既兩位朋友之後，秦琴跟著滅頂，黏稠的陰影灌進口鼻，流經舌頭與氣管，滲進眼皮底下，注滿耳道。噁心過後是冰冷，冷到刺骨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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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運很絕對，」秦琴最喜歡的一任養父曾說，「將來妳去哪裡，有什麼成就，這些早就注定好了。我相信，將來妳會顛覆時代，妳的成就會大到全世界都無法忽視妳的存在。」

　　「別開玩笑了，怎麼可能？」秦琴說。

　　「說不定被顛覆的，不是我們這個時代喔，紅色的女孩。」5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FblX1g3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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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平凡】 序幕、影子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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