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域夏娃 - 雙生・第十章魅山與奴之一

夏娃醒來，對面窗戶射進的一道刺眼陽光立刻打的她睜不開眼，她縮了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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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身旁正坐著一個人。她一動，那人就注意到了，伸手在擋在她眼前，隔去了強烈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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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瞌睡貓。」艾利克低低的笑了起來。他嗓音微低沉，很溫和，笑起來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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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厄羅在魅山腳下極為偏僻荒涼，早已淪為幫派、土匪等噬錢者的據點，以至於幾乎沒有任何旅店等讓旅人休憩的地方──只有一堆廢棄的空屋。兩人於是隨意找了一間空曠的廢棄房應付一夜……準確來說是一夜又一個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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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覺得自己在這短短半個月內，不僅受了至少十年份的驚嚇，可能還把五十年份的覺給睡完了。她這幾天呈現「受驚嚇、遇到麻煩，再睡覺，睡起來再受驚遇麻煩」的無限且無解循環。她來到亞特蘭提斯，簡直就是認識自我的新開關──原來自己承受過多的情緒後的反應就是睡覺，而且是睡到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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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側身靠著一塊橫放的長木塊，躺在有斗篷墊著的地板上。夏娃撐起身體，輕輕敲了敲頭讓自己清醒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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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清醒不得了。她赫然發現自己枕的不是硬梆梆的木頭，而是艾利克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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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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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艾利克被她嚇了一跳，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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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帶著難過又自責的眼神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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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別在意，沒關係的。」他好像讀懂了她的眼神，「這不是傷到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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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聽他這麼說，心情卻還是沒轉好。昨晚，艾利克之所以沒有閃過攻擊，大概有一半是她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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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不會麻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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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會呀。」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勾。高挺的鼻子、薄唇，再加上右臉龐那一小段隨著他笑而被牽動、似酒窩的傷疤，左臉上昨晚劍劃的血痕，他漂亮的眼眸，目光閃動的盯著夏娃，種種加起來，竟是看上去有些邪魅，「不是免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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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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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語塞，想了一想，才問：「那你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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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酒吧裡聽說妳挺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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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想到那兩個搶去她行囊大聲數錢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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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窮，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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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沒辦法了。」他揚起眉毛，壞笑著，「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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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有別的東西。」夏娃靈機一動，拉過一旁的背包，開始翻找。艾利克一頭霧水，猜不透她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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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她鄭重其事的將手裡握著的物品遞給艾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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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整整齊齊折成四方形的銀色巧克力包裝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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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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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蘭提斯人忘卻身為人類的記憶，從來沒見過這種閃亮、印有奇特花紋的紙張。在夏娃穿來的牛仔褲口袋裡，當凱蒂找到這一小片包裝紙時，她還以為是什麼珍貴之物，替夏娃收在了行囊裡，夏娃也是很久之後才發現，覺得有些逗趣。艾利克一直到九歲前都待在人類世界，他是認得這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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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很值錢。」她對艾利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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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覺得自己真的還挺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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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他說，居然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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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看著他笑，她也好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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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有艾利克和夏佐在旁邊，她不否認，自己不會像對待其他人那樣安靜，而且很幼稚、很無聊，很快樂、很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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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少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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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心又緊了一下，她轉頭，看到艾利克也正想著某件事，他不笑了，眼睛茫然、沒有焦距的望著前方。他也在想念夏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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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他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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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包紮。」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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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用。這個很快……」他語音未落，然而夏娃卻已是不容置疑的開始翻藥品，「哦，好吧。」他認命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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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未見一面，夏娃隱隱覺得艾利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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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和她平視的男孩，現在已經高她一個頭了。他所散發的氣質也不一樣了，不再那麼像以往一樣衝動、容易被激怒，尤其昨晚在酒吧遇人挑釁，他能不為所動，行事更加的成熟、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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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子，真的……很像夏佐。夏娃忍不住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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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給我吧。」她準備好了能清洗傷口的淨水、毛巾、藥品和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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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依言側身，因為傷口位在肩膀下方的手臂，他微微抬手讓她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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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在酒吧內的感受到的違和感，再次向夏娃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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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艾利克當時受傷的，是他持小刀的那隻手。而她現在正幫他擦藥的……是左手。也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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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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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娃的印象中，夏佐是左撇子，但艾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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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艾利克開口：「妳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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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夏娃覺得好像被人撞見自己做壞事一樣，她脫口而出，斷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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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下答的太快、太決斷了，似在兩人間劃了一條界線，不願讓他知道。艾利克別過頭，不再說什麼，沉默了。一股內疚和罪惡感頓時湧上夏娃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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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夏娃感到尷尬，但手上動作沒有停，仍是繼續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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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突然想到了昨晚的一件事，禁不住好奇，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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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有人叫你萊爾內昂……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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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個啊。」他心不在焉的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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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爾內昂可以算是一種古老的法師家族，每隔數幾百年才可能出生的「突變種」法師。法能者的能力固定且單一，然是萊爾內昂的法師，其體內法力如一鼎爐，能容納、吸收、適應各種不同性質的法力，不像一般法能者，使用他種法力會和自己原先擁有的相衝致傷。亞特蘭提斯的古老法師家族大多沒落了，除了兩個已近乎消失絕後的家族，現今也只剩下多克溫──也就是艾利克的祖父雷納斯、母親黛安娜所屬的家族，因此萊爾內昂非常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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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萊爾內昂有一極為明顯的特徵──那便是如霜雪般的冰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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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夏娃說，將繃帶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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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艾利克揮了揮手，確定手臂上的繃帶不會鬆脫，接著就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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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臉。」夏娃急忙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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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武能者傷口癒合的速度是其他族的一倍以上，」他轉頭看著夏娃，眨了眨眼，「雖然我不是武能者部族的人，但我好歹也有一半的血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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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夏娃還是有點不放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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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當然是真的。我騙妳幹嘛？」他歪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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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她笑了出來，他也跟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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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尷尬的氣氛煙消雲散，這好像就是他們的相處模式：說不到幾句話就一直在笑。雖然傻，但是很愉快，也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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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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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鑰匙昔日彼方的故人

五隻被因果之線纏在一起的烏鴉

一同向北飛去

忽地

一隻摔了碎了融進黑暗中

在一片漆黑裡往反方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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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所提到，「尋找鑰匙，昔日彼方的故人」，在夏娃於凡厄羅尋得艾利克那時，就已然實現。夏娃猜測「五隻被因果之線纏在一起的烏鴉，一同向北飛去」，或許是指她遇到五個同行之人，艾利克便是其中之一，並前往北方尋找答案──一個預言、人們口中，反覆提到的地方，奧亞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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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還想到，「忽地，一隻摔了，碎了，融進黑暗中，在一片漆黑裡往反方向離開了」，可能意味著五人之中，將有一人臣服於黑暗，背叛其他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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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想現在就思考那麼多，在一切都尚未發生前的猜測是毫無意義的。夏娃想與艾利克先往奧亞雪原的方向去，剩下的，就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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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厄羅北邊是一座說高不高，說峭不峭的一座山，叫魅山。欲從凡厄羅往北行，那就需要穿過魅山。此山除了完全無人居住，亦無人行走──跨過山後便是空中城莫圖尼亞下方，接近庫瑪洛，繁榮的帝王之城，在凡厄羅的噬錢者鮮少會前往。也就是說魅山處地極不必要且不便，因此成為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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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山終年瀰漫妖異大霧，有關失蹤旅者、鬼魅橫行的傳說自是不少，但是都口說無憑，並沒有實際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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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憩足夠，兩人中午時踏上魅山。山路早已被雜草碎枝覆蓋隱去，再加上茂密的樹木，濃濃的大霧使得放眼四周一片乳白，就連近在咫尺的景物都無法看清，行走十分困難。山中除了夏娃和艾利克踩在泥濘、樹葉上的腳步聲，是徹底的寂靜，蟲鳴鳥叫全無。樹木在隱藏於大霧後，只剩下黑色的畸形殘影，明明是青天白日，卻是極為陰森詭譎，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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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山路可走，但是只要一直朝著北方去，魅山不大，最多五、六小時就可以抵達山的另一面了。兩人已經上山兩小時了，夏娃緊緊跟在艾利克身後走著，時不時得低頭看崎嶇不平、佈滿障礙的地面，還得不斷抬頭看向前方，深怕跟丟走失在大霧裡，她後來索性抓著艾利克的衣角，便不怕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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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艾利克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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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夏娃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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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不是走過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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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心猛地一懸。她原先覺得四周非樹則霧，看起來甚無不同，因此沒有特別注意，然而經他這麼一說，她才發現，眼前景物確實似曾相識，尤其是不遠處那棵往旁邊橫向生長的大樹，她不是在一小時前才剛跨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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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繞了一圈……？」夏娃不安的說。這不是就是所謂「鬼打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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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她不禁一陣頭皮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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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沒有錯啊……那是北方……」艾利克也有些心亂，確認指針道：「還是是因為山的形狀？我們再走走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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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出小刀往他身旁的樹劃上一道記號，兩人繼續往前走，然而才剛走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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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認得這裡，這兩棵纏繞在一起的樹是他們不到十五分鐘前走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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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只在繞圈，甚至是往回頭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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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正要開口，然而卻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鬆開了艾利克的衣角，他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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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登時無比的害怕、恐懼，心慌的尋找他的身影，然而四周濃霧瀰漫，她什麼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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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她著急的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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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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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別怕。我在這裡。」艾利克安撫道。夏娃定睛一看，確實是艾利克站在她的右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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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怎麼放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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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說邊拆下指針上細細的長鍊，各綁在夏娃的左腕和自己的右腕上，「這樣就不會走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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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舉了舉手，鍊子不長，夏娃的手也跟著被牽動。這莫名讓夏娃安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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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怎麼辦，我們應該繼續往下走嗎？」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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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山肯定不對勁。我們已經沒辦法辨認哪邊是下山的方向，肯定是不能往回走了。」艾利克搖搖頭，在交纏的兩棵樹上劃下兩道記號，「我們故意往偏東北走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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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覆又開始走著。時間好像被不知名的怪物吞噬一般，過得飛快，夏娃覺得明明他們才入山兩個多小時，現在應該仍是太陽豔烈的下午，她抬頭看天，居然是一抹似鮮血般的紅，已是黃昏。霧仍是瀰漫著，樹林很快的沉了下來，變得森然幽暗，他們卻仍被困在山中無法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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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艾利克又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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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轉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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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說話。」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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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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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腦迴路挺清奇，在這種時候也可以想到要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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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無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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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就陪我無聊一下嘛。」他說道：「我們現在也只能走路……走路嘴巴閒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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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甚麼。」夏娃知道自己拒絕不了他，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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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和我說，妳後來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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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想了一會，便從他們離開孤兒院後講起，赫然發現原來她想說的有那麼多，委屈有那麼多，可能一天一夜都說不完。孤兒院的人都不記得他們，她好徬徨；她被領養了，那對夫妻起先對她很好，她卻有些彆扭；夫妻終於盼來了親生血肉，她很祝福；然而那家人漸漸對她冷漠，不再視她為家裡的一份子，不許她同桌吃飯、不許她在過節時間回家，她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多餘、不必要，自己的存在好像一張幸福全家福照片上的污點，她騙自己無所謂；那家人給了她一筆錢，讓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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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說便停不下，原先是她要陪艾利克說話的，現在卻變成艾利克在聽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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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仍是走著，夏娃沒有轉頭看身旁的艾利克，他沒有說話，但她感覺得到，他一直很專心的在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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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說著，發現自己真的對人類世界沒有絲毫牽掛，但是來到亞特蘭提斯，又是隻身一人。她所有的，就只剩下孤兒院那段時光裡，伴著她的雙胞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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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艾利克就在這裡。因為系著鍊子，隨著他的手擺動，夏娃的手腕也一下一下的被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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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存在太美好，近乎讓她忽略了那擺在面前，詭異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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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乎。她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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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在人類世界裡，未曾有過，然而自從來到亞特蘭提斯，它卻越來越鮮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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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有艾利克這個人的存在，也記得她跟艾利克和夏佐在孤兒院相處了幾年，那段平靜溫暖的歲月。她記得所有和夏佐有關的，然而除了調皮、喜愛惡作劇、衝動、易被激怒等等個性外，她無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那段和艾利克相處的記憶。他們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一切皆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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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夏娃試圖回想，腦中就會出現那斷斷續續的畫面，伴隨著頭痛和耳鳴，像壞掉音響傳出了的聲音，夾雜著刺耳的雜音和沙沙聲……蹲在地上的白髮男孩，和臉模糊不清，卻十分熟悉的女孩。隱約中，她知道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而她必須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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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像是有人把她的記憶，硬生生的從腦袋中抽走一樣，只留下了一絲絲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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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裡也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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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不安的心緒才緩解不少，在看到前方正是第一棵標上記號的樹，夏娃又開始忐忑、緊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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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往前走近幾步，大霧稍稍散去了些，這時她才猛地發現，居然有一個人影，就站在那棵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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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戴著笑臉面具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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