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花秋兮 - 番外—《刀劍大小事》（6）

他還記得，爐火旁，那個人對著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

『曖，今年送那孩子一把小刀，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刀啊刀，我沒辦法一直保護著那孩子，其他時間就得拜託你幫忙了。』

每一下打在自己身上，那個人就會嘮叨地惦記著自己的兒子。

『我那孩子這麼可愛，一定會有人有非分之想，我得鍛一把能防身的武器給他才行。』

『不過光憑這小小的刀，真的能拿來自衛嗎？』

『不對不對，那孩子本來就力氣小，果然還是短刀比較適合他，沒錯！』

一句一字，都富含著對於孩子的愛意，他只是靜靜地聽著，並一點一滴地在對方的敲擊下成形。

最後一點促成他成為物靈的，是那個人被殺之前的最後一絲掛念。

『代替我，保護好我的孩子。』

那日起，他誕生了。但是應該要保護的對象，卻已經先行離開，不知去了哪裡。

他帶著自己的本體，憑著本能與直覺，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小主人。

只是再次見到他，孩童已經成為了少年，原本應該在孩童眼中的天真無邪早已消逝殆盡。

是自己太慢找到主人了，是自己的無能讓主人過得這麼辛苦。

抱著這份內疚，他忍耐著主人對自己的每一次打罵，在主人發完脾氣後，再為他蓋上被子。

他以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的主人，怎知道這並不是他主人所需要的保護。

『之後，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相處這麼久，他知道這是他那不善表達感情的主人，所能表現出的最大善意。

但是。

請不要再離我而去。請不要再讓我失去你。

即便內心無數次的吶喊掙扎，但作為物靈，主人的指令大過於一切，所以他選擇了服從。

很快地，他後悔了。

他不應該讓主人一個人前去會面，就算會惹他生氣，他也應該強跟上去。

這樣的話，就不會見到主人滿身是血，倒躺在竹林之中的畫面了。

他的胸口像是被人掐著一樣，頓時無法呼吸。

帶著慌亂與害怕，他踉踉蹌蹌地上前查看那個人的狀況。

所幸雖然淺薄，人還保有一絲氣息。

太好了，他還來得及挽救點什麼。

他飛快抹去眼角的淚水，深吸口氣後將主人的身體背在自己嬌小的肩膀上。

感覺到背後人的體溫正漸漸變得冰冷，即便步伐沈重，他還是逼著自己向前邁進。

強烈的使命感化作動力，讓他得以扛起這比自己還要重上許多的身體。

快點。快點。

在身後的溫度消失之前，得想點什麼辦法。

他在竹林中飛速狂奔著，任竹葉劃破自己的臉龐，也不曾減下雙腿的速度。

這一次，他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

帶著伴手禮，鐵無依再度來到君子蘭的屋子前，然後輕嘆一聲。

為什麼自己會來這裡呢？

那日回去後，他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寧。

原本他是沒打算多管閒事，但一想到今日是君子蘭與魏家的約定之日，鐵無依最後還是按耐不住心情，抱著想確認對方狀況的心情來上拜訪。

按君子蘭的個性，聽到自己因為這種小事而上門，一定會狠狠嘲弄自己一番。

想到這裡，鐵無依不由得產生想要回去的心情，但都到門前了，他還是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門後沒有回應。

難道連無名都跟去了嗎？

如果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想到這裡，鐵無依轉身便準備離去。

只是才剛走了幾步，他就看到無名氣喘吁吁地背著傷痕累累的君子蘭回來，嚇得拋下手上的伴手禮，上前查看兩人狀況。

「發生什麼事了！？君子蘭怎麼傷得這麼重！？」鐵無依一邊幫忙無名將君子蘭扶進屋內，一邊著急問道。

「魏家⋯不肯放主人離開⋯」無名一邊喘氣，一邊回答，即便臉上充滿疲憊，但兩隻為主人治療的手並沒有因此停下。

說到這裡，鐵無依已經明白發生在君子蘭身上的一切，雖然和對方相識不久，但他還是氣憤魏家對君子蘭所做的種種惡行。

這時，門外傳來重重地捶門聲，像是要強行把門敲開一樣。

「鐵先生，這裡交給我，你快從後門離開吧。」聽到追殺的人群已經到了門口，無名趕緊對鐵無依說道，不過卻被鐵無依一口回拒。

「沒事，你跟君子蘭在這裡待著，我出去會會他們。」

「可是⋯⋯」

「放心吧，我也是有學個一招半式，讓他們知難而返不是什麼問題。」

明白鐵無依要出門迎戰，無名連忙抓住鐵無依的手，說道。

「我也要戰鬥。」

「你一個小孩子⋯」

話還沒說完，無名的身形便轉化成君子蘭的那把隨身短刀，被鐵無依握在手裡。

「哇啊啊啊—！？」見到眼前的人突然變成刀，即便是鐵無依也不由得嚇了一跳，差點沒把短刀甩出去。

這時，無名的聲音在鐵無依的腦袋裡響起。

『鐵先生，拜託你帶我去戰鬥。』

「蛤？無、無名？」鐵無依困惑地按著頭：「現在是什麼狀況？」

『我之後再跟你解釋，總之，先去外頭。』

「喔、喔。」聽到外頭的聲音越來越大，鐵無依趕緊出門，以防對方真的闖進來。

才剛踏出門外，鐵無依便馬上被十來個大漢給團團圍住。

「你誰啊？」帶頭的男人不客氣地問道：「最好是給我滾到一邊去，否則小心小命不保。」

「抱歉，這家的人不歡迎你們的來訪，還是請回吧。」感覺到濃濃的怒氣隨著刀柄傳了上來，即便沒有看到無名的臉，鐵無依也能明白他此時的憤怒。

「少囉嗦，通通給我上！」

隨即，一群人朝著鐵無依一同湧上。原本他們以為這是一傷輕鬆的戰鬥，怎知道眼前這個看似平凡常見的中年男子竟比想像中的還要難纏。

三兩下，幾名大漢的身上就多了不少傷痕，但對方卻是一點傷都沒有，頂多衣服被劃開幾道而已。

但有如此戰果，連鐵無依自己本來也嚇了一跳。

他手上的短刀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鋒利許多。

不過輕輕一劃，就在對方身上綻放攝人的血花。

這是這把短刀原本的威力嗎？又或者是無名本身的力量？

不論如何，有著如此優勢，鐵無依更加恣意對付著眼前的人們，不一會兒，還站著的人就只剩下那位帶頭的男人。

見到同伴們一一倒下，男人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緊張，但是身為隊長的他，還是因為對於自身力量的自信而站了出來。

「原來如此，看來大師還是有結識了幾名江湖人士。」

「江湖？不不不，我就只是個打鐵匠而已。」聽到男人說的話，鐵無依搖搖了頭，馬上反駁：「而且，我跟他也不算是朋友。」

這下反倒是男人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那你又為何擋在這裡，跟魏家做對？」

「好問題，我就只是一時興起來他家拜訪一下，怎知道就遇上這種狀況了。」鐵無依無奈地聳肩：「我也是無可奈何。」

「那還真是遺憾。」說完，男人提劍向前襲來，鐵無依一個晃身閃過攻擊，同時也認出了男人手上的那把劍。

唉，造孽啊。

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過去鍛的劍會出現在這裡，鐵無依重重嘆了口氣，想到君子蘭的慘況，內心不由得心生愧疚。

但他同時也燃起了要保護此處的決心。

「喔？有幹勁了？」見到鐵無依眼神轉變，男人眉頭微挑，問道。

「是你給了我理由在這裡打敗你。」鐵無依一個凝神，擺好了架勢：「那把劍，不應該是用來為虎作倀的。」

「劍就是劍，哪來管這麼多？」男人不屑地一笑，再次揮劍斬去，原本以為這次也可以輕易將對方手上的短刀給打斷，怎知卻被穩穩抵擋了下來。

『鐵先生，我可以砍斷這把劍嗎？』無名的聲音再次在鐵無依腦中響起，語氣帶著一絲恨意。

即便是友人的作品，他還是忍不住滿腔怒火要摧毀對方，以報傷主之仇。

『嗯，砍吧。』不帶猶豫，鐵無依允了無名的請求：『就當作是幫我清理門戶。』

得到許可，無名不再收斂力量，原本看似平凡的短刀，竟然反而讓男人的劍產生了一絲缺口。男人大驚，趕緊後退好重新擬定攻擊，怎知道鐵無依一個箭步貼近，讓他不得不提劍轉攻為守，擋下對方的刺擊。

「可惜了，沒有刺中要害。」見對方攻擊失敗，男人得意一笑，但這份笑容很快便因為對方臉上的從容而消失。

只見鐵無依再次提刀向前突次，這次刀鋒打在男人的劍身二寸處，轉眼間，肉眼可見的裂縫在劍上蔓延開來，最後再也支撐不住，長劍化為碎片紛紛掉在地上。

瞬間失去武器的驚恐讓男人腦中霎一下變白，下一次回神時，鐵無依的刀刃已經貼在自己的脖頸上。

短刀閃過冷冽的刀光，好像在按耐自己的殺意，只等持刀人的殺令一下，便將眼前的頭顱砍落在地。

「為什麼？」

以自己走跳江湖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對方手上的短刀絕對不如自己這把，那為什麼會是自己吞下敗果？

「我的作品，我當然知道弱點在哪。」看著男人驚慌失措的表情，鐵無依淡然的回答，並將短刀收起。危機解除，男人瞬間便跌坐在地，完全失去戰意。

「你的作品⋯？難道⋯！」

「下次我不會留情。」不等男人反應過來，鐵無依搶先一步威嚇對方：「告訴你家大人，君子蘭從今以後與魏家已無瓜葛。」

說完，短刀再次閃過銀光，像在逼迫男人趕快行動。見狀，男人連忙起身，跌跌撞撞地帶著受傷的弟兄們回去。

確認危機解除後，鐵無依總算是放鬆下來，長長地吐了口氣。而無名這時也變回了人形，站在鐵無依的身邊。

「結束了嗎？」無名問道。

「目前是告了一個段落了吧。」鐵無依回答，隨後伸出手掌摸了摸無名的頭：「這次有成功保護了你的主人了呢，無名。」

聞言，無名抬頭望向了鐵無依，本來緊繃的神情總算是露出了鬆了口氣的表情。

「嗯。」

無名微微點頭，眼裡泛出了些許喜悅的淚水。

見狀，鐵無依不由得為無名感到高興，手掌不自覺地多揉了兩下。

「好，那我們回去吧。」

牽著無名的手，兩人回到了屋內，為一整日的風波劃下了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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