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初戀

晚餐，林芷看著碗裡的菜，心裡胡思亂想著。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會吃茄子了？

嗯⋯⋯應該就是那時候吧？

就是周明在信裡，說他喜歡吃茄子的時候。

林芷嘆了口氣，夾起最後一片茄子，吃掉。

果然戀愛會使人改變，她也不例外。

只是她和周明⋯⋯那算是戀愛嗎？

林芷搖搖頭，不再多想，拿起筷子扒了幾口飯，心裡有些嗔怨。

都幾年過去了，要不是因為剛才在超商偶遇張清，她今晚也不會想起那些往事。

而且如果那時，張清沒有替周明送那封情書的話⋯⋯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林芷看了眼名字，是張清。

剛才在超商時，張清要了她的電話。

她猶豫一下，按了接通。

「喂？」

『⋯⋯是林芷嗎？』

「嗯，怎麼了？」

電話那頭的張清似乎有些緊張地笑了一聲。

『沒什麼，妳吃過飯了嗎？』

「剛吃完。」

林芷有些沒精打采地回了一句，她並不討厭張清，只是不想面對過去。

那些不堪的回憶。

『妳這幾年過得怎麼樣？自從畢業後⋯⋯』

張清的話才說一半，林芷突然打斷他。

「不關你們的事，是我不想聯絡你們。」

她知道張清想問什麼。

『喔⋯⋯』

一陣尷尬的沈默。

林芷突然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可沒有辦法，誰讓張清和周明是好朋友呢？

和那一個⋯⋯幾乎佔據了她所有青春的人。

胸口似乎有點悶痛，她不自覺深吸一口氣，發現還是無法自欺欺人。

「⋯⋯周明呢？還是在國外嗎？」

她鼓起勇氣開口問了，電話那頭卻依然沉默著。

「喂？張清？」

幾秒鐘之後，張清的聲音才出現。

『妳⋯⋯到現在還想著他嗎？』

想著⋯⋯周明嗎？

林芷不知道，但是胸口的悶痛正慢慢擴散。

「想他做什麼？都過去的事了，我只是好奇問一下。」

這是實話。

當年一畢業，周明就直接出國，與她斷了聯絡，直到幾年後她才在朋友口中聽說周明要在國外結婚的事。

就好像，他的世界從未有過林芷這個人一樣。

『我也是隨便問問啦⋯⋯對了，妳明天有空嗎？出來吃個飯？』

林芷思考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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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店裡，客人三三兩兩。

角落窗口的桌旁，林芷與張清一人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你怎麼會想來這裡？」

環顧四周，林芷有些懷念，這家店和記憶中的一樣，沒有變化。

「我記得妳高中時不是很喜歡這家店嗎？」

張清笑著說。

林芷看了他一眼，有些疑惑，這件事當時她只有跟周明說過。

看來，周明也是習慣跟朋友分享祕密的人。

「嗯，很久沒來了。」

回憶不斷浮現，當時她到底跟周明提過這家店幾次呢？

「那我們就點個海鮮咖喱套餐吧！」

張清很自動地幫她做了決定，交出菜單。

林芷一愣，本來想說些什麼，最後看在張清點的是她最愛的套餐份上，決定放過他的擅作主張。

第一個送上來的是餐前沙拉。

「這個妳不吃吧？給我吧。」

張清主動把她盤子裡的甘藍菜都叉走。

林芷沒反對，只是又看了他一眼。

似乎⋯⋯有哪裡怪怪的，卻說不上來。

接著送上的是玉米濃湯。

「喏，加一點吧。」

張清遞過一瓶辣椒粉。

林芷接過，往湯裡灑了點，眼睛又瞄向張清。

終於忍不住了。

「喂！這些都是周明跟你說的？」

「啊？」

張清有些反應不來。

林芷雙手抱胸，沒說話。

大眼瞪小眼。

「呃，這個⋯⋯是他說的沒錯。」

張清終於明白她的問題，回答時緊張地用左手摀著嘴巴，一臉尷尬。

這個動作，看起來很眼熟⋯⋯

林芷瞇起眼睛，感覺自己已經看透了張清的秘密。

她不相信這是巧合，也不相信有人會把好友對象的喜好一直記著。

整整七年。

「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話問出來很自以為是，但林芷就是想問。

張清詫異地看著她，耳根子慢慢紅了。

她忽然想起周明害羞時也會這樣。

「⋯⋯是，從高中那時就喜歡妳了。」

這次換她詫異了。

既然如此，為何當初還要幫忙喜歡的人與好友互通情書？

林芷不明白。

那樣子，應該很痛。

「你從沒說過。」

她不禁放輕了語氣。

「現在說了，會不會太晚？」

張清笑得很無辜，眼神卻很忐忑。

主餐上桌了。

她來不及回話。

攪拌著盤中的咖喱飯，她一邊看著張清將荷包蛋戳破，然後把半熟的蛋黃蛋白都攪入咖喱中。

「周明也都像你這樣吃咖喱嗎？」

當年看到周明在信中寫出這種吃法時，她曾經懷疑過。

「他才不這樣吃，都是一口白飯配一口咖喱。」

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過往，張清笑出來，又補了一句。

「他覺得這樣攪拌完再吃很噁心。」

林芷微微皺眉。

她也都是拌著吃咖哩。

而周明那時在信中和她聊到這個的時候，明明都很開心的樣子。

如果其實是覺得噁心，那是不是周明也覺得她噁心？

心好似抽了一下。

林芷驀然想起，當年周明的異狀。

他只在私底下與她互通信件。

每當她想在現實中接近他，周明就會擺出一副跟她不熟的樣子。

然後才在下一封信裡道歉，解釋他這麼做的原因。

每一次，林芷都鬼使神差地信了。

真可笑。

她就像是一個地下情人，不能被提及，見不得光。

「張清。」

「嗯？」

張清咬著一口飯，含糊不清。

林芷低頭吃飯，不讓張清看見她的表情。

「⋯⋯為什麼當初你要送那封信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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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封情書，林芷不會愛上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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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人讓我給妳這個。」

放學路上，張清把一封信塞到林芷手中。

「誰啊？這什麼東西？」

林芷好奇地問。

「打開看不就知道了？還是妳想要我幫妳開？」

張清立刻伸手要去拿信，被林芷躲開了。

「走開啦！你趕快回家去啦！」

林芷用力推他一下。

「幹嘛？害羞喔？」

張清笑了笑，拉起外套帽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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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林芷沒有想到那是一封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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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芷，我終於鼓起勇氣寫了這封信給妳，因為我感覺我病了。

每天一早起床，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妳。

走在路上，總想著能和妳相遇。

學校裡，不自覺就會尋找妳的身影。

就連夢境，也都被妳佔據。

我想，我是得了相思病。

整個人，整顆心，都因妳而沉淪。

雖然我知道這樣做可能很唐突，但我真的很想要知道，妳對我的感覺。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走進妳的生命中，走進妳心底。

能不能夠給我一次機會？

P.S. 請務必要給我回覆，不論好壞。

否則，我怕我沒有第二份勇氣再寫信給妳。

』

臥室床上，林芷看完信後，只覺得臉頰發燙。

她把信放下，又拿起來看一遍。

又放下，又拿起來看一遍。

重看了幾次，她才發現信件沒有署名。

會是誰呢？

信是張清給的，所以張清肯定認識，而且交情應該不錯，才敢託付給他送。

這樣的人她只能想到一個。

「周明⋯⋯？」

那個高大帥氣又陽光的周明，喜歡⋯⋯她⋯⋯？

林芷感覺心跳快到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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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給周明回了信，讓張清幫忙送。

張清似乎心不在焉，只「喔」了一聲就把信拿走了。

然後再隔天，張清又送來一封信給她。

從那時起，林芷與周明私下通了一年的信。

她在回信中答應了給周明機會，此後信件裡頭，兩人的對話也是越來越曖昧，可是這樣溫柔的周明，最後還是拋棄了她。

高中畢業前幾天，周明不再給她寫信。

再後來，她在畢業典禮當天，聽說了周明已經提前出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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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當初你要送那封信給我？」

林芷輕輕戳攪著飯。

張清放下湯匙，臉上有些侷促不安。

「因為⋯⋯」

欲言又止。

「⋯⋯因為我想讓妳知道我喜歡妳。」

「⋯⋯你當初不應該給我那封信的。」

兩人同時出聲。

林芷手上動作頓住，抬起頭看他。

張清也在看著她，眼神複雜。

空氣一時沉默。

「對不起。」

張清率先開口。

林芷沒有動，她的腦中正在進行著一場風暴。

「信⋯⋯是你寫的？」

難怪會對她的喜好如此熟悉，又有著與周明一樣的動作反應⋯⋯

原來不是她的錯覺。

「是我寫的，從一開始就是我，不是周明。」

張清露出苦笑。

「為什麼不說？」

為什麼⋯⋯寧願讓她愛上別人？

「因為妳以為是周明，而我⋯⋯不想看妳失望。」

張清終於喪氣地低下頭，不再看她。

林芷記憶中的身影，慢慢被眼前這個男人所替換。

那個她曾幻想過無數次的身影。

眼睛好像有點酸。

「⋯⋯你應該說的。」

她的低語，張清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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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天色如火，金紅的太陽緩緩墜落，染出一片醉人暮色。

餘暉映照間，光影浮沉，伴隨著晚風徐徐，撫平朵朵浪花消沉。

碼頭圍欄邊，兩道身影。

「記不記得，我曾經在信裡跟你提過這個碼頭？」

林芷靠在欄杆上，遠望那片波光粼粼。

想不到一頓飯，吃到太陽都下山了。

身旁，張清側目看著她，無心美景。

「喂，怎麼不說話啦？」

遲遲沒有等到回應，林芷好奇轉頭。

卻撞進那對深邃如海的黑眸。

「我⋯⋯」

張清的眼中有著糾結。

「林芷，我可以追妳嗎？」

七年的思念，他不想再錯過。

林芷緊抿著嘴，餘暉燙紅了她的臉。

「你不是⋯⋯早在七年前，就追到了嗎？」

她錯開目光，一句話，越說越小聲。

張清靜靜看著她，眼底有火苗在跳躍。

然後，緩緩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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