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漏銅壺》第一冊情尋 - 【九】天蒼蒼兮地茫茫 9.3

此人比梁師兄的力量更強，勁道陰柔，餘波卻極其猛烈，如後浪推前浪之勢，速度亦非常迅捷，出手只在剎那閃影的一刻，我還未搞清楚那人是誰，卻感到出掌的手已被牽制，無法動彈。

「匡。」呼喚之聲使我的情緒慢慢平復下來。

回想剛才的自己，宛如陷入了一片無人之境，腦內只餘下那兩段八斬刀的技法，心中的怒火使我完全麻木，有點失去理性，也忘記了對手其實只是我的同門師兄，直至有人把我制止，我這才彷彿剛剛睜開雙眼。

定睛一看，原來呼喚我的人是師父，制止我的人竟是桐師兄。

真沒想過，桐師兄的勁力會如此厲害，他才比我年長不足三至四年，卻已有這般的修為，與我的程度可說是雲泥之别。

我呆站在原地，環顧身邊的人。

梁師兄搓揉著肩膀，慢慢地退後至高師兄旁邊，兩人都在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我。

身旁的桐師兄一直對我怒目而視，正逐漸放開緊抓著我的手。

師父則緊蹙著眉，神色困惑地凝望我。

從師父的表情可以猜想，他看出了我剛才使用刀法。

微風自頭頂上的屋瓦吹拂著，敗葉徐徐飄落，默默降臨，或在灰白的磚地之上，或在我們的肩膊之上。

美景堂後的空地，鴉雀無聲。

過了良久，還是由師父率先打破這凝重的氛圍。他以平靜的語氣問道︰「匡，你是不是很想學習黐手？」

我正視著他，坦然回答︰「我不只是想黐手，我要學更深的技術。」

師父低頭看著地面，喃喃地又問︰「黐手，目的是為了什麼？」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想回應，生怕與師父頂撞。

師兄們也互相對望，不知如何是好。

師父卻淡然說道︰「回答我吧。」

我隨口敷衍︰「打……」

「錯。」師父一口否定。

我盯著師父。

他一臉不解地問︰「匡，你為什麼要急著學更多的功夫？」

「因為我要變得更強。」我索性照直說︰「有一個人，我曾與他決鬥，他的功夫很可怕，是我面前的一座高山。我要面對他，一定要將他擊敗。」

師父指著我，義正辭嚴地說︰「那麼你註定要輸。」

我聽後，白了他一眼，低頭嘆息。

平日，我諸般順服師父，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他，對他比任何人都敬重有加。

或許師父老了，年紀愈大，愈是固執。

只要是我的看法，他都不同意，亦不尊重。

他憑什麼否定我的決心？

我忍無可忍，心中的烈怒已燒至沸點，抬頭，一掌拍開了師父的手。

師父瞪大雙眼。

我不留情面地斥喝︰「我山長水遠回來天水圍，一心想要你教我功夫，只想盡得你的真傳，你卻叫我天天在這裡耍套路，浪費時間，到頭來我學到什麼嗎？沒有！一點也沒有！」

師父臉紅耳赤，展露出我們從來沒有目睹過的一面，一時之間，大家也猜不透他是在盛怒抑或難堪之中。

高師兄嘗試勸說，踏前一步︰「框，冷靜點兒，有什麼事情我們可以一起慢慢詳談，無謂吵鬧吧。」

我淺淺一笑，心中知道他悄悄上前，是因為怕我動手，用意只在保護師父。

師父以低沉的聲線再次問我︰「匡，我再問你一次，黐手的目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別問我！你有你的一套，何須理會我怎樣想？」我朗聲回應。

師父仍然不慍不火地教訓說︰「其實，你還未知道什麼才是功夫，你一心只是為了撃倒他人。我說過，打人根本沒有意義。就看你剛才與梁師兄黐手，黐手本來不是什麼問題，但你由始至終只為了打傷梁師兄。我們開聲叫過你住手，你卻完全聽不見，一直盲目地窮追猛打。這樣的練習已經毫無意義，跟打架沒有分別，打架和學武，是兩碼子的事。」

我不禁苦笑︰「功夫、武功……師父啊師父，你究竟要裝什麼？別再跟我說什麼大道理好嗎？學功夫是為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說到底還不是始終要跟別人打架？對吧！」

梁師兄欲上前規勸，卻被師父一把按著。

師父雙手交疊身後，搖著頭對我說︰「匡，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冷冷地說道︰「也許是你不了解我吧，師父。如今你我都是成年人。有些事，你我不同主張，何苦逼我跟從你的那一套。誰對我好，我知道。誰敢耍我，我十倍奉還。」

師父聽後，眉頭深鎖，瞇起了眼，似是聽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輕嘆一聲，探頭在他耳邊悄聲說︰「你教我們的那兩式八斬刀法，還真的挺難學。」

師父聽後，頓了一頓，微笑說︰「難怪你剛才黐手時，用了八斬刀的方式進攻。」

我笑而不語。

一直沉默的桐師兄，似乎料到我剛才對師父所說的話，終於大發雷霆，抓起了我的衣領，厲聲罵道︰「你放點尊重好不好，別再自以為聰明，你根本不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隨得你怎樣說。」我沒好氣地嚷道，正要掙脫他抓著我衣領的手，卻沒想到他的指力非常強頑，只憑單手緊緊地抓著一角，我即使雙手並用，卻怎樣也拉不開他半段指節，場面登時極為尷尬。

師父聳肩，淡然道︰「那也不用偷師，你想學，可以問我。」

我立即反駁︰「都什麼年代了，教拳還在故弄玄虛，我偷師也是合情合理吧。」

桐師兄又再插口︰「高師兄和梁師兄也沒有偷師，難道他們不合理嗎？同門講究的是尊重和禮貌。」

我駁斥︰「收皮啦你！」

師父突然按捺不住，驀地揪出一拳，向我正面打來。

我一時嚇得愣住了，完全沒有反應，眼下他的拳頭將要擊在我的嘴臉之上——

拳頭在半秒之間突然改變了方向，最後在我耳邊擦過，落空。

拳風掠過，在我耳邊嗡嗡作響，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

三位師兄也不敢多發一言，大家都知道師父將要爆發。

師父卻靜靜地垂下了手，同時按下桐師兄的手背，示意他放開我。

「功夫，不只用在制服對手，更重要是克制自己。」師父悄聲說，繼而低頭，慨嘆道︰「今天不教了，大家回家吧。」

「師父……」梁師兄和桐師兄不約而同地輕喚一聲，欲挽留師父。

「木框他已知錯了，師父，你不要生氣，我會好好提點他的。」桐師兄給了我一個眼神，想要我配合，我卻不理睬他，不為所動。

師父揚了揚手，逕自離開。

師兄們一臉無奈，不敢跟上去，回首來看著我，想要與我說話。

我多望了一眼師父的背影，然後轉身就走，朝反方向離開龍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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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天蒼蒼兮地茫茫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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