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文書庫 - 20 走馬燈、沙計時、神父——《折翼·墮落》——

黑。紅。

夜。月。

幽冥的夜色，源於血紅的圓月。

漆黑的夜空，猶如混濁的汙物。

滿月在汙濁的夜空中浮動，詭異的月華如赤色粉末灑滿整個黑夜，令天空染成鬼魅般的詭譎顏色，彷彿月暈的紅和無垠的黑互相吞噬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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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然的紅光下，一個影子佇立在孤獨的高塔上。

然後，「嗖」的一聲，折射著紅光的黑色羽翼割過天幕，一開一合拍打著空氣刮起凜冽的旋風，帶著漆黑的影子從夜空上劃過，將身影融於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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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稱為「惡魔」。

一個活了幾千年的怪物。

他，尋找著「主人」。

一個空虛寂寞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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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一如以往的漆黑，星星一如以往的閃爍，月亮一如以往的高傲。一切都彷彿一如以往，然而座落於效野的這間小教堂卻沒有一如以往的洋溢溫柔的歌聲，而是被灼熱的火焰包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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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靜靜地燃燒著，燃燒著教堂的木柱、木椅、地板、牆壁，燃燒著冷清的空氣，火的燃燒彷彿無聲但卻奏著莫名的曲子，慢慢地毀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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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黑色羽翼的惡魔蹬開被火焰纏著的木門，默然步入小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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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叫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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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咧嘴而笑露出一對尖銳的獠牙，垂下一雙紫眼睛，盯著躺臥地上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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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應，只是喘著微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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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這一身白袍，你應該不會是那些什麼祭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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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裡灌滿鮮血，空氣一旦穿越聲帶，血液便會倒流氣管，引發咳嗽，即使我想回答也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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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信奉神的祭司⋯⋯那所謂侍奉神的祭司⋯⋯哈哈⋯⋯竟然召喚惡魔⋯⋯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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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頓時仰天大笑，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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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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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這⋯⋯應該、不⋯⋯是稀奇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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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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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托著下巴，頷首，然後舉起拿著匕首的右手，一下子插在我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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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本大爺就特別看看你的『走馬燈』，看到底是什麼令這純潔美麗的心墜落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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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的影像從胸前湧出來。感覺比想像中還要普通，因為完全不痛，就像已經歷過無數次般變得習以為常，毫無任何突兀感，惟一感到痛的是腹部的那道刀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不單是痛，還有被背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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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拉爾圖神父來到這小小的農村傳教，他將腐朽的舊教堂修築好，向村內有困難的人們伸出援手，聆聽人們的苦惱為他們提出建議，他溫柔地對待每一個人，然後，心腸好的他收留了我這個孤兒，讓我有個名為「家」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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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好神父，我也希望可以成為像他一般的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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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照神父的說話到市集買了些日用品。回來時，太陽已經慢慢沉下山，橙紅色的霞光彷彿是火焰灑落小教堂上，使人有種錯覺認為小教堂在燃燒著，雖然我也是這樣想，但事實上小教堂的確燃燒著，靜靜地、悄悄地、沒有任何聲音的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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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掉下手上的東西，跑走小教堂門前，用雙手擋一擋火焰帶來的熱流，再踢開一扇門，抱著頭跑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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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拉爾圖神父，在哪？大家，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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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聲叫喊，但沒有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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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走前數步，繼續叫喊，不經意地踢地上某東西，我低頭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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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村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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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蹲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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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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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股陰寒的濕潤感隨即從手掌那兒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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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了一會才慢慢將不斷抖顫的手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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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整個手掌都是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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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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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即抬頭環視四周，地面和牆壁都染滿了紅色，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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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是你啊，真是回來得不是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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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黑影從倒地的十字架背後走出來，在這樣的環境下，他口吻冷靜得令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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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點回來，那我就不用對你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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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圖⋯⋯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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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聽到你這樣叫我，我真的很高興，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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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舉起手上的劍，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走到我面前，事實上，我只是看到神父的身影晃了一下，他便到了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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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我非殺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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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的眼神充滿悲傷，可是他那語氣卻冷靜得聽不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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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面前這個渾身鮮血、冷酷無情的神父，我全身都變得僵硬，完全不敢動，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驚訝，我也不知道。神父他連思考時間都不給予，快速把劍插進我腹部，再拔出來，動作乾脆俐落、不帶絲毫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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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頓時衝擊我的神經、大腦，我終於懂得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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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液不斷從腹部湧出，我按著傷口，虛弱地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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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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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有非做不可的事，神也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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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背著我，那染滿鮮血的身影，看得我痛徹心扉，這不是傷口的痛，而是背叛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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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所做的，正義不一定是正義，邪惡不一定是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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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揮一揮長劍，劍身上的血液灑落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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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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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背叛罷了，這就崩潰了？心理太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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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拋著匕首玩，咧嘴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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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血過多讓我意識開始模糊，我用神集中散渙的視線，定眼看向我透過神父留下的魔陣召喚而來的惡魔。神父常說惡魔是最邪惡的存在，他們蠱惑人心、垂涎人魂，用無比的力量換取人們最重要的事物⋯⋯所以，神父，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正義而變得如此邪惡，將我們所有人都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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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樣看著一隻活生生的惡魔，我反而覺得拉爾圖神父比這惡魔還來得可怕，或許，這世上最邪惡的並不是惡魔本身，而是人心種種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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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笑如在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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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惡魔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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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子就和你締結契約，感覺蠻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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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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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糊地漫應了聲。怎樣也沒所謂了，誰能助我復仇，我便伴隨於誰，將靈魂出賣給惡魔是墮落，那我就墮落吧，直到落至地獄最底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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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爾圖神父，我們就在那相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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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走到神像前，噗哧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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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堂、在神御前結下契約，老子還真是第一次呢，嘿⋯⋯那麼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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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剛語落，我眼前突然變得一片黑暗。緊接著，一串異界魔文黑暗中散開，在我身旁四周飄浮。然後，一把聲音，從黑暗而來的聲音，繚繞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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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זְמַן，憑依沙計象徵時間之惡魔，與人類，柏．文森，締結契約，為其所用，至其願得償，爾後其魂為吾噬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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