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三觀不正 - 【倒流】無效救贖

【一】

　　宋宇打電話給我時，我剛睡醒。

　　他跟我說：司徒過得不太好。

　　「你知道的，他最近情況特別多，就自己一個撐著，又不讓我們幫忙，閉塞那麼久，就怕他也跟著家裡出事。」

　　宋宇讓我關心一下司徒，畢竟幾個人裡就我和他最好。

　　我給司徒打了電話。

　　「你還好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找我。」

　　司徒的聲音聽著挺精神，帶著一如往常的柔柔笑意。

　　「能有什麼事呢？放心，之後就不用擔心我了。」

　　他又說，是我來找他，真好，他很高興。

　　我放下心來，約他改天出來聚一聚，他在電話對面只是笑著，一一應好。

　　當天晚上，宋宇又打給我。

　　「司徒吃下一整瓶安眠藥。」

【二】

　　我猛地睜開眼。

　　窗外天色大亮，床頭櫃上的手機鈴聲大作。

　　是宋宇打來。

　　「司徒過得不太好。你知道的，他最近情況特別多，就自己一個撐著……」

　　同樣的話昨天才聽過，茫然間，我一時搞不清楚是夢是醒。

　　看向電子日曆，上頭標記著昨天的日子。

　　這一天司徒吞藥離開。

　　難不成？我倏地一個激靈，連忙掛了宋宇的電話，改而打給司徒。

　　對面沒有給予我祈禱和擔憂的時間，很快接了電話，就是他的聲音，安靜地喊我的名字。

　　活著，司徒還活著。

　　彷彿死裡逃生的是我才對，這時連聲音也激動得陣陣發顫。

　　我握著手機說：「我想見你。」

　　對面明顯一愣，遲滯半晌才開口：「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會出事的是他才對。我又說一遍，「我現在就想見你。」

　　司徒沒說什麼，半小時後乖乖出現在我們常去的早餐店。

　　我給他點了肉粥、油條和豆漿，噓寒問暖殷勤得連我自己也感到彆扭。

　　司徒的笑容裡有些欣喜，有些無奈，也有些無法理解的苦，又問我是不是出事了。

　　我沒有跟他閒聊的心情，也不跟他多說什麼。想來昨天不過是一場傷心的夢，夢到司徒跟我聊完電話後就離開的夢。

　　也是一場預知夢，讓我拯救司徒。

　　我跟他說：「有些事別藏著掖著悶在心裡，我看不得你難受。」

　　司徒沒再動筷子，凝凝看著我，繃直嘴角平靜地問：「你是知道了什麼嗎？」

　　我心裡落下一塊小石子，掉進只有自己知道的萬丈深淵。

　　我哪能跟他說：要是不管你，今晚你就不在了。

　　我不知如何開口，幸好司徒沒追問下去。他揉了揉額角，一日之計在於晨，他卻是累積下連夜的疲憊，揉也揉不開。

　　「我只是累了。」他說：「過幾天就沒事。」

　　我認真問：「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別擔心些有的沒的。」司徒笑著搖頭，放輕聲音：「放心吧。」

　　這話不是第一次聽到。

　　我不相信他。

　　我向公司請一天假，打算今天一整天也陪著他。

　　司徒沒想過這一齣，勸了好久也勸不走我，只好認栽。

　　他去醫院我跟著去醫院，他照顧他的父親我跟著幫忙，他悶悶不樂我開車載他到海邊散心，他累了我帶他回我家，舖好乾淨的被褥，讓他睡我的床。

　　我躺在客廳沙發上，看著時鐘上的數字逐秒跳動，死命盯著23:59:59跳成00:00:00。

　　換日了。

　　司徒還在。

　　我總算安心下來，緊繃一整天的神經反而無法鬆弛，實在睡不著覺，輾轉反側下不由得想起今天的事。

　　我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失禮的事？總覺得從高中起，司徒的父親就特別討厭我。

　　房間裡同樣輾轉反側，睡不著的不止我一人，任憑司徒動作再輕，被褥翻動的聲音在黑夜裡依然清晰，讓一切暗藏心底的不安與焦慮無處容身。

　　司徒是單親家庭，父親住進醫院，家裡就只剩他一個。

　　實在太難受，才不想回家吧？

　　要是我沒有把他帶回來，他寧願去住旅館。

　　不，不能讓他住進去，在夢裡，司徒就是在旅館吃的藥。

　　他父親尚在人世，司徒還是受不住吃下一整瓶藥，他得多難受……

　　這是病，找天帶他去看看醫生吧。

　　我會陪他，直到他變回以前那個，像午後陽光一樣明媚溫暖的司徒。

　　我們有的是時間。

　　三天後，宋宇打電話給我，司徒的父親手術失敗，撒手人寰。

　　我瞬間慌了，馬上開車去醫院，路上宋宇又打來。

　　「司徒他從醫院頂樓跳下來了。」

【三】

　　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睛。

　　不管窗外白日，不管手機鈴聲，先看向牆上的日期。

　　司徒跳樓的日子。

　　這個時間，他父親的手術已經結束。

　　一切是夢，還是現實？

　　管他的！

　　我只知道司徒死了，這世上只有我能救他。

　　電話又是宋宇打來的，我沒有聽，直接打給司徒，在接通的瞬間我幾近咆哮，要他去人多的地方乖乖等我。

　　「別跑，敢亂跑我永遠不原諒你！」

　　對面沒有說話，但明顯很是錯愕，最後嗯一聲答應了。

　　那一聲有些濕潤，也有些激動，像是有什麼把他的破碎支撐起來，搖搖欲墜但不至於頃刻粉碎。

　　我鬆口氣，但不敢完全放下心來，繼續保持通話，一路飆車到他父親的醫院。

　　司徒有在醫院食堂裡乖乖等我。

　　他紅著眼，坐在角落垂下腦袋，窗外陽光打在他單薄的身上，像是穿透他的身體，連艷陽也無法暖和他。

　　我說不出地心疼。

　　看到我來了，司徒的神色更為動容，浮動幾許又生生壓下，嘆口氣說：「我沒事。」

　　所以說，司徒說的話不能相信。

　　聲音都在發抖，哪可能沒事？

　　「我會陪著你。」我坐在他身旁，摟著他肩膀緊了緊，「你得有人陪著。」

　　司徒咧嘴一笑，目光呆滯，「說得我會做傻事一樣。」

　　我罵道：「別說傻話！」

　　司徒回神，凝凝看著我，平靜地問：「你是知道了什麼嗎？」

　　同樣的表情，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問題。

　　他已經問過一次。

　　就在上一輪的早餐店裡，只有我知道的夢中。

　　我看著憔悴的他，一身死氣沉沉，腦內不斷迴響他吞藥走了、他跳樓走了、他過得很辛苦、他現在無依無靠……

　　所以他走了。

　　「我會陪你的，一直陪著你。」我拉著司徒的手，盡可能地柔聲。

　　「你去看個醫生吧？」

　　司徒眼裡本是泛起欣喜的微光，可聽見後一句猛然滅了，暗下的眼眸裡起伏著錯愕與惶恐，隨即又臉色慘然。

　　他彷彿被戳破最難堪的一面，縮起來埋頭掩臉，渾身上下顫抖著，似在哭泣。

　　我更看不得他痛苦，撫上他的後背輕拍安慰，卻被他觸電般掙開，從指縫間傳來的聲音異常憤怒。

　　「你是這樣看我的？」

　　司徒抵觸得很，完全換了個人，我小心地勸道：「沒事，放寬心一點，一切能好——」

　　話沒說完，司徒撈起椅子就是要砸我，被一旁一直關注我們的醫護人員連忙拉住。

　　「我的心還不夠寬嗎？我只是、我只是——」

　　他欲言又止，無力地垂下椅子，任由旁人緊緊抓住他，整個人頹敗下來。

　　「怎麼連你都當我有病？」

　　他看著我時眼中全是絕望，瘋了似地咒罵我，嘶啞中帶著哭腔，又被暴怒淹沒。

　　「滾！他媽的給我滾！我不稀罕你的永遠，我不要再見到你！」

　　我也是厲害，逼得平常那麽安靜溫文的人飆髒話扔椅子。

　　我沒有滾，倒是司徒趁混亂自己走了。

　　他一走，就再也找不到。

　　七天後，宋宇打電話給我。

　　司徒跳海了。

　　就在我帶他去散心的那片海。

【四】

　　我早就醒來，聽著刺耳的鈴聲，定定看著熟悉的天花板。

　　時間回到司徒跳海的早上。

　　如果是夢，為何一切痛苦能如此真實？

　　若是現實，為何讓那個人死了一遍又一遍？

　　沒有理會宋宇的電話，我直接打給司徒。

　　他已經去到那片海。

　　我哀求他，讓他等我過去，語氣卑微得只有我才能理解。

　　但司徒十分安靜，沒有錯愕，沒有疑惑。

　　我聽見的，是海浪背後的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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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到海邊時，司徒坐在沙灘上，海浪湧了又退。

　　冬天的海只有我倆，在白沙上化為兩點，浪湧上來時連成一線。

　　我走向他，把被浪打濕的他拉回來。

　　司徒聞著海風，皺眉問：「你不是戒煙了？」

　　開車時我吃了一整盒新買的煙，這時徒勞地揉搓手指。

　　「想你的事，不吃煙靜不下來。」

　　司徒怔然，眼角發紅，輕輕地說：「你還是覺得我有病？」

　　我騙他，「我錯了，我亂說的，你很好，沒有病。」

　　司徒只是笑笑，滿是疲憊與虛弱。

　　如同我不相信他，他也不相信我。

　　他安靜地看海，我默默地看他，以防他一頭紮進海裡，在我眼前被吞沒。

　　良久，司徒更顯疲累，跟我說：「你是知道了什麼嗎？」

　　在每次夢裡，司徒也是如此問我，我每次也會錯意。

　　司徒沒有等我回答，搖頭說：「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他說的一切我無法理解，就像莫名其妙的解謎故事，只有司徒知道謎底，故意漏掉謎題。

　　我說：「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

　　司徒茫然，「他不給。」

　　沒有說是誰，司徒又說：「其實不知道也好，對誰也沒好處。」

　　我不說話，想吃煙。

　　尋思著，要用什麼方法讓他去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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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有我看著，司徒沒有跳海，被我接回家裡。

　　我讓他把之前住的房子退了，司徒住是住下來，但不打算退租，說是以前和父親一起住的房子，東西很多，他現在沒心思整理。

　　我沒強求。

　　他父親的身後事是我幫忙打理的，等處理好一切，我向公司請了年假，陪司徒到處散心，逛逛書店，喝喝咖啡。

　　司徒的心情好多了，還跟我開玩笑，說我連班也不上陪他去玩是圖什麼。

　　他問：你是知道了什麼嗎？

　　我的回答總是不合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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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他情緒穩定不少，我委婉提議，不如去看看醫生。

　　司徒褪下笑容，但又很快笑起來。

　　起身衝向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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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這回我先去找醫生。

　　聽從專業的意見後，我跟司徒說，想介紹一個朋友給他認識。

　　他們在安靜的咖啡店一角聊了一下午，結束時我接走司徒，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回到我家，他把自己關在浴室半小時，直到我察覺不對勁，砸爛浴室的門時，浴缸的水已經滿了。

　　他跪在浴缸邊，笑著哭出來。

　　「你說的永遠和一直，跟我想要的永遠和一直，從來不是同樣的東西。」

　　泡在水裡的手有一道血紅的裂縫，深可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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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皮夾裡醫生的名片被他發現了。

　　「哪怕我不在了，你依然不知道，一直也不知道，永遠也不知道。」

　　他把自己吊在屋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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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手機裡搜索醫生名單的紀錄被他看到了。

　　「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你就是不知道呢？」

　　他用刀子抹在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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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我遲來地發現，一但動了帶他看醫生的念頭，他就會義無反顧地尋死，就像程序裡一但發動就無法收回的指令。

　　他抗拒看醫生，我不該一開始就察覺到嗎？

　　是我一時自大，以為只有自己能拯救司徒。但面對他的情緒低迷，我束手無策，妄圖寄望醫生，反而害他一次又一次死去。

　　我只能獨自解決，陷入迷茫。

　　幸好，只要不提起醫生，司徒的狀態慢慢趨於安定，會乖乖地接受我的照料與安排。

　　他享受我的照顧，我的關心，有時被我氣急敗壞地責罵時，他無辜又愉快地笑彎了眼。

　　他只是需要人陪伴吧？

　　我想，這樣的司徒多好，終於回到以前那樣溫軟無害。

　　這樣的司徒開始問我。

　　你知道了嗎？

　　什麼時候能知道呢？

　　你要是知道了多好啊。

　　我一次又一次小心猜測，他都是笑著搖頭，眼眸裡情緒矛盾：既有期待，又怕受到傷害。

　　最後忍不住問他：不是說，有人不讓你說？

　　司徒僵住笑容，又是那副茫然：是啊，他不在了，也不能說。

　　他忽然哭出來：說了他會生氣，也會招人閒話。

　　我又問：所以才對誰也沒好處？

　　司徒赫然如夢初醒，那是從甜夢中完全清醒過來，再次看見現實的苦楚。

　　他對我露出苦澀的笑。

　　「不，我身邊只有你了，就只對你沒好處。」

　　後來我和他的對話陷入了怪圈，他一直在打啞謎，我難以追問真相。

　　最後，他垂眸，淡淡地說出前後矛盾的話：「可是，要是你知道了，我可能很高興，高興得死了也沒所謂。」

　　我聽不得這話，可還沒開口，司徒打斷我。

　　「你啊，就只懂得問我，從沒去找過答案。」

　　他看著我時，眸光靈動，是高中那時的溫良澄澈。

　　「你根本沒打算去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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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那一夜，他偷跑出去，在旅館吃下整瓶藥。

　　一如最初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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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但這次沒到回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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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司徒死了。

　　時間沒有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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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如果是夢，為什麼時間會繼續跑？

　　若是現實，為什麼他死去那麼多遍？

　　我想不透，打從一開始就想不透。

　　只知道，我拯救不了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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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司徒家是租的，房東催著要退租。

　　在他父親走後，司徒孑然一身，正如他所說，他只剩下我。

　　我收拾好客廳，去了司徒的房間。

　　這是我第一次進他的房間。

　　之前幫他整理住進我家的行李時，他死活不準我進來。

　　司徒的房間整潔乾淨，沒有見不得光的地方，我真不懂他拒絕個什麼。

　　從頭到尾，他就是個謎題，原以為我很了解他，事實上我對他一竅不通。

　　現在他再也攔不住我，而我也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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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的房間符合他溫文安靜的個性，處處留下他的生活痕跡。即使沒有進來過，我也能從每一事一物中，看到他曾經生活在這裡的身影。

　　說實話，我萬般不願意以這種方式進來。

　　但又不捨得由其他人代勞，我只想由我來整理司徒最後的遺物。

　　我嘆口氣，從手邊的書櫃著手收拾。

　　司徒的書很多，一房間全都是書，甚至連書桌上也堆滿密密麻麻、如同小山的書。

　　我和他不同，他愛看文字，我愛看數字，我看他的書就會頭昏腦脹，高中時他就是笑吟吟地坐我身邊，教我寫作文。

　　司徒臨死前什麼話也沒有留下，自然從沒交代如何處置他家裡的東西。但我還是把他所有藏書取下來，放進紙箱裡，打算搬進我家。

　　收拾到一半，我發現在書櫃深處，藏著一個陳舊發黃的信封。

　　公文袋大小的黃皮信封，仔仔細細地封口，小心翼翼地藏起，除了房間主人外，絕對沒有其他人發現。

　　我腦內嗡的一聲：這是司徒不樂意我進來的原因。

　　拆開信封，最先抽出一疊紙，攤開一看。

　　是一封精神科診斷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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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時間是我們高二那年。

　　那年司徒突然休學半年之久，回來說是生重病得要住院，出來了就是沒事了。

　　現在才知道，他是被父親帶去看精神科。

　　診斷結果，精神一切正常。

　　可是診斷書後，是一家治療中心的住院同意書。

　　那名字我有印象，多年前成立，專門治療青少年精神問題的醫院，說是再頑劣的小孩只要進去半年就會變得乖巧聽話，所以很多父母都花大錢把孩子送進去。

　　不過在幾年前被新聞爆出是非法經營，當中對待病人手法極不人道，甚至弄出幾條人命，惹來無數社會爭議。

　　入院同意書上，是司徒的名字。

　　再下面，還有幾張照片。

　　高中時的，大學時的，出社會後的。

　　全是我的照片。

　　我捏著高中時那張，巴掌大的照片被誰撕成碎片，又被小心翼翼、珍而重之黏回來。

　　我聽見，有什麼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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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回頭看去，是那座書桌上堆成山的書崩潰而下，露出桌面一角。

　　老舊的桌子上還舖了一層玻璃，玻璃下壓著從作業本拆下來的方格紙，混亂地貼滿整張桌面。

　　方格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是司徒的字，筆跡異常整齊用心，跟打印似的，冰冷沒有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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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

　　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沒有

　　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病我有

　　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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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睜開眼。

　　時間是最初那天。

　　司徒吞藥的日子。

　　他很意外，問我怎麼知道他住在旅館。

　　我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那件父親不容許他說，會招人閒話的事。

　　那件讓他關在治療中心半年，寫滿一桌面方格紙的事。

　　那件我從來也不知道，而他渴望我能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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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司徒原本一頭霧水，還好笑地問我打什麼啞謎，可是很快意識到我在說什麼。

　　他看著我就像看著最恐懼的事物，瘋了一樣逃進房間，在我把他從浴室門前攔下時，他抱頭瑟縮在地上，一個勁兒地道歉，跟父親，跟醫生。

　　跟我。

　　我撿起滾落一旁的藥瓶，哀傷得一時失笑。

　　為什麼是你在道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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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抱了他一整天，哄他，安撫他，一句又一句說在他耳邊。

　　是我的錯……

　　是我知道得太晚……

　　我永遠會相信你……

　　有病的從不是你……

　　我不該一廂情願地逼你……

　　過了好久好久司徒才聽見我的話，嘩地哭了出來，像離魂多年的活死人終於魂魄歸位，緊抱著我痛哭失聲。

　　他的眼淚不住地下，說不出話來，也不願意多說什麼，但我知道，都知道，他在悲痛，也在感激，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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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這個時間點，司徒的父親還沒做手術。

　　我陪他到醫院一起照顧病人，司徒的父親看著我時，我才看清那不是嫌惡，而是憎恨。

　　恐怕他認定是因為我，他從小溫和乖巧的兒子才會進治療中心。

　　幾天後進行手術，司徒的父親依然走了。

　　司徒一直也是遊魂般神不守舍，直到看著父親的遺體推進火箱，他突然崩潰，攀著我求救。

　　「我不是人，真不是人……我不是個稱職的兒子，一輩子也戒不掉他討厭的東西……可是看到他走了，我竟然……鬆了口氣……」

　　他一直責罵自己，我抱著他離開，擋住來為司徒父親送行的人的目光。

　　他們凝凝看著我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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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司徒家的房子，我幫忙退租了。

　　讓他順理成章地跟我同居。

　　我辭掉工作，每個月都帶他去一趟旅行，或遠或近，去哪也行，只要沒有人認識我們。

　　玩夠了才回家，窩在我那簡單的房子裡過簡單的日子。

　　在家裡，永遠只有我和他的身影和聲音，外頭任何風吹雨打、風言風語也無法入侵。

　　司徒總算，慢慢地開朗起來。

　　我努力幫助他擺脫苦楚，變回那個明媚溫和的人。

　　我們在往更好的方向前進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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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有時回想一切，我依然以為不過是大夢一場。

　　只能是夢，在司徒死去那麼多遍後，我才知道我們早該存在的感情。

　　但幸運的是，這是現實。

　　司徒就在我身邊，他還活著。

　　只要醒了，一切不遲。

【二十三】

　　我睜開眼睛。

　　窗外陽光和熙，暖意融融，是個舒爽的好日子。

　　十分適合約會的好日子。

　　我換上黑色西裝，買了白色花束。

　　來到他沉睡的石碑前。

【二十四】

　　宋宇打電話給他的朋友。

　　「歐陽過得不太好。你知道的，最近司徒不在了，他們感情特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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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流】無效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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