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再一個月就是年底，之前萬聖節的時候，他念書的那城市還辦了個萬聖節遊行。在謝奇楠看來，那就是歡樂版的百鬼夜行。差別就是，真人都扮得很可愛或是很真實到有點嚇人，而非人的話，在他看來，就沒那種感覺了。
不過，那時候的他正在趕著交程式作業，也就沒去參與。南方的城市靠海，還有渡輪可以搭。於是在結束報告作業地獄後，他決定利用周末，去渡船場那走走看看。
海風腥鹹，渡船口附近還有幾家有名的冰店。就算入冬後，南方還是沒有北方來得冷。甚至有時候會像發神經一樣，氣溫堪比夏日。那幾家冰店在當地都超過二十年，主打的就是二三十人份的大臉盆冰。當然，也是有一人份的。
看著不遠處一群人點了一個大臉盆冰，裡面的水果像不要錢似的一直堆疊，雪花冰綿密的口感，還有不知道加了多少的煉乳。看著就覺得很清涼！他坐下來點了一份抹茶紅豆布丁雪花冰。抹茶的香味很足，雪花冰一抿就化。煉乳蓋掉了抹茶的苦味，紅豆綿軟，一抿就被輾開成沙。布丁嘛，就是超商都買得到的，這個就沒啥。要是布丁店家能自製，那口感大概能更豐富點。
拿起手機拍了照，那缺了一角的抹茶布丁雪花冰看起來有點趣味。喧鬧聲忽地變小，謝奇楠抬頭。他發覺不是因為那群學生安靜下來，而是……
眼前這非人，隔絕了一部份的聲音。這非人，面色慘白，雖非巨人觀，但一看便知道傢伙生前是泡過水的。此外，非人身上帶了點腐臭跟鹹膩的海水味道。
無神的眼，只有單個。另一個大概是掉了，要不就是被魚吃了。黑色的空洞配上另一個無神且混濁的眼，整張有些腫的臉盤，看起來有些嚇人。
「找我有事就直說了吧！」謝奇楠不動聲色的繼續舀起一匙雪花冰吃掉。嘖，雪花冰的缺點就是融得快啊……
對方咧了下嘴，臉頰上一塊慘白的肉要掉不掉的，這對謝奇楠來說有些倒胃口。他只想好好休息好好吃個冰而已啊！嘖，他好想扔湯匙。
按下額角浮起的青筋，瞥去一眼。「沒事的話，麻煩你離開。我還想繼續吃冰，如果不說事還想繼續坐……」揚起的指尖泛著滋啦作響的銀藍光芒。
對方立刻閉口，原地消失。謝奇楠心裡暗罵了幾句，耳邊的喧鬧也恢復了正常。謝奇楠騎著機車上了渡輪，到附近的長形小島去走看。這期間當然各種拍照，即時上傳。
回家後，三花喵喵叫。「你身上那什麼味啊喵！」
「是海的味道吧？」
「不只啊喵！還有一種臭魚爛蝦的味！你是不是又遇上了啥玩意？」三花兩隻爪爪捂著自己的鼻子，帶著鼻音喵喵叫。
「啊，大概是，海上意外身亡的吧！臉慘白慘白，臉上的肉好像抖幾下就會掉下來一樣，整體來說就像是被泡發的爛豆腐。」謝奇楠拉過身上的衣服，嗅聞了一下。
——嘖！好像真的有那一股味道！於是換了衣服，準備拿去清洗。
蕭元奕跟著他一起去洗衣房，只見這有一雙大長腿的傢伙，浮在半空中，一雙筆直的長腿優雅交疊。他雙手抱胸，問道：「遇到水流屍了？」
「嗯，要他有事說事，也不講話，就對著人笑，好像打算使壞一樣。」謝奇楠簡單明瞭地說出他的直覺。畢竟非人如果真不懷好意，他是可以分辨出來的。
「那你是怎麼打發衪走的？」
「吶，就這樣。」食指伸出，蕭元奕再熟悉不過的銀藍電光，滋啦劈啪地響著。「不過，我也不想真的放出去就是了。」
「為什麼？」蕭元奕頗覺有趣地問。
「萬一衪身上的肉就像爛豆腐一樣炸開花怎麼辦，很噁心好嗎？而且那時候我正在吃抹茶雪花冰，衪打擾到我了。」謝奇楠輕哼一聲。打擾他品嚐食物的，都不是什麼好傢伙！該打！
蕭元奕心想幸好不是什麼杏仁豆腐之類，不然這位小弟弟大概要有心理陰影了。「畢竟衪們生前也是人，有些傢伙本就是心懷惡意的，所以嘛……」他聳了下肩。「只能說，你遇上的就是這麼一個傢伙。」
「衪們沒有對我做什麼，我也不好出手。畢竟我的工作就是寫寫訴狀，聽聽故事，盡自己所能幫衪們達成。至於能不能成，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謝奇楠熟練的將衣物放進網袋，再倒入洗劑，按下開關後也設定好手機鬧鐘，準備回去把沒做完的功課做了。他的經書還沒抄完呢！
數日後，謝奇楠去圖書館找書。好不容易借到了，背後一個喘著大氣的聲音喊著：「前面、剛借書的同學！」
——好像，是自己？他特意停下腳步，那人一個剎車不及，又怕撞到人，只能轉了個方向去撞門框。如他所願的，發出了很厚實的〝咚！〞的一聲，那人捂著腦袋，呲牙咧嘴，倒抽幾口氣。
「是你找我？」
「哎，對！」那人穿著紅黑黃三色線條交錯的格子襯衫當外套，內裡一件工裝背心。牛仔褲半服貼地修飾著他的下半身線條。半長不短的頭髮，硬是紮了個炸毛的小尾巴。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指了指謝奇楠手裡的書。
「能不能，借我翻幾個地方，一會就、就還你。就去、去附近的星巴巴，我請你喝、喝杯飲料，隨、隨你挑。」看似氣喘不過來的說話方式，但謝奇楠隱約查覺了這人貌似是有點結巴的。
謝奇楠一雙眼打量著對方時，對方的耳朵尖開始泛起了紅。
「行。走吧！」謝奇楠注意到他腦袋上有個小東西，正偷偷的看著自己。不過，貌似只露出一雙眼，眼裡有著戒備跟好奇。
對方表明身份，是別的系所，大他一屆的學長。謝奇楠借的這本書是通識課程的指定讀書報告要寫的，好不容易預約上，不需要花錢額外再買。
既然對方只是要翻幾個地方抄寫筆記，自然而然的就約在外面的咖啡廳，讓對方把需要摘抄的部份處理好便可。
大概是感受到謝奇楠沒有什麼威脅，學長腦袋的上非人也就自然而然的現身了。那是一隻玉米蛇，盤起身子，一雙黑溜的眼，略歪著腦袋盯著謝奇楠。謝奇楠微微一笑，拿起學長幫他點的純濃抹茶星冰樂吸了一口。
接著，原本專注在手機上的謝奇楠，看到衪順著學長的肩溜了下來，纏著學長的手腕，找了個舒適的角度，枕在自己身軀上，閉眼小憩。
「謝、謝謝學、弟。」學長很快的把他需要的地方抄好抄滿，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將書還給了謝奇楠。
「冒昧請問學長，是有養寵物嗎？」
「啊？啊、有、有養過，啊可、可是在我、大一下、下的時候就生病、沒、沒了。」學長大方承認。
「是不是……大概這麼粗的，玉米蛇？」謝奇楠問道。
「你、你也瞧、瞧見了啊？看、看得到？」學長似乎不意外。
既然學長不意外，謝奇楠也就坦誠多了。「嗯，看得到。感覺得出來，衪很喜歡你。而且……學長家裡應該有供奉神明？我在衪身上聞到了香火味。」
「喔、這、這個啊，嘿啊，家、家裡比較傳、傳統，都是我、我媽跟、跟我大姐在、在處理，我偶爾會、會幫忙。」學長嘿嘿笑著。
「衪既然喜歡你，自然願意守著你。學長就多做點善事，念點經文佛號迴向予衪。衪膽子是小了點，不過……衪喜歡你的心思，可大了。」謝奇楠將書放進袋子裡，笑了笑，拿起飲料。
「多謝學長請客，有緣再見。」擺了擺手，便要回家。
回首一瞥，看到衪一竄溜到了學長腦袋上，盤起身子，歪著腦袋吐了下舌信。如果衪有手，說不定還會小手揮揮說再見。謝奇楠心想。
當天凌晨，謝奇楠隱約聽到窗戶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敲。蹙了下眉，讓自己醒個幾分。打開燈，卻看到貼窗不斷撞著窗戶的那條玉米蛇。也不知衪是用靈力捲上了實物敲擊還是其它，總之衪就是著急地扭著細長的身子，似乎在求救。
謝奇楠召了三花，讓衪跟自己一同出去。他直接穿上外套，要玉米蛇帶路。就這樣跑了大概五分多鐘，謝奇楠心想幸好自己之前有在鍛練，不然他能喘死。他們來到一個老社區的公寓前，三花幫謝奇楠上了結界，把他推上了四樓陽台。玉米蛇很快的找出了鐵窗鎖的鑰匙，並扔給了謝奇楠。
那位學長一臉青紫，看起來快要沒氣的樣子。玉米蛇很快的交代了原因，學長對某個東西過敏，但是自己一直都在避開。然而吃宵夜的時候沒注意，誤食了。
「花生？堅果？」看玉米蛇點頭，謝奇楠很快的叫了救護車。
幸好宵夜還有剩，可以拿去給醫院做查證跟檢測。玉米蛇盤在學長的胸口前，時不時的抬頭看著自家主人的狀況。
謝奇楠嘆了口氣。「暫時可以放心了，是說，袮怎麼想到來找我？」
玉米蛇吐了吐舌信，認為謝奇楠能看到自己，好像也能跟自己說話，再加上自己雖然有基礎的底子，可還是要靠人來幫忙救，就只能來找他了。
謝奇楠點點頭，讓三花教衪適合去哪修，最好是找個廟或是接受衪的神明，讓衪能守護自己主人。三花帶著衪跑了，學長在此時也醒了。
「醒了便好。你家的寵物蛇跑來找我喊救命，我才知道你出了事。自己有過敏源，吃食上要更小心。」謝奇楠伸手幫他把點滴的管線整好，再掖了下被子。
「謝謝。」學長沙啞著嗓音，看著就這麼大大方方地看起書來的謝奇楠。
「無需客氣，都是緣份。」謝奇楠視線都在書上。「時間也晚了，好好睡一覺吧！等你睡著我再走。」
學長一時也找不到什麼話可聊，也就默默的閉眼休息。很快又睡了過去，謝奇楠輕嘆一口氣，繼續看自己的書。幸好明天的課在下午，回家後他可以補眠。實在是，折騰人。半小時後，三花帶著玉米蛇回來，說搞定了。
「那便好。」謝奇楠點頭。「袮自己多加油，我得走了。」說著指腹輕撫了下蛇腦袋，衪則是將尾巴輕纏了下謝奇楠的手腕。謝奇楠感覺到一陣沁源溜過自己手腕，唇角微勾。
拿著書，謝奇楠伸了下腰，打了個大呵欠。「回家了，我下午才有課，得補個眠。沒事別吵我了，知道不？」
「知道了喵！」三花用力的蹭著謝奇楠的脖頸，卻沒去動他的手腕。
大概是，三花也明白，那玉米蛇，在對自己感謝。所以當做沒這回事吧！難得哦，三花占有欲挺強的，居然就這麼輕放了。
——也算是，有所成長了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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