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棋師 - 二十三、轉速超過萬轉時，看起來是靜止的

一聲「請多指教」的宣戰，湧浪瞬間止息，來自地心的強大磁力把波濤吸成一條水平線。這是一個奇特現象，上一秒是幾層樓高的浪，下一秒是浪靜不生紋的水鏡，只因戰局開始了。核心運算啟動最高轉速，不同電路的分支迴圈中有無數的棋路通過，渦輪超過萬轉時，看起來是靜止的。思考把生理跡象改寫了，情感動物瞬間變成冷血動物，脈搏從劇烈到沈穩，眼前的遲亮——就是這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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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多指教。」鏡光回

「小光，開始吧！右上角，小目。」佐為發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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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下角小目瞬間出現白棋。

「好快，好像早就準備要下哪裡一樣。」

身後的佐為默不做聲，緊盯著遲亮的眼，冷冷說：

「恐怕正是如此，他一定在腦海中假想無數次對局。15之四，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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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的幾步，黑子、白子、黑子、白子，遲亮是恍神的，

有點分不清是腦中意識下的，還是當前的棋局下的。

現在時間與過去無數的時間混淆在一起，時而跟預想的路線重疊，時而蹦出意外的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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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之十七，目外。」佐為。

鏡光一直覺得有很熱的視線投射過來，中途抬頭，看到遲亮的眼神，從來不知道人的眼睛可以像輻射一樣發出熱能。

心想就是這個眼神，當遲亮第一次向佐為挑戰時，那溫度幾乎將所有東西焚燒起來。而鏡光⋯⋯就是被這眼神引上圍棋之路，走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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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光避開目光，從棋罐拿起一枚黑子，是恍神錯失了嗎，遲遲等不到佐為的指示。

「佐為？」

你在這種局勢長考？（才開剛開局，雙方攻勢都還未展開，有什麼好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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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半天，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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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明明拿在手上，卻下不了，叼著黑子的手銜在下巴。要是我會毫不猶豫的走11之八⋯⋯，可惡，佐為你到底想怎樣？

黑子索性又丟回盒子，雙臂抱胸納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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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之八正在發亮，行不通嗎，進攻藍圖在這空檔繼續繁衍⋯⋯，為什麼不走11之八，如果從這裡開拓，再把氣與左邊的這塊連上，身手不就更靈活，下在這地方感覺有機會扭轉局勢⋯⋯。

計時器的蕊芯，有個十字形結構正轉動著，聲音像搔癢。鏡光所幸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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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長思中的鏡光，遲亮終於開口。

「我的棋力是不是有所提高？」

鏡光心裡嘟噥：「我已經追追得很吃力，咱們歇一會好嗎，甭提高了。」

等不到回應的遲亮，接著表明：「你也變了。」

鏡光興奮睜開眼，抖擻聽著。

「你現在下子的姿勢已經有樣子了。」

鏡光翻白眼，心想每天在實驗室耗那麼多時間，不像樣才有鬼。其實加入社團後棋力提升了不少，只是，只是⋯⋯在這傢伙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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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光看了右邊奮戰中的同伴，坐成一線，各自與眼前的對手廝殺著，並肩作戰是那麼讓人沸騰。彷彿正一起創造著某樣東西，同盟共業完成的東西總覺得更雄偉。現在的每步棋，正為了寫下歷史奮力廝殺，最後的勝利是所有人一起掙來的。

鏡光血一熱，好想為這團體貢獻什麼，想下的慾望已經攔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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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之四。」佐為終於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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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換鏡光不為所動，他的眼球疾走於棋面上，盤算著先在「11之八」下錨，之後慢慢將情勢轉移⋯⋯。如果先誘白打吃，待白補後，再用它穿象眼，這樣不但解消白於左上方的先手覷，而且可將中腹白四子分斷，再施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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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13之四。」佐為再次重複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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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光已經把棋抓起，往他的「11之八」下去！對不起，佐為！不親自嘗試是無法得知答案的，鏡光想弄清楚自己與這傢伙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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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只有往前走，才能撥開重重帷帳，這未知太誘人。這個洞正散發濃厚的機會，鏡光比任何人渴望知道自己能闖出什麼格局。好像聞到了一絲絲可能，真如所想的一樣嗎？他必須用雙手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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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之八」像是一個洞，有條動物的尾巴露出一截，晃呀晃的，奇癢無比。鏡光背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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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的孩子不曉得自己被什麼東西誘惑著，看起來好像朝洞口探去。但若換個角度看，那個洞的位置其實在他身上，那截露在外面的尾巴，不是別的生物，而是一個隱藏內部在那兒撩啊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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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長考後下出「11之八」，遲亮十分震驚，出乎預料的一步，這是！？

不能小覷⋯⋯感覺另藏玄機。最好步步為營，且看且走。十步後⋯⋯，又覺得這步棋好像不怎麼高明，探不出它能成就什麼。

倒是佐為突然興奮起來，看到鏡光承接出的脈絡之後，睜大雙眼，這一手太有趣了，雖然還不能將這手的優勢徹底發揮，但阿光的嗅覺是敏銳的。

就是這一手，佐為看到小光想親自執棋的意志。這個充滿生命力的旁枝冒出來了，獨樹一格的意識。

佐為發現任務不一樣了，現在的他，只要看著他繼續成長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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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亮觀察一陣子，終究按耐不住：「別鬧了！」（他覺得鏡光在那一手之後，銳利度明顯出現落差。）

他發神經的拍桌站起，旁邊的人抖了一下。此刻的他完全開不起玩笑，一個人的棋力不可能突然出現劇烈落差：「你在亂下嗎？」（有人在開玩笑，不曉得是老天、還是陳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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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遲亮？」鏡光也錯愕了。

「遲亮坐下。」遠處的伊老師連忙發出制止。

鏡光腦霧：「我沒胡鬧啊！」他絞盡腦汁在應戰，但他被遲亮劇烈的反應驚動了，周圍的人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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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佐為，他的嘴抿成一條很細的線，眉心鎖成一個奇怪的結。這個會場，只有我一個人看著落地窗，只有我看著一個奇怪的風景，我以為佐為的心已經千年不染了。

這個結是個惋惜的形狀，他很清楚遲亮為什麼看不到阿光的棋，是因為他。阿光的光被自己的光覆蓋了。他看不到鏡光逐漸逼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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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場所有人僵住，甚至轉身查看，出生名門的魏遲亮今天大暴走。尹老師走過來控制場面，深怕地主隊變成惹事端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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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過，你和他對局就知道了。」說歸說，尹老師好像早料到遲亮會這樣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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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弈兩人，下到這裡都是想弄清楚自己這段時間到底拉近多少。他們都知道短期無法達成目標，不管哪種事實都能接受，唯獨⋯⋯唯獨保留實力，萬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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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亮怒瞪著鏡光，不知要說什麼才能震醒對方。為了擁有這名義前來赴局，他⋯⋯。

但⋯⋯如果⋯⋯，如果這就是鏡光的實力，那之前是誰在跟我下，是誰在跟我開玩笑？

鏡光表情看起來很認真，確實是他的手，他的手在我眼前一步步下出棋力如此懸殊的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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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想過這樣的劇情，這劇情超出他的演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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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亮想結束這一切，失態就失態，這境遇讓他快崩解了，幾乎用下意識就可以下完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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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亮的怒氣直接發洩在計時器，啪！啪！啪！連續遭到重擊的計時器，已無法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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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的鏡光被他的落子速度弄得很焦躁，時間完全失去平衡。

遲亮的攻勢一發不可收拾，鏡光還在思索怎麼解套。周遭所有人被迅雷不及掩耳的啪！啪！巨響震住，他們看著遲亮從不可置信到瀕臨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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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選手的棋局仍進行中，無暇看熱鬧。

在許可和毛楷的眼裡，遲亮簡直是失心瘋，犯不著對鏡光大動肝火，每天與鏡光對弈的他們再清楚也不過了，發什麼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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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亮今日的整個行徑根本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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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選手、工作人員都感受到這桌的氣氛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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