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國演義 - 上報神筆

夜風依舊，木門無聲地立在牆邊，彷彿嘲笑著他的天真。

陳冠瑋望著那扇死板的木門，手中緊握著那支筆，額角微有汗珠。他低下頭，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畫得太寫實了……這筆不是給我拿來做木工圖的。」

忽然間，一個模糊的記憶在腦中閃過。

他曾目睹江俊毅與董晏鈞、吳美燕等人開啟過傳送門。

他喃喃自語：「如果木門是失敗的，那……我可以試著畫那種圓門。不是門框，不是實體，是一種概念上的通道。」

他站起身，退後兩步，深吸一口氣，讓腦中集中在那些「傳送門」的形象——能量在空氣中旋轉，空間如布料被撕開一角，另一邊顯露出不屬於這裡的世界。

他提筆，開始畫。

這次，他的筆法明顯不同，不再描繪實體結構，而是描出一圈圓環狀的能量流線，每一道筆跡都略帶弧度，如動中的波紋，筆尖所過之處，空氣隱隱閃爍。

他畫完最後一圈，筆尖離開空中那一刻——

「咔」的一聲輕響。

空氣劇烈震盪，圓形筆跡竟然沒有像先前的門那樣化為木材或鐵框，而是在半空中微微旋轉起來，閃爍著淡藍色的光暈，中心則像漣漪一樣扭曲、湧動。

一個傳送門，正在形成。

他怔住，眼睛瞪大，看著那個漸漸成形的圓環，如同看著自己意念具象化的第一個奇蹟。

風從門內湧出，帶著不同於頂點城夜晚的氣息。

「……真的成功了……」

他一半驚喜，一半不安地走近一步。傳送門內的景象尚不穩定，影影綽綽，似乎尚未連接到某個具體座標。

「這……是根據我想像畫出來的，那我該怎麼決定它通往哪裡……？」

他喃喃自語，又退回一步。

那傳送門輕微波動，似乎還在等待某個「更明確的意志」——神筆並非全能，而是回應創作者的願望清晰度。陳冠瑋屏住呼吸。這一次，他不是單純在逃。他在學會使用創造本身。

傳送門持續旋轉，圓環內部的水波狀空間開始穩定，隱約浮現出一片熟悉的景象。

陳冠瑋凝神專注，腦中努力勾勒那座他曾多次秘密返回的城市：男城。高牆林立、軍營遍布，城中央是一座鐵灰色的要塞式主殿，四周燈火連成一片，宛如鋼鐵與秩序交織而成的戰爭機器。

他不確定這樣的想像能否奏效，但他記得最清楚的，是他站在城外山丘上俯瞰整個男城的那一幕。

「就這個畫面……讓我回去那裡，拜託你。」

話音落下，他咬牙邁步，走入門中。

——空間瞬間崩塌又重塑，意識彷彿穿過一道冰冷的幕布。

下一刻，他感受到一股強風吹襲面龐，腳底驟然一空。

「……等等。」

他低頭。

然後，他看到自己正處於半空中，男城的全貌就在他腳下，熟悉的街道、燈火與塔樓如縮圖般展開。

但問題是——他在半空中。

高空中。

「喔不不不不——！！」

重力毫不留情地將他往下拉去，傳送門已在頭頂迅速關閉，風聲在耳邊轟鳴，披風翻飛，整個人如失控的箭矢朝城中央墜落。

他瘋狂揮動手腳，身體不斷旋轉翻滾，眼看就要撞上城西側的高塔尖頂。

「該死的筆！你就不能傳我到地面嗎！？」

他吼叫著，努力控制身體方向，手緊抓懷中的神筆，心中一面叫苦，一面慶幸：至少，他成功到了男城。哪怕，是以這種方式。

「砰！」

陳冠瑋重重摔落在一處石板地上，跌得七葷八素，肩膀幾乎脫臼。他咳了兩聲，還來不及起身，四周已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與皮甲碰撞聲。

「有人從天上掉下來！」

「那是什麼情況？剛才沒看見空艇！」

「快，包圍他！」

數名男軍士兵從巡邏路線上迅速集結，長槍橫出，包圍了還在半跪喘息的陳冠瑋。

火把照亮他的臉，有士兵認出他，頓時神情一變。

一名穿甲較全、佩劍的巡邏長上前一步，沉聲道：

「……是你？陳冠瑋！」

陳冠瑋抬頭，臉上滿是落地時刮傷的痕跡，卻勉強擠出一個苦笑：「……回來的方式有點特殊，不用太激動吧？」

巡邏長目光一凝，立刻轉頭對身旁士兵下令：

「此人為江司令親派駐於女軍頂點城的潛伏人員。立即上報司令府，標記為緊急回歸，身份優先確認。」

「是！」

士兵立刻轉身飛奔而去。

另一名年輕士兵仍警惕地問：「他剛剛……從天上掉下來？是什麼手段？」

陳冠瑋嘆了口氣，一邊擦去嘴角血痕，一邊從懷中摸了摸那支筆——仍安然無恙。

「這件事……我會直接對司令說明。現在，能讓我先喝點水嗎？」

巡邏長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揮了揮手：「押他回主營，待司令召見。」

士兵收起武器，列隊押送。

夜色沉重，男城司令府東側走廊上火把燃得正旺。

那名士兵腳步飛快，剛從西城牆回報線上返回，一路直奔司令樓層。正準備轉上通往江俊毅書房的樓梯時，一道身影從側門走出。

他腳步一頓，立即立正行禮：「大將軍！」

那人一身深鐵色披風，身形筆挺，眉眼銳利，正是男軍大將軍──陳韋勳。

陳韋勳站在階梯前，目光淡淡掃過士兵手中的通報文卷，語氣平靜：

「是回報頂點城的情報人員？」

「是，陳冠瑋剛剛從……從天上掉回來。」士兵仍一臉驚魂未定，「屬下正要向司令稟報——」

「先別去。」陳韋勳語氣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士兵愣住，眉頭微皺：「可是——這是江司令親派的人，他回來了，應該第一時間……」

「我說，先別去。」陳韋勳打斷他，聲音不大，卻讓人不敢違逆。

他語氣沒有解釋，神情平靜如常，卻帶著一絲難以揣摩的意圖。他看了士兵一眼，沒再多說，轉身踏入夜色之中，背影沉穩，消失在長廊盡頭。

士兵站在原地，手中文卷略略發抖，抬頭望著樓上江司令的燈火。江司令正在與誰交談？為什麼大將軍要按下這條情報？而那個從天上掉下來的間諜，身上又帶回了什麼……？

疑問在夜風中悄然升起，而答案，似乎還要再等一會兒才會浮現。

士兵快步折返，回到西側營地，巡邏長與陳冠瑋仍在簡易臨時哨所等待。

「怎麼樣？」巡邏長問。

那士兵臉色複雜地搖搖頭，低聲答道：「途中遇見了陳韋勳大將軍。他……叫我先別去見司令，沒說理由，就離開了。」

「先別去？」巡邏長一愣，皺眉低聲道：「這不像他……」

陳冠瑋眼神一凝，當即站起身：「不能等了。」

巡邏長看他一眼：「這裡不是你能——」

「神筆在我手上。」陳冠瑋語氣冷硬，直視他們，「這東西，不是什麼將領內部協商能決定的東西，它……是能改寫整場戰爭的武器。」

他的語氣不帶煽動，但話語之重，連巡邏長都沉默了一瞬。

「你不報，那我自己報。」

陳冠瑋甩開披風，徑直朝司令府方向大步而去。守衛雖略顯驚訝，但巡邏長抬手示意：「讓他去。」

石階上風聲低鳴，夜深人靜，司令府主樓前燈火未熄。

陳冠瑋走到那扇沉重的橡木門前，門框高大，鐵飾沉黑，兩名近衛守在門側，望向他，眼神警戒。

「我有緊急軍情，要見司令。」他語氣冷靜，態度堅定。

近衛互望一眼，並未開口。

下一刻，沉靜的司令府內突然傳出一聲沉悶的碰撞聲，像是椅子翻倒或重物摔落。接著是一陣短促而激烈的打鬥聲——衣料摩擦、低喝與重擊聲雜糅其中，不到十秒，聲音便戛然而止。

近衛眼神一變，正欲有所反應，門卻在那時「咔哒」一聲打開。

門後的燈火灑出。

江俊毅站在門口，身上軍服稍顯凌亂，左手拖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女性。她的身材修長，體態極佳，一頭長髮垂散，衣襟鬆亂，腰間有某種潛行裝備的痕跡。

江俊毅將她毫不費力地拖出門外，眼神沉靜如水，語氣平平地說：

「影炎衛。」

近衛聞言臉色微變，當即上前將那名女子架走，動作謹慎而迅速，明顯知曉這個名號的分量，不敢多問一句。

江俊毅拍了拍手，目光轉向門前站著的陳冠瑋，眉頭輕挑。

「你回來了？我還沒讓人叫你，你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陳冠瑋一時語塞，看著那名被拖走的影炎衛，又看著江俊毅，終究還是深吸一口氣，抱拳行了一禮。

「屬下有極為重要的事要報。這件事……不容耽擱。」

江俊毅點了點頭，讓開門口。

「那就進來說吧。」

他語氣平靜，轉身走入燈光之中，背影仍帶著剛才交手未散的緊繃氣場。

陳冠瑋看著那扇仍未關上的門，深吸一口氣，跟了進去。

厚重的門在身後關上，司令府書房內燈火通明。

牆上掛著軍事地圖與鋼製劍架，案桌上擺著數封密報與一柄未歸鞘的短劍，空氣中仍殘留著剛才打鬥的氣息。

江俊毅走回桌前，撿起一封摔落在地的文件，重新壓在角落。

陳冠瑋站定片刻，忍不住問道：「剛剛那個女的是誰？看起來不像普通間諜。」

江俊毅淡淡地答：「女軍的影炎衛。潛入司令府，任務是刺殺我。」

陳冠瑋眼神一凜：「影炎衛？……她是怎麼混進來的？」

「喬裝成清潔人員，潛伏進來三日。」江俊毅語氣平穩，「她行跡早就有破綻，我是在等她自己露餡。」

他微微側身，目光落在門外被帶走的位置，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一場演習的記錄。

「我本打算親自審問她。但她剛才裝作暈倒，趁我鬆手時掙脫束縛，還想反撲。」他頓了頓，轉頭看向陳冠瑋，語氣微冷，「不過，她沒撐過三招。」

陳冠瑋略感震撼，但很快收起情緒。

江俊毅拍了拍手上微沾的塵，語氣恢復如常：「現在，可以說說你帶回來的事了吧？」

陳冠瑋沉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那支筆，將其平穩放在江俊毅面前的桌上。

「這是我帶回來的東西。」

江俊毅低頭看了一眼，那只外型平凡的鉛筆靜靜躺在桌上，毫不起眼，與桌邊密報、地圖、鋼製戰報本並列時，甚至有些……不合時宜。

陳冠瑋將這幾日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從密室的神筆現身、董晏鈞以筆畫出繩子與百名女戰士，到他如何意外獲得筆，再到他畫門失敗、畫出傳送門墜入男城。

江俊毅一邊聽，一邊沉默地看著那支筆，眼神漸漸收斂起原本的懷疑。

等他說完，屋內短暫沉靜了一會兒。

江俊毅終於開口，語氣冷靜無波：

「……你說，這筆能讓畫出的東西化為實體？」

「不只是形體，」陳冠瑋正色回道，「是真正能使用、能活動的實體。我曾嘗試畫出逃脫用的門與繩，皆有效。」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過要成功，好像得理解自己想畫的東西。像畫怪物，我就不敢冒險。畫得出，不一定能控制。」

江俊毅沒有立刻回話，指尖輕敲著桌面，目光依舊落在那支筆上。許久，他才慢慢地說：

「這不是情報……這是戰略變數。」

他抬起頭看向陳冠瑋，語氣比剛才低了幾分：

「你剛才說，這筆……主動選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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