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青塚》 - 第72章黎明

「愧疚。」屈少勤尋到破綻，落子，「他在群臣上書時沈默，師父臨去前叮囑，要他護我，他沒有做到，不過我想不出，他能讓表兄你承什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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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的確來找過我，不過那是之後的事了，究竟是誰，我不能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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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道：「你猜的不錯，他確實是因為愧疚，這幾日，陸疆可有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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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遠遠看著，沒有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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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棋藝不錯。」他看了一眼毫無生路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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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表兄分了心，此局難定，僥倖罷了。」屈少勤謙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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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沉沉的看著他，盯了半晌：「你跟在國師身邊，你應該沒有教習女官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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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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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十五歲會有教習女官，若母妃上心，十二三歲就有也不無可能，雖然帳中並無旁人，但他還是做不道堂而皇之地談論這種事，因此臉色有些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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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便好。」閔尚謙收回目光，嘆了一口氣，是少有的脆弱，甚至用了略帶祈求的口氣：「陵兒一個人不容易，你一定要好好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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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的心臟猛地一跳，閔尚謙的意思怎麼聽起來那麼像要把莫歌陵託付給他，他有什麼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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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莫歌陵在不在意，但這有關她的名譽，還是得澄清比較好，「表兄，有什麼人同你說過什麼嗎？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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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那便當作沒有聽到過這句話吧。」他心不在焉，起身，「走了，去接她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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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遼原綠草如茵，草原上的人一眼便能望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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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和屈少勤趨馬靠近莫歌陵和黎瓔，「天晚了，該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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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瓔點了點頭，四人策馬並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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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的眼角餘光見到前方灰色的身影，「師兄。」他主動開口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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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疆的背影明顯一僵，想當作沒聽見，卻不料屈少勤直接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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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好久不見，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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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帶莫歌陵二人離得遠一些，留空間給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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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的小少年如今已長成挺拔如松的青年，陸疆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生怕會在那裏面看見質問，「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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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瞧著不好。」屈少勤移開眼，目視前方，「是因為師父的叮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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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你還是很聰明。」陸疆微不可察的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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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猜的對，那師兄今日以後不要再糾結這件事了，我在陵冕很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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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潤的聲音能使人的心平靜下來，他被澹臺泛教得很好，品德端方，君子雅正，向來是不會撒謊的，他是真的沒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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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陸疆更加無顏面對屈少勤，可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更不可能有機會了，他最終仍是鼓起勇氣問：「你可怪我當年沒替你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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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和屈少勤無關的連泰、李星淵都願意主動站出來，他因為害怕站錯邊影響自己的官職而退縮，或許還夾雜著旁的其他，忌妒？僥倖？都有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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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個被澹臺泛佳賞的清朗少年墮入無間，說沒有絲毫痛快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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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再厲害再有能力再有名頭的人一旦失了庇護，在皇權下不過螻蟻，那些隱密的、陰暗的心思堆疊在一起，罩了一層名為懦弱的偽裝，他對大殿之上孤獨的少年冷漠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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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後來澹臺泛臨終叮囑的畫面時不時出現在夢裡，他終歸良心難安，還是找上了唯一一個可能在陵冕有人脈的閔尚謙，作為屈少勤唯一的師兄，他有愧於澹臺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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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都怕虧欠我。」不論是陸疆、李星淵，還是黎鉉、屈清羅，他們像是都怕自己心中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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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自願去的，又怎麼會覺得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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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比我困難的人太多了，我享多年衣食無憂的生活，已經夠了，去陵冕為質是我唯一能替百姓做的事，所以我從不覺得不滿，人生至此，已然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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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用自己的所學去替百姓搏一個更好的生活，還好此身仍在，能為百姓做些什麼是他生平一願，而二願求一心誠之人，如今也已達成，其他便沒什麼遺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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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中的答案，陸疆慘然一笑：「你倒不如恨我，我心裡會更好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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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疆其實並不是壞人，身為一個大臣、一個孤兒，他的審時奪勢沒有錯，他只是做了一個有利於自己的決定，他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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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認真地說：「師兄，有私心不可恥，私心能保護自己，每個人都會有私心的，我也有，所以不會去要求別人大度，其實你並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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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的一番話解了陸疆多年來的心結，他苦笑：「師弟，我不如你，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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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少勤活得太通透了，除了他的聰穎，這份通透他也是終其一生學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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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師兄如今已是中護軍參軍，假以時日，必能有一番作為。」屈少勤不答陸疆的話，而是道：「師兄，師門的榮光只能由你重振，你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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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疆忽地就釋然了，過往一時間煙消雲散，這些年的糾結不值一提，是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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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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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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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一起往營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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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剛剛在說後天要去山丘上看日出。」莫歌陵道，「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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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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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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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個時辰很快就過了，四月十九，圍獵最後一日，天還未亮，幾人就已經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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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文昭帶了一條溫氈，鋪在寧娩作者的石頭上，她昏昏欲睡，靠在連文昭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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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留伊帶了一些燒酒給眾人暖身子，韓慎跟在她旁邊遞酒杯，分完了才找地方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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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瓔耷著腦袋拍了拍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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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注意到：「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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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瓔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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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墊在草地上，黎瓔坐上去朝他張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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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無奈道：「笑笑，你已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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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別人。」她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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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尚謙嘆息一聲，還是坐在她身旁，黎瓔唇角微揚，抱住他的胳膊，臉蹭了蹭，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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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看在眼裡，看閔尚謙無底線妥協的樣子，她只覺得稀奇，邊想著邊喝了一口酒壺裡的酒，蓋上木塞後，忽然發現自己和屈少勤被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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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開始在最前頭，也沒注意，一不留神，這些成雙成對的就圍了一個半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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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文昭和寧娩，別留伊和韓慎，閔尚謙和黎瓔，甚至郗獲和雲霄？他們竟也是一對？卓曼瀠早有先見之明，和綺羅站在最後面，陌上花和勤風……在拔草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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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歌陵看了屈少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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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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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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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去後面還得繞過這些人，實在麻煩，莫歌陵選擇視而不見，直接拉著屈少勤並肩席地而坐，然而就算坐下來了，她還是有一種混在不同人群堆的詭異感，格格不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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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坐在這挺不適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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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適合？」屈少勤回頭看了一眼，了然，他倒無甚感覺，身旁只要有莫歌陵，坐那兒不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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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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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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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寧娩和黎瓔在休息，其他人說話的聲音都刻意壓低許多，四周靜謐，而莫歌陵沒有再說什麼，只用手指逗弄遞聲，牠親暱的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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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不到半個時辰，天際微曦，金光破雲而出，初時如一縷縷絲線，漸而織就一匹霞絹，天空如熔金潑朱，日輪尚未升起，天地間便已絢爛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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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光傾落，映在草葉間的晨露，碎金點點，翊翊生輝，橙紅巨輪緩緩躍起，一瞬間，天地俱亮，萬物復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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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唳——」遞聲振翅高飛，朝日照羽，長鳴入雲，見此磅礴景象，莫歌陵不由得詩興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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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盛年，氣吞雲夢，金戈鐵馬是吾筆，日月星辰皆為章。世人笑我太輕狂，偏我獨闖天關，拔劍問蒼茫。酒尚溫，風猶烈，仰首萬里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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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出輓歌，直指那一輪日光，「願劍鋒所指，天下無恙，萬戶昇平。橫槊賦詩，醉臥邊關；一襲白衣，敢闖長夜；一身熱血，願照乾坤。青驥在側，長風為引，惟憑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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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瓔摸出隨身攜帶的玉笛吹響，悠然樂音飄然天地，似一縷微風，輕捋過心湖，縹緲迴盪，波瀾壯闊，自在颯沓，卻又帶有幾分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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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若千秋萬代只在一瞬更迭，滄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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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舞的是尋常劍術，挑、刺、穿、擊，並非那日宴會上的劍舞，劍術不如劍舞，不講究美觀，只講俐落準度，屈少勤卻無端覺得此刻的她更美，約莫是因為這才是最真實的莫歌陵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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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曼瀠看的心癢，撇見勤風腰上的佩劍，「勤侍衛，借劍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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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勤風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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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東方既白，卓曼瀠手腕一轉，劍光閃爍，正是白虹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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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曼瀠這幾日在詩會和棋會中表現十分出采，走的是才女的路子，未曾想這為小才女還深藏不露。

這一段我配的是Yooh的 Eutopia，歡迎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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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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