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不該有非分之想（《弊傢伙！我要去祓魔》同人文）

烏鴉從未想過自己這輩子會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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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他個性涼薄，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他根本不在乎，更別說愛人了，就連身邊親近的人，他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來。

死後的他成為無常，反而加深了這種本性。沒辦法，無常的工作就是枯燥乏味，每天引領亡魂超生，那單調的句子說得他倒背如流，臉上已經許久未出現過無聊之外的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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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來說，就是死氣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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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曾經這麼形容過他，說他面容憔悴，被他超度的亡魂說不定以為自己要到地獄去，永不超生呢。

「咁我的而且確係個死人吖嘛。」他戴上黑帽，沒好氣地瞥她一眼，影月愣了一瞬，拍手大笑起來：「係喎，我爭啲唔記得咗添！」頂着一頭浮誇白色短髮的她曲起手指伸到眼鏡底下擦淚，而不打算捧她場的他早就拋下她，開展新一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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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遇見那女孩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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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是一個意外，放任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入侵他私人領地則是他的縱容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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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的工作亦有守則，「不可跟亡靈來往」是最重要的一條。

正如影月所說，若是因一時心軟，而完成鬼魂的要求，便只會被無底線地索求更多，最後不僅無常本人要受懲誡，亦會影響亡靈的最終審判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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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從未有人教過他，該如何處理與活人之間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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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談過戀愛，也說不清每每看見她時，內心那股躁動是否就被稱之「愛」。

他只是直覺地想跟她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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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常都是生前作惡多端的人，儘管他不記得細節，但他知道自己是個普羅大眾眼中的「壞人」。

而那個女孩身上散發出的氣場則是善良的，雖然平日裏沉默寡言，性格孤僻，行為舉止在外人眼中看來有點怪異，但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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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自己天淵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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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認為自己值得任何美好的事物，因此從初見的那刻起，他便一直斬釘截鐵地抗拒她刻意接近自己的行為，尤其是得知她只想自己幫忙，到冥界找到她母親的亡魂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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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請求他聽過不少，大多是亡魂想找到自己親人，臨走前跟他們得體地道別。先不說違規一事，普通人又沒有陰陽眼，怎能輕易見到靈體呢，他表面上冷淡地拒絕，心底卻是嗤笑一聲。

已死之人的命運都是上天早就安排的，要是今天注定意外逝世，那麼就算呼天搶地，也不可能換來特赦。以為冥界是善堂嗎，他在黑帽底下翻了個白眼，無情地伸出右手為它們指路：「辛苦你喇，向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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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同樣的理由回絕，卻只換來她的步步進逼，探出自己愛吃雪糕，便以此作理由，多次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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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請我食幾多次雪糕都冇用㗎，我講過唔會應承就唔會應承。」他已數不清這是第幾次被她拉來吃雪糕，無論自己以多麼冷酷的言辭拒絕，眼前的女孩總是置若罔聞，慢慢地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自己也察覺不到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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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有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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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零一如既往地把餐牌夾在拇指和食指中間，舉到眼前，一目十行地掃過餐點內容，很快決定好自己要吃的雪糕——以及他要吃的。

「我今日，唔係叫你嚟幫我搵媽媽。」她一頓一頓地吐出字句，眼神專注地看着他，彷彿能穿過自己那雙無神的黑色眼珠，直接看穿他大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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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心頭一顫，掩飾性地別開眼：「咁你嚟搵我做咩？無常好忙㗎，唔似得你哋，日日唔使撈咁。」

「想食雪糕。」微微低頭，她食指精準點在餐牌上的雪糕圖片，又抬頭：「知道你鍾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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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你陪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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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敷衍地應了一聲，大腦卻早已亂作一團。這世上居然會有人想要他的陪伴，他難以置信地消化着這項資訊，他從來沒有被任何人需要過。

——影月找自己當下線並不算數，他所指的是情感方面。

他知道人類都渴望陪伴，厭惡孤獨，但端木零一個獨自生活了十餘年的人，能讓她主動提出邀約的人，肯定是讓她覺得待在他身邊會十分舒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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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選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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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身邊也沒有多少朋友，但這份被認可之情不免還是讓他有點飄飄然，吃進嘴裏的雪糕彷彿也變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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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自己知道，臉上的笑容並不全源於入口即化的綿軟雪糕，有幾分是來自對面的那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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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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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坐在熟悉的雪糕店，不知是否怕他離開了，自己就再也得不到冥界的情報，端木零比以往說的話都要多。

有點不適應，不過其實他挺喜歡聽她說話的。平日總木口木面，看起來不像活人，這句話他當然沒說出來——雖然自認情商低下，但不該說的話他還是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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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別前她湊近他脖子輕嗅一下的舉動徹底擾亂他心神，神情恍惚地過了大半個下午，以致到了晚上，他才忽然想起她問自己的那句。

人生走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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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活人無緣無故關心這些事，只有一個可能性。加上她對父母的執著……他連忙調出今晚的亡靈超渡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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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大字浮現於半空，他瞳孔微微放大，顧不上迎面朝他走來的影月，甚至沒留下一句解釋，就邁着倉皇的步伐飛奔至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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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不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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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而入，看見癱倒在牆邊，了無生氣的女孩，他急得迅速撲至她身邊，探出雙指按在頸動脈處，直至確認脈搏仍在跳動後，才稍稍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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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突然出現的路嘉敏打亂了他的計畫。人在心焦時總能爆發出強大力量，自己一把被推開，在一旁目睹她掐着端木零臉頰，為她做人工呼吸。

他靜靜地看着，悄然藏於內心的那些無從傾訴的感情也靜靜崩塌，碎落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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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身邊早就出現另一個人了。

另一個比自己更有能力去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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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澀在心頭蔓延，兩人牽手而眠的模樣看在他眼內，莫名有些刺眼。

可也無可奈何，他心裏最清楚，身為無常的他，怎可能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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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係咪鍾意佢？」

「佢係咪鍾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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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不代表一定要對方也喜歡自己。

他曾在網上看到這麼一句話，當時只是嗤之以鼻。

都喜歡人了，還裝甚麼清高，大方無私？

此時，他腦中卻不知為何冒出這段話來。他想，他終於明白這段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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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戴上黑帽，他又變回那個冷漠無情的無常。

自己本就不該與人間有過分頻繁的接觸，如今，該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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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的大腦總不免受情緒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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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下定決心要斷開和她的一切聯繫，現實中卻是比從前還要關心她。給她送上清除殘穢之寶物，幫她暗自留意地狼容器的線索，甚至趁影月不在，為她偷偷竄改書上的生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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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為越來越過火，卻忘了謊言總有被揭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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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毫無預兆出現在雪糕店外，早就猜到她要興師問罪，他只是淡然前去，略帶煩躁地質問她處罰是甚麼——端木零還在店內等着自己。

但他萬萬沒料到，影月會將新賬舊債一筆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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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逃跑時已來不及，手上鐵鏈一揚，自己便被無形的力量壓倒在地，不論如何掙扎，仍是徒勞無功。

他只能吃力地勉強抬頭，看向玻璃內安坐着靜候自己回來的女孩。

腦內瞬間跑過走馬燈，只是這次，全是和她有關的回憶。每次一起吃雪糕，構建出他生前死後最幸福美好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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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連和她道別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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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終於體會到那些亡魂跟自己苦苦哀求時的感受。原來內心有真正重要的人，真的會不顧一切，只為求得一次機會。

對不起。果然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放縱你的行為，放縱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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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雪糕在杯內慢慢融化，她也始終沒有等到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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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端木零。能遇見你，是我的幸運。

但願來世你能當個平凡人，我也不再成為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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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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