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萊娜小屋的窗戶望出去，我能看到村中心聚集的人群。莫里斯長老站在最前方，正與三名機械城使者交談。即使隔著這段距離，我也能感受到談話氣氛的緊張。
「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嗎？」萊娜問，同樣透過窗戶張望。
「太遠了，」我搖頭，「但看起來村民們很不安。」
確實，圍觀的村民表情各異，有好奇、有憂慮，還有些人顯然在憤怒。機械城的人在山之國邊境村落並不常見，尤其是像這樣正式的使團。他們標誌性的藍色制服和閃亮的金屬徽章在陽光下格外醒目。
「我們應該做什麼？」萊娜低聲問道。
我思考了片刻，「我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莫里斯讓我們待在這裡。」
「沒說我們不能靠近一點，」我反駁道，「只要不被發現就行。」
萊娜看起來想反對，但最終嘆了口氣，「好吧，但我們得小心。從後門走，沿著矮屋繞過去，那裡有些遮擋。」
我們悄悄離開小屋，沿著萊娜建議的路線前進。這條路穿過幾間緊挨著的農舍，有茂密的灌木和晾曬的衣物提供掩護。很快，我們躲在了離村中心不遠的一間儲物棚後，距離足以聽清談話內容，卻不容易被發現。
「...再次強調，這是一個互惠互利的提案，」一名機械城使者正說道，他是三人中個頭最高的，留著整齊的銀灰色短髮，舉止優雅而自信。「機械城願意提供最先進的元素穩定裝置，幫助你們應對越來越頻繁的元素風暴。」
「我們對你們的裝置並不感興趣，格雷森大使，」莫里斯平靜地回應，「山之國自有應對元素紊亂的方法。」
「是嗎？」被稱為格雷森的男人微微一笑，「根據我們的觀測，過去三個月你們邊境地區的元素風暴增加了63%，強度上升了近一倍。而且不只是你們村子附近，整個東部邊界都受到了影響。這些風暴已經導致多處農田毀壞，至少有兩個小村莊被迫疏散。」
村民中爆發出一陣低聲議論。這些信息顯然是新聞，莫里斯長老的表情也變得更加凝重。
「如果情況確實如此，我們會向山城報告，」莫里斯說，「但這仍然不需要機械城的干預。」
「不是干預，長老，」格雷森溫和地糾正，「是合作。我們的元素穩定裝置在機械城西部邊境已經取得了顯著成效，元素風暴減少了近80%。」
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型裝置，放在手掌上。裝置啟動後投射出一個半透明的地圖，上面標記著多個紅點和藍點。
「紅點代表過去六個月發生的元素風暴，」他解釋道，「藍點是我們安裝的穩定裝置。你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裝置密集的區域，風暴明顯減少。」
村民們好奇地靠近，觀察這個精密的投影裝置。即使是莫里斯也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這種技術...」他慢慢地說，「需要大量元素能量驅動吧？」
格雷森微笑著點頭，「沒錯，這就是我們希望合作的關鍵。機械城有技術，而山之國有最純淨的元素資源。特別是...」他略微停頓，「魂箭師引導的靈魂元素。」
人群中一片嘩然。我感到萊娜在我身邊僵住了。靈魂元素是最神聖不可侵犯的——這是山之國與機械城之間長期以來的底線。
「這不可能，」莫里斯斬釘截鐵地說，「靈魂元素不是交易品。它們屬於靈泉，屬於自然循環。」
「我們理解你們的顧慮，」格雷森的語氣依然平和，「但請聽我說完。我們不是要截取或阻斷靈魂元素，只是希望能在它們前往靈泉的路上借用一小部分能量。魂箭依然會抵達目的地，只是攜帶的能量稍微減少。」
「即使是一小部分，也會干擾平衡，」莫里斯反駁。
「或許吧，但比起元素風暴的破壞，這是微不足道的代價，」格雷森環顧四周的村民，「更何況，我們已經與山之國的高層達成了初步協議。」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人群中爆開。莫里斯的表情變得驚愕，然後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搖頭，「議會絕不會同意這種協議。」
格雷森從內袋取出一封有著山之國官方印章的信函，交給莫里斯。「不是全體議會，但足夠的議員已經認可了這個提案。特別是在看到元素風暴日益加劇的情況下。」
莫里斯接過信函，快速閱讀，臉色越來越沉重。「這只是提案階段，」他最終說道，「還需要各區魂箭師首席的同意。」
「是的，」格雷森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正是我們來此的原因之一。碧水村雖小，卻擁有一位罕見的全元素魂箭師。艾倫.林德爾，我沒記錯吧？我們希望能與他直接交談。」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不由得屏住呼吸。萊娜緊握住我的手臂，警告性地搖頭。
「艾倫不在村裡，」莫里斯平靜地撒了個謊，「他去了北方森林引導一些受風暴影響的生命。」
格雷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村民，彷彿在尋找破綻。「真遺憾，我們特別想聽聽他對這個提案的看法。尤其是...」他漫不經心地補充道，「聽說他最近引導了一頭非常特殊的生物？」
這次，我確實感到一陣寒意。他們怎麼會知道巨鹿的事？
莫里斯的表情沒有變化，「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重要，」格雷森擺擺手，「重點是，機械城需要魂箭師的合作來完善我們的元素穩定網絡。作為回報，我們願意提供先進技術，保護山之國免受元素風暴的侵襲。」
「這聽起來像是個不錯的交易，」一個村民大聲說道，引起一些附和。
「表面上看是的，」莫里斯警惕地說，「但干擾靈魂元素可能帶來長期後果，遠超出我們的預期。」
格雷森微笑著環顧四周，「我們理解這種擔憂。但請記住，元素風暴已經在造成實際傷害。而我們的技術可以立即緩解這種威脅。」他轉向莫里斯，「我們會在村子留宿一晚，明天繼續前往其他村莊。希望到時候能見到艾倫魂箭師，我相信我們有很多共同話題。」
莫里斯不情願地點頭，「村長會安排你們的住宿。」
格雷森優雅地鞠了一躬，「感謝貴村的款待。」
隨著正式談話結束，人群開始散去，但空氣中仍彌漫著緊張和不安。萊娜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們該回去了。我點點頭，跟著她沿原路返回小屋。
「這不對勁，」一回到屋內，萊娜就低聲說道，「機械城怎麼會知道巨鹿的事？而且他們說的元素風暴增加...這與靈泉被干擾的時間吻合。」
「我同意，」我皺著眉頭，「更令人擔憂的是他們聲稱已經獲得了山之國高層的支持。」
萊娜看起來想說什麼，但被敲門聲打斷了。我們緊張地對視一眼，她謹慎地去開門。是莫里斯。
長老迅速進入屋內，關上門，臉色凝重。「你們聽到了？」
「大部分內容，」我承認，「看來機械城對靈魂元素很感興趣。」
「不僅是感興趣，」莫里斯取出那封信函，「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根據這封信，山之國議會的一半成員已經同意試行他們的提案，允許在東部邊境安裝這種『元素穩定裝置』。」
「議會怎麼會同意這種事？」萊娜難以置信地問。
「據信上說，是因為最近元素風暴加劇，造成了多處災害，」莫里斯嘆息道，「但這太巧合了。如果艾倫的發現屬實，元素風暴增加正是因為有人干擾了靈泉。而現在機械城提出的解決方案，恰好需要更多地利用靈魂元素？」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他們在製造問題，然後提供解決方案。」
「正是如此，」莫里斯點頭，「問題是，我們沒有確鑿證據。而且如果元素風暴真的在其他地區造成了災害，民眾會傾向於支持任何能立即見效的方案。」
「我們該怎麼辦？」萊娜問。
莫里斯思考了片刻，「首先，艾倫必須離開村子。格雷森顯然對你特別感興趣，這絕非好事。其次，我需要聯繫其他村子的魂箭師和長老，看看他們是否也注意到了類似的元素異常。最後，我們需要確切證據證明機械城正在干擾靈泉。」
「我可以去尋找那個被干擾的靈泉，」我提議，「有了靈弓，我也許能追蹤魂箭的異常軌跡，找到確切位置。」
「太危險了，」萊娜立即反對。
「但可能是必要的，」莫里斯沉重地說，「如果機械城真的在議會中有了支持者，僅靠言辭可能無法阻止他們的計劃。我們需要實質性的證據。」
他轉向我，「你的元素平衡恢復了多少？」
「大約六成，」我估算道，「足夠進行日常引導，但可能還不足以應對緊急情況。」
「那就再等一天，」莫里斯決定，「明天格雷森他們會離開村子。之後我會安排你秘密前往北方，那裡有一個隱居的老魂箭師，名叫卡爾。他曾是魂箭師學院的首席學者，精通靈泉的知識。他也許能幫你更好地理解靈弓的能力，以及如何尋找被干擾的靈泉。」
「為什麼要等到明天？」我有些不耐煩，「如果情況真如我們擔心的那樣緊急？」
「因為今晚我要安排人監視格雷森，」莫里斯低聲說，「我懷疑他們來這裡不只是為了宣傳他們的提案。」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騷動。我們一起看向窗外，只見格雷森和他的兩名隨從正在村子中心架設一台奇怪的裝置，周圍已經聚集了許多好奇的村民。
「那是什麼？」萊娜困惑地問。
莫里斯眯起眼睛，「我猜是他們所謂的元素穩定裝置的演示模型。」
「我們應該去看看，」我提議，「瞭解它的工作原理可能對我們有幫助。」
莫里斯思考了片刻，「可以，但要小心。不要引起格雷森的注意。萊娜，你帶艾倫混在村民中間，我會從另一側靠近，觀察那台裝置。」
我們悄悄離開小屋，加入了圍觀的村民。格雷森正在向人群介紹那台裝置，它看起來像一個精緻的金屬塔，頂部有五個彩色的球體，分別代表五種基本元素。
「...完全無害且高效，」格雷森正說道，「它能感知周圍的元素波動，並在檢測到異常時釋放平衡能量。現在我將進行小規模演示。」
他從口袋中取出一個小瓶，打開瓶蓋。立刻，一股淡紅色的煙霧釋放出來，在空氣中形成一個不穩定的漩渦。村民們驚訝地後退，但格雷森保持冷靜，按下裝置上的一個按鈕。
裝置頂部的紅色球體亮起，發出一道輕柔的脈衝。紅色漩渦立刻穩定下來，然後逐漸消散。人群中爆發出讚嘆聲。
「這只是最基本的演示，」格雷森微笑著說，「實際的元素穩定裝置能處理更大規模的元素紊亂，甚至能預防元素風暴的形成。」
我注視著那台裝置，感覺有些不對勁。它確實平息了那個小漩渦，但我能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元素波動，不是平衡，而是某種...轉移或重新定向。
「它不是在穩定元素，」我低聲對萊娜說，「它是在抽取然後儲存。」
「你確定嗎？」她懷疑地問。
「不完全確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樣。我需要更近距離觀察。」
就在這時，格雷森的目光掃過人群，突然落在了我身上。他的眼睛微微睜大，露出一絲驚訝，然後是認出的喜悅。
「啊，艾倫.林德爾，」他高聲說道，「我很高興見到你。看來你的北方之行比預期提前結束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我，包括莫里斯長老，他的表情明顯警告我要小心。萊娜在我身邊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臂。
已經無處可藏了。我深吸一口氣，從人群中走出來，直面格雷森。
「是的，」我平靜地說，「我剛回來。」
格雷森的微笑擴大了，「太好了。我正希望能與你詳細討論我們的提案。作為一位罕見的全元素魂箭師，你的見解對我們特別寶貴。」
「我洗耳恭聽，」我說，試圖保持語氣中立。
「也許不是在這裡，」格雷森環顧四周的村民，「我想我們可以找個更安靜的地方詳談？」
這是個危險的提議，但也是個了解更多信息的機會。我看向莫里斯，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但眼中充滿警惕。
「村公所如何？」我建議，指向不遠處的那棟建築，「那裡有會議室。」
「完美，」格雷森同意道，然後轉向他的隨從，「繼續演示。」
當我們走向村公所時，我注意到莫里斯和萊娜也跟了上來，保持一定距離。至少我不會完全孤立無援。
不知為何，我口袋中的角尖碎片開始微微發熱，似乎在提醒我什麼。這次談話可能比我想像的更為重要，也更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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