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月靠在克雷恩肩上,眼皮沉重。
「呼吸。」一個古老的低語在腦海中迴盪,她感到自己漂浮在星河之上。一顆巨大的眼睛在星海中央緩緩睜開,瞳孔深邃如宇宙黑洞。
巨眼輕輕一眨,星辰便碎裂般迅速瓦解。
一股無形的吸力將她拉扯,眼前不再是虛無,而是一個燈火輝煌的大沙龍。
高懸於穹頂的金色水晶燈,旋轉的光束化成一道道金色漩渦。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顏料與名貴香水,卻又摻雜著一股乳香味。沙龍內,大部分人都身披深色斗篷,斗篷邊緣繁複的動物紋飾——鷹、獅鷲、冠冕等等。人們兜帽低垂,遮掩住面容。
沈知月看見一個身影,披著一件厚重的畫袍,袍上沾染著金粉與乾涸的顏料,卻不是尋常的深色,而是夜幕藍,其上以細密勾勒出星辰軌跡,每顆「星」都爍著幽光。這藍袍在深色斗篷的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如同夜空中唯一皎潔的月亮,吸引著所有隱藏在兜帽下的目光。那個背影在人群中穿梭,她感到一陣奇異的熟悉。她彷彿能聽見那些讚美與低語,感知到那些來自非人存在的凝視,但那人影卻被一層朦朧的薄霧籠罩,看不真切。
畫面閃過,那人影攤開一張折疊的紙條,字跡熟悉,是克雷恩。上面寫著:「今晚的集會,代我現身。C.」那人影沒有猶豫,走進了人群,無人懷疑她不是他。
忽然,一道黑影從人群中衝出——
來不及反應。刀光無聲無息地穿透深藍色畫袍,直抵胸口。沈知月感到胸口一陣劇痛,那痛楚如電流般竄過全身。
她看見那人影踉蹌倒下,背部重重地撞上冰冷的石柱,燭火劇烈顫動,沙龍內隨之響起一片驚呼。鮮血如妖冶的花朵,在斗篷上迅速暈染開來,觸目驚心。
模糊的視野邊緣,一道銀白色的光團極速衝來,是銀兔。牠奮力撲在那人影的胸前,用纖小的身軀,拼命想要擋住從傷口蔓延而出的鮮血。
最後,她的視線停留在樓台上。一個神秘的身影披著黑色斗篷。沈知月看不到她的臉龐,斗篷下擺露出酒紅色長裙。
她捕捉到她的唇語,沒有聲音,卻清晰入耳:「為了他,妳必須死。」
沙龍裡的喧囂瞬間被抽離,光線開始扭曲,金色水晶燈的漩渦加速旋轉,然後驟然炸裂成無數細碎的光點。乳香變得刺鼻而尖銳,所有斗篷下的身影都化作黑色的流沙,在眼前崩解,最後歸於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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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驚醒,大口喘氣,額頭冷汗涔涔。她胸口劇烈起伏,彷彿剛才那刀不是刺在夢中人身上,而是直抵她的心臟。
她緊緊抓著克雷恩的衣襟,她看見了那場血腥,感受到了刺骨的惡意。她感覺到胸口莫名的刺痛,那是莫艾瑟爾的餘痛,也是沈知月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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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恩像是感知到她的動作,即使閉著眼睛,也下意識地輕輕拍撫她的背。
沈知月眼神迷茫。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我會…痛?那不是我,卻又感覺到?」
她感到困惑,像是看了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電影,記憶雖進入了腦海,卻伴隨著刻骨銘心的痛苦。她渴望知道更多,渴望那種痛苦能被解釋。
她閉上雙眼,試圖將腦海中混亂的畫面驅散,卻只感到胸口那股餘痛不斷提醒著她。此時,她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鍊,發出冰冷的銀白色光芒,沈知月感到身體一輕,她的意識再次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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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到手中握著紙條,低頭一看,字跡熟悉,是克雷恩。紙上只簡短寫著一行字:「今晚的集會,代我現身。C.」
沈知月望著那熟悉的筆觸,心頭卻泛起一絲不確定:這真的是他寫的嗎?他為何要我代他出席集會?
這一刻,腦海中,那身夜幕藍的畫袍與紙條上的「代我現身」記憶重疊。沈知月意識到,那個在夢中被刺殺、身披畫袍的人影……不就是莫艾瑟爾嗎?一種恍然大悟的戰慄,瞬間傳遍全身。
腦海裡,莫艾瑟爾的記憶湧現,這些隱秘的集會總是在夜幕降臨後才開始。她沒有直接進入沙龍,而是悄然繞到後方的花園,打算先觀察一番。暮色漸濃的花園,空氣濕潤而帶著植物的清香,宮殿的燈光初亮,將輪廓染上金暉。
沈知月躲在一叢高大的玫瑰花架後,透過層層疊疊的繁花,剛好能看見花園深處的石徑。就在那裡,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身影披著一件黑色斗篷,在昏暗的暮色中顯得異常突兀。就在沈知月屏住氣息,那人緩緩伸出手,將兜帽往後一拉。
是梅塔・馮・海森(Meta von Heissen)。
她臉上沒有表情,一頭藍髮閃爍著詭異的光澤。她穿著酒紅色長裙,裙擺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她感到一股寒意,梅塔就是站在樓台上,披著黑色斗篷的女人。
此時,梅塔正低聲與一個全身裹在深色斗篷中的人說話,那斗篷人兜帽深垂,看不清面容。
沈知月的感官被無限放大,梅塔壓低的聲音,卻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冰錐般刺入心底:「為了家族使命,必須讓媒介消失。」
「若是媒介消失了,預言怎麼辦?」
「哼。我們編一個就好,它根本就不存在。」
斗篷人低沉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梅塔嘴角勾起一抹幾近得逞的弧度,在黃昏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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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感到一股比夜色更深沉的寒意。
她盯著花園深處那道漸漸消逝的背影。腦海中,重複著莫艾瑟爾倒下時的劇痛與梅塔唇邊那抹冷酷的笑意。
她不能去赴約。她不是莫艾瑟爾。
然而,更強烈的情緒,是那種被背叛的混亂與近乎崩潰的困惑。
克雷恩?是他嗎?他為何要她去送死?
這種莫名的心痛,是因為她將死去,還是……因為莫艾瑟爾的無辜犧牲?
與其像個棋子般被推入死局,她寧可選擇另一條路,一條可能同樣危險,卻能親自面對的道路。
她要去找克雷恩,她要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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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急促地穿梭於宮殿的廊道間,她必須找到克雷恩。走廊兩側的壁畫在微弱的燭火下影影綽綽,空氣中瀰漫著不安。
她轉過一個角落,一道黑影卻從迴廊深處衝出!
她只來得及感覺到刀刃刺破畫袍,直直沒入她的胸口。劇痛瞬間撕裂了所有感官,腥甜的濕黏感迅速蔓延開來。
她踉蹌倒下,背部重重撞上冰冷的石柱,視線逐漸模糊。一道銀白色的光團衝來,是銀兔。牠奮力撲上她的胸口,沉重而溫暖,似乎想用纖小身軀擋住那片蔓延而來的黑暗。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那道刺出刀光的人影,但那身影卻模糊得像一團黑影,無法辨識出任何細節。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著真相和她的意識。
「妳以為他真的愛妳嗎?」
「那場戲演得如何?是不是很真實?」梅塔的眼神裡沒有溫度,只有一種俯視一切的冷漠。「預言根本不存在。那只是克雷恩編造的謊言,他借莫艾瑟爾之名,一字一句寫進手抄本裡,強化妳作為『媒介』的愚蠢信仰!」
沈知月腦中轟鳴,巨大的衝擊讓她幾乎無法站穩。
「是他送妳去死的!妳只不過是他計畫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那是梅塔的聲音,帶著惡毒的嘲諷,狠狠擊碎她內心最脆弱的信任。
當痛苦與不解即將淹沒她時,她的意識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硬是將她抽離。
沈知月再次睜開眼,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周圍依然是天文塔內沉寂的星光。她用力按住胸口,那裡沒有傷口,卻彷彿還殘留著刀刃刺入的劇痛,以及溫熱的濕黏感。
她轉頭望向身旁沉睡的克雷恩,腦海中不斷湧現的卻是刺目的片段:那張寫著「代我現身」的紙條、梅塔的話仍迴盪在耳邊,以及那句如雷貫耳的「預言根本不存在」。
為什麼?梅塔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
如果預言不存在,克雷恩又為何要騙她?
混亂與憤怒在她體內翻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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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艾瑟爾?」克雷恩緩緩睜開了眼,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嗓音低沉而溫和,卻讓沈知月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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