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瘾 | Penana

他们让我们列队，在尚未完全干燥的混凝土廊道中。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hESHwSmA

头顶灯光白得过分，没有一丝温度，像是某种医疗剧场，也像是解剖台上的灯。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味、铁锈、和来自汗腺的恐惧，没人交谈。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RDHIgBaf1

我们都知道，今天是“第一次接种”。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xptvwCMM

我前面是个瘦削的男孩，他脖子上还有自残留下的细小疤痕。

排在他前面的是个女生，一动不动，连脊椎都被冻结般的僵住。

我们像是流水线上的物件，被慢慢送入一道不归的通道。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hESebT9J

广播重复播放：

「为你的幸福负责，是我们的义务。

三剂标准疫苗：懒惰、情爱、创作冲动。你将变得更专注、更规律、更高效。」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WYIUbhUG

他们总用这种方式美化剥夺。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n9D6R9igi

走入接种室那刻，我的AI识别码被扫描。

墙面上浮现出我完整的心理图谱：奖赏敏感度、复发概率、违规记录。我看到上面红色高亮着一行字：“情爱依赖风险：高。”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2RgBD9WF

我想起那双眼睛，短暂地、几乎不可察地，脑中闪过那段不应该记得的接触。

她的脸、声音、指尖。

系统马上检测到我的“情绪激荡波动”，一只机械臂旋即探出——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gV4j3LAn

「放松点，」医生说，那是个笑得过分平静的女人，「你不会再为这些事难过了。」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3m5G25lYK

针头刺入的瞬间，我听见了某种机关锁死的声音。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8FeP1hLsz

注射后第三天，我再次见到那个瘦削的男孩。他坐在我对面，咀嚼着营养方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aRppYiQ3y

“你睡得好吗？”我问，出于本能。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MOhkju6ls

他看了我一眼，过了几秒才回答：“梦里有啥东西但我好像忘了。”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AcsadCM62

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也梦见了什么。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3p0yHmg88

不是画面，是空白之后的…声音。

断裂又回旋，是我曾经深爱过的某个人，在黑暗深处喊我名字而我却连她的轮廓都记不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gCHK0Fhn

AI在我耳边响起：“你的波动曲线不稳定，我建议你申请二次修复，系统会处理残余情感。”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w5EWJ2RQ

我点头，没有动身。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xfT5FmO9S

如果我连梦也交出去，那我还剩下什么？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mGPV9URo

▬▭▬▭▬▭▬▭▬▭▬▭▬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8I6pUJyqU

她叫 Y。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6S1MUxQN

不需要全名，反正她的标签比名字更清晰：「糖分奖赏反应：高度依赖」。

她是全国第一批“复合干预者”——

行为疫苗搭配精神掠夺药片的试验体之一。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qCSghGCn

当她签署同意书时，手还在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咖啡因撤断后残留的戒断性震颤。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XJqhQy6M

他们告诉她，这是为了让她“重新成为正常人类”。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PPYqsvje

她没有反驳，她知道他们不喜欢反驳。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I18OFs80M

第一次打针前，她被要求写下自己最常做的事。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BZfyEjCn

她写得很慢，但很清楚：

1. 早上第一口是奶茶，含糖量50%。

2. 中午之前至少两杯咖啡，否则无力。

3. 夜里喝甜饮，不然没办法睡。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4DAAdNz9e

“这不算成瘾。”她说，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一种顺序。”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Mmanvoca

注射前 30 分钟，他们给她吞下一颗蓝色药片。表面印着细小编号，像压痕，又像创伤。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WcRrL5pw

AI扫描后说：

「该剂将封锁糖分奖赏记忆组块、撤除甜味诱发路径。

副作用包括：食欲困顿、快感空洞、记忆错接。请深呼吸。」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W7btHPBX

她闭上眼，吞了下去。

这是一场私刑，但没有执行者——只有她自己同意的系统。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4sld8S7R

三天后，她再尝一口甜的东西。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GA2UnxNEw

味道像塑胶，像灰尘，似…死水。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zSJRdO2P7

她盯着那杯饮料看了很久，最终倒进水槽。

手在微微抖，却不是以前那种想要、渴望、期待、然后吞咽的抖——

那是神经线断裂后的轻颤，肌肉还记得仪式，大脑却已经被掏空。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EIfbhZaTF

她走出屋外，望着夕阳。

光线很温暖，可她感觉不到热。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igvML4tC

AI在她耳中说：“祝贺你，Y，渴望值归零。”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8Y5lsbb7

她没有回应因为她察觉自己的思绪变得干净、平整、沉默。

那不是解脱而是空旷得令人恐惧的安静。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x2ZVoVdyq

没有糖的欲望，没有咖啡的躁动。

也没有爱，没有痛，没有任何可以让人颤栗的理由。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xnKieE4N

他们记录下她的反应，作为下一阶段量产的基准。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kWAhYtU7

她的编号之后，被印在第一批国家级药剂批号下方——Y-0001。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fBBrnXjS

而她本人，则成为“彻底清除快感路径”成功案例的第一人。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cxeTEC2t

官方纪录写着：“她在之后的日子里维持稳定，从不再寻求刺激。”

但没有人写下：她从未再主动与任何人交谈；从未再看向任何一种饮料；从未再做梦。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3s6VWSle

▬▭▬▭▬▭▬▭▬▭▬▭▬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eO1KHwKM

他原本被系统标记为「危险性中度：依赖型人格 + 情感聚焦障碍 + 自毁倾向」，简称 R 档。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acnXhYbiW

R 早年有药物滥用史，不是街头毒品，而是系统批准的调节类制品：情绪稳定素、夜眠引导液、心率慢化贴片。

他循规蹈矩地依赖它们，从不逾矩。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1hqzu4S6

直到某一年的配给系统出错，他连续两周没能拿到“夜眠液”。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V66mCDTJ

那年，他失眠了十三天，在第十四天凌晨从阳台上往下看，风像潮水，光像落雨。

他没有跳下去但那晚的意识断片后来被诊断为“即将坠落的快感幻觉”。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K3bY7E45

系统介入，随后他被送入「替代奖赏项目」。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QJcoGqbq

所谓“神经替代药”，听起来像是退烧药的姊妹版本。吞下去，然后瘾会“被替换”。

你不再想吸毒，你改成想健身；你不再想恋爱，你改成热衷阅读行政公文。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rID0sSaa

R 被配发的替代目标是：「观察鸟类迁徙 + 分类系统日常上传」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FdM0R43J

他说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记得服药后一个月，他每天五点起床去看天上的鸟，晚上七点准时整理数据，睡前复习编号。

他开始对羽毛结构产生执念，对飞行弧度有了评判标准。

他有段时间甚至不再说话，只会咕哝鸟名。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cdIOuzFO

系统给出评语：「转换成功。」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rzmgBIws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旧瘾者”。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4NIOwRXa

对方坐在公园长椅上，闻起来像玻璃与焦糖的混合，语气像遗书读到一半。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WHapwLeC

那人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复燃’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AzUa7Gtd

R 没回答。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wXNBoUth8

“你的那些感觉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包进别的盒子里。

你不知道吗？每天看鸟，其实只是在重演原本那种沉溺的结构。”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LFZWECcs

那一晚，他梦见自己在吞下药后，吐出了一只活鸟。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SXM1LMX0

鸟没飞，卡在喉咙里。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NlQAW1aH

他开始寻找解封剂。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dr9n5GhN

那不是合法渠道。

他得把追踪环断开，转去废区旧港口，从一间只存在于地下传闻中的诊所，换来一小瓶透明液体。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yijONqLg

医生不说话，只看他眼睛很久，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准备好，再次知道自己是谁了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sQFbe6IZ

他没有回答，他只想知道，那些“原本的自己”，有没有被留下来。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VCwEC8jT

解封剂很快生效。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6KJr11P7

他在三天内恢复了“原始奖赏路径”。

他重新想起了那晚没跳下去之前，如何望着风幻想飞行，重新感到某种几乎甜美的痛楚，如夜晚的毒液一般缓慢扩散。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349YwPMg5

他意识到，自己真正上瘾的，从来不是药品、鸟类或任何行为。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Hkkl1D3S

而是「缺失感本身」。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MU6Lkz9ul

那晚，他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行话：

“我终于再次认识我自己，可这就是系统不希望发生的事。”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mF7gV91n

▬▭▬▭▬▭▬▭▬▭▬▭▬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R521IPNz

她没有注射任何一支“行为疫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2mueJke8

系统纪录为「持保留态度之边缘个体」，代号“未”。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DIQAdIRTN

未，生于系统转型初期，那时的注射仍需监护人签署意愿书。

她的父亲是某种反动分子，在签署栏里写下：「让她先看完世界再决定要不要对它麻醉。」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coqAaQYvc

系统视为延迟处理，她因此错过了疫苗化的一代潮流。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g7ZiZvTy

不是反抗，不是特权，只是未被安排。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5SkZwSww

她成年后收到三次通知，内容简短一致：

“请完成国家级基础疫苗注射流程，以确保情绪—奖赏系统健康。”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GzSj3cuD

她都没有回复，她学会了不在公共系统里留下任何有感的语句。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Mcw9Eghu

在多数人眼中，她有点奇怪。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xllzd5LC

她会一口气吃掉六块蛋糕，蹲在街角咬着指节，像在咀嚼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有时突然沉默，看着天花板，五分钟不动，仿佛在等什么声音响起。

她偶尔会讲出一句毫无前因后果的话，例如：

“你知道有些快乐，本来是不该消失的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63Slny2eF

路人会避开她，邻居会向系统举报但都只是获得了轻度报告：未造成社会破坏，无须强制喂药。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joTtlpnl

她活在边缘里，宛如溶液中的杂质，看似混浊，实则保持原态。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HyrTas2y

有一次，一位被系统称为“典范注射青年”的男人走近她，对她说： “你是旧时代的残留物，你身上有未处理过的冲动。”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cNFqVbdM

她问他：“你觉得处理掉之后，世界变得更好吗？”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mAGy2WOL

他停顿了一秒，说：“我们没有资格觉得，只需要服从。”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0cloDCbK

她笑了一下，声音轻得像蒸汽散去：“你知道这种回应，是因为你已经没有觉得的能力了吧？”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YlYa3tFda

他没有回答，只转身走了。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4Qwvvf4Z

她不是没有痛苦。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vDgYapQnN

她上瘾过。

对夜晚、对人群缝隙里的凝视、对不能说的关系。

她也崩溃过，咬碎过玻璃杯，用过比毒还重的字眼去划破自己。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yXTNiHX3

但她说过一句话，只有一人听见：

“我宁可痛苦的活着也不要变成干净的尸体。”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Ql04qxDg

他们说，她不正常。

她说，你们只是太习惯不正常才叫那是“正常”。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cjcLehQE

后来，有传言说她失踪了。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YVlrYBiD

有人猜她被系统清除；有人说她自愿离去；也有人说，她正在旧城市的深处建立一个“未经净化的精神保留地”。

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6xcBksASO

没有任何证据，只有一条传出去的匿名讯息：

「如果你还记得上瘾，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人类。」

ns216.73.216.197da2

除瘾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