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歸 - 出使

大漠與朝歌素來交好，每年朝歌皇帝生辰時，大漠都會派使臣前往慶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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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去過了，二哥也去過了，這次輪到了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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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說去中原看看也算長見識，於是他揮了揮手，把我這個閒得無所事事的人硬塞進了出使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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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得知這消息時，我氣得在阿娘那兒鬧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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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失手打碎了朝歌送來的瓷器罷了！父王竟這麼記仇，真是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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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阿爹提出異議，說中原路途遙遠，還說這樣會趕不上我們大漠的迎獵祭典。我列舉了一個又一個不想去的理由，可素來溫和的阿娘只是笑了笑，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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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以為我不明白嗎？其實我心裡比誰都清楚，阿爹阿娘想要藉這次機會化解我和三哥之間的怨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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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輪到三哥出使罷了，而我與他不和由來已久，全因為幼時一句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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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閼氏是我阿娘，你阿娘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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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提也罷。我與三哥之間的恩怨，早已不是三言兩語能解釋清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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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啊。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tj6DHBqD

我騎著不知從哪兒牽來的小野馬，看向遠處隊伍中那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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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離開大漠後一路行來，真正可靠的似乎也只有三哥。然而真若出了什麼事，他是否會幫我還有待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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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句中原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嗎？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6Th1fXV7

可這棵大樹啊，寧可一把火燒成灰，也不肯讓我占半點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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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使之行總算平安抵達朝歌邊關，但眼見接待所破敗得令人咋舌，我不由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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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的朝歌將軍滿面愧色，說安排好的驛館出了問題，只好委屈我們暫且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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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就？這是當我們大漠皇族不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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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當初死活不肯更改出使名單，還叮囑我要低調行事，扮作隊伍隨行。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9dBvly4Yp

結果現在堂堂四公主被分到滿是霉味、破漏的客房，這口氣怎能咽下？回去後，我非得向阿爹討要他去年狩獵獲得的那件白狐披風不可！那披風早就讓我垂涎許久，只是他總捨不得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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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燃眉之急還是想辦法睡個好覺，那濃重的霉味直往鼻子鑽，我毫不猶豫地直奔三哥所在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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扣扣。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zgWuImTz

「三哥。」推門進去時，只見他和一個病怏怏的人正在對弈。或許是我闖入得太突然，三哥手上一滑，棋子落在了意料之外的位置。他正欲收回，對面的男子卻淡聲提醒：「孟玨，起手無回，大丈夫不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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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動作一滯，最終還是把棋子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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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氣氛有些僵，我識趣地掃了對弈棋盤一眼，心想著自己又挑錯時間來了。三哥素來迷戀這種從中原傳來的博弈遊戲，縱橫交錯、盤根錯節，光看一眼就讓人頭疼。可惜大漠多粗人，與他棋路相合者少之又少，好不容易棋逢敵手卻被我打擾，自然氣惱。

阿娘總是說，中原人心思縝密、口齒伶俐，與他們相處，大多時候都會吃虧。可三哥偏偏就愛他們這套，最欣賞那文縐縐的言談和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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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瞄了眼對面那人。

面色蒼白，裹著厚重的衣物，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若是丟到我們那地兒，只怕撐不過兩天命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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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聲音聽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震散一般。

屋內頓時死寂，只聽見他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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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然一怔——這人之前根本不在迎接我們的隊伍裡。

他卻能叫出三哥的名字，似乎對我的存在也毫不意外，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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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事？」三哥的一句話將我漫無邊際的思緒拉了回來。

果然，用腦子思考這事，我從來就不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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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換廂房。」我板著臉，語氣嚴肅：「那屋子太破，根本配不上我大漠皇室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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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病中的男子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緩緩開口：「事出匆忙，招待不周，在下蕭某向您致歉，還望三皇子和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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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轉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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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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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明玉就行。」阿爹早耳提面命，提醒我出行務必要低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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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四公主。」他低語呢喃一聲，隨即向我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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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他怎麼知道我是四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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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狐疑地盯著三哥，眼神變得有些不友好。果不其然，又是他，把我們家的事隨意告訴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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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責，隨朝歌使團來迎我們。」三哥不慌不忙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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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是誰。」我嘟囔著，一屁股坐到他們剛剛對弈的榻邊，終於捧起了一杯熱茶。這一路風雪交加、寒氣逼人，我早凍得快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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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入喉，我頓時皺起眉頭：「好苦……」竟總喝不習慣這味道，實在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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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卻突然站起身走向門口：「今晚這房給妳。」話音落下，他披了斗篷，推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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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不是吧，三哥這麼好說話？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ePVtT5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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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可以啊，三哥。分明有乾淨的房間卻偏要裝作沒有，非等我受不了寒酸自己開口求情才肯讓步，你這戲演得還真足！」洗漱完躺回床上，我總算想通剛剛的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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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安排好的事偏要擺出副瀟灑樣，看來八成是存心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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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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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準備入睡時，一掀棉被便聽見「框噹」一聲，不知什麼硬物從床頭滾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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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了一眼，竟是一塊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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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拾起令牌仔細端詳，就著微弱燭光觀察，上頭鐫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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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三哥的令牌嗎？想必是他出門匆忙，忘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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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本想隨手一丟裝作沒看見。反正忘了就是忘了，他怎麼可能指望我親自送上門？別做夢了！

可這塊東西偏偏像燒得通紅的鐵塊，不管放在哪裡都讓人覺得硌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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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安穩，腦子裡全是明天過關時的那道關卡與文牒檢查的場景。如果缺了這塊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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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別到時候又全都推到我頭上，成了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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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似地從枕頭下把那塊鑲著金邊的令牌摸了出來，手指輕輕拂過它上頭深刻的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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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可不是什麼普通東西，這是皇家親賜的信物、通關無阻的文牒憑證。一路上走過層層關隘、驛站、接受官兵檢查，多虧有它才能暢行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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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沒有它，光靠三哥那臉皮，只怕一個關口都過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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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做到底吧。我這也不是心軟，只是想讓接下來的幾天能清靜一些。我邊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邊翻身下床，把斗篷披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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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在我推開時發出吱呀一聲，寒風裹著夜晚的涼意撲面而來。我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關門前再次回頭望了眼那空蕩的房間，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呢喃：我得去哪才能找到三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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