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歸 - 客使署

馬蹄踏過石板街面，發出清脆的「嗒嗒」聲響，與車輪碾壓地面的聲音交錯相疊，一路延伸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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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關雖是邊陲要塞，卻並非荒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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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那街市雖稱不上熱鬧，卻也井然有序。店舖招牌懸於簷下，偶有行人匆匆而過，皆側目打量我們這支來自大漠的異族使團。

那目光說不上有多友善，卻也不敢太放肆，大約是剛才關前那番爭執動靜太大，在城內傳了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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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簾子掀高了些，想看得更清楚。

霧氣還未散盡，街邊青石鋪成的路面溼漉漉的，馬蹄踏上去濺起點點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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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樓屋是我未見過的樣式，窗戶雕花繁複，屋簷翹起如飛燕——

我應從未見過這般建築，但不知怎的，它給我幾分熟悉的感覺。

仔細看去，那簷角繫著銅鈴的模樣，和家家戶戶門前懸掛的獸頭銅環，竟隱隱與大漠某些部族的風俗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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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翻身上馬後始終沉默，一語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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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巴贊不怕死地又湊過來，道：「阿玉姐姐，剛才那副將怕是吃了個啞巴虧，等我們走了，肯定要氣得摔盔卸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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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哼笑一聲。

一介無名小卒，憑一句話就能讓副將轉態放行。那老頭肯定丟臉死了，氣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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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撩起簾子一角回頭望去，只見關門已重新閉合，黑甲甲士列於兩側，目送我們離開。

隊伍前方，一抹官袍隨風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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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身著淺藍官服的中年人快步迎上前來，神色穩重。目光掠過使團人員，最後穩穩落在三哥身上，拱手一禮：「下官青關政丞羅桉，奉命前來引殿下等人入署歇息。殿下一路舟車勞頓，還請隨我來。」他的聲音溫和，不見輕慢之態，算是這一路上，第一個態度得體的朝歌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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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丞是此地行政事務的總管，與軍方不同，講究秩序與規矩。」巴贊在旁低聲補了一句，解了我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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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看他一眼：「想不到你這個小子知道的還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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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你以為我一個在王帳養馬的，怎麼有機會能成為祝壽使團的馬伕？」巴贊白了我一眼，驕傲地抬起頭，從懷裡掏出一本書，拍了拍封面：「靠得是智慧、智慧！小爺我懂得可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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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這麼厲害。我湊上瞧了瞧那書。

《朝歌仕官百錄》，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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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只聽羅桉在前方介紹：「這是青關的主街『風關道』。以其為界，將青關內分為東西兩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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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他的指引，我們轉了個彎，在官兵與侍從的護送下，進入一條石板小巷。巷尾佇立著一座灰瓦青牆的大院，門扁上龍飛鳳舞的書法不知寫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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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接待青關貴客所設的客使署，規模不大，但一應俱全。」

羅桉敲了敲門環，院門應聲而開，數名婢女上前接引，依禮迎我們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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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內果如羅桉所言，兩側廊屋整潔，雖稱不上奢華，倒也妥帖，不論如何總比昨日那間霉味四溢的破屋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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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馬車停妥，有侍女過來引我下車。她們個個衣著齊整，舉止得宜，卻不似尋常婢僕，眼觀四方，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訓練過的味道，我狐疑地盯著她們瞧，總感覺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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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邊請。青關為軍政要地，這幾日還請留於客使署內休息，勿隨意走動，靜待通關文牒核齊。」那侍女笑容可掬，不知怎的，我總在她和和氣氣的語氣裡，品出一絲「監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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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沉，還未說話，就聽侍女又補了一句：「此舉也是為了貴使團的安全考量，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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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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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桉引我們入內，安排下榻房間，又親手送上一紙名冊：「此為貴使團入青關之記錄備案，還請殿下過目，日後巡防所查，皆以此為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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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掃過一眼，沉聲道：「先前在城門之事，羅大人當已知曉。不知你我之間，是否也需『例行盤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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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三哥怎麼一路安靜呢，原來在這裡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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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桉聞言一愣，隨即輕笑搖頭：「殿下言重。軍務與政務分途，下官只管安頓來使，餘者一概不涉。」話說得分寸極妙，既撇清與陸崇的關聯，又表明自身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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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暗點頭，這羅桉客客氣氣的，與剛剛那一言不合就威脅人的大老粗不同。

經過這番折騰，天色已微暗，霧氣依舊未散。遠處鐘樓傳來寥落鐘聲，回盪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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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惦記著衣物總管之事，正要開門去找三哥，卻被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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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鐘聲已響，還請不要外出。」只見一名身著鵝黃色衣裳的侍女擋在門前，神情恭敬卻堅決。她面生，卻與方才引我入府那位氣質相近，應是同屬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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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夠住在客使署的人通常非富即貴，自帶家僕下人應是常態，我們使團也不缺人服侍，他們總是湊上來，實在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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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瞪她：「你們這什麼破規矩？我找三皇子有事商議，若耽擱了妳擔得起？」應該是這樣吧，我在王帳中見阿娘身邊的塔琳嬤嬤訓那些丫頭時總這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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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招果然管用，那侍女臉色微變，語氣一緩：「那……應該不礙事吧……在府內行動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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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身讓路，顯然默許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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