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母親其實不太常哭，偶而流淚也只是因為追劇時，被劇情感動到哭出來。那種時候她會安靜地流淚，掩飾她看電視劇看到哭的事實，但卻總被自己吸鼻子的聲音出賣。每當我聽到她吸鼻子的聲音，就會故意將頭伸到她面前，問她一句︰「你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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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害羞，母親會板著臉回應我說︰「我沒有哭。」，可是通紅的眼角和抽動的鼻子令她嚴肅的表情有種別樣的可愛。甚至有一次在她嘴硬地說自己沒哭的時候，眼框內那滴恭候多時的淚碰巧滑落，而她仍努力堅持一本正經的樣貌，我只得哭笑不得地抽取一張紙巾替她抹乾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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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也有令我忘記不了的眼淚。那是發生在我上中學時的一個平凡夜晚。吃過晚飯後，我跟哥哥各自各做功課和玩遊戲機。突然一下尖銳的手提電話鈴聲劃破這個井然有序的狀態，我認出這是出自媽母親的手提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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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是誰找媽媽呢？」好奇的我抱著這個念頭，悄悄走出房門看看到底發生甚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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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歲？怎麼了啊這麼晚找我？」噢，阿歲姨姨是母親住在鄉下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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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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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的，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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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只聽到母親的兩句簡短回覆。看似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於是我又返回房間將餘下的功課做完。然而過了五分鐘客廳依舊是一片安靜，這令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我再次走到客廳，想看看母親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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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正背對著我坐在客廳中，我繞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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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姨打電話來幹嘛呢？」我邊抽出紙巾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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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媽媽剛剛走了。」母親語氣平靜地回答。和平靜的語氣相反，她的眼淚一滴又滴地滑落，眼睛微腫、眼白裡紅筋遍佈、眼淚盈滿眼框。聚集，滑落，破碎。瞧見我擔心的樣子，她強逼自己微笑，假裝一切都很好，而我只能拿著紙巾小心翼翼地幫她擦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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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與以往任何一種情況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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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以我從未見過的姿態大聲慟哭，哭聲幾乎要衝出房頂。她邊哭邊彎腰捶著胸口，好像想借這種疼痛掩蓋另一種更深、更難擺脫的痛楚；而且雙目緊閉，淚水自眼角流出，鼻子和臉頰都哭得通紅，嘴巴不停發出聞者傷心的哭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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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像是再無力站立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地下，一隻手摀住嘴巴。細碎的嗚咽不斷從她口中逸出，明明這啜泣聲不如之前強烈卻更令人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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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別哭啦。」我蹲在她身旁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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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數不清自己在這幾天說了這句說話多少遍，但總感覺即使我說得再多遍，母親依舊不會將我的話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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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要走啦。」我身旁那個跟了我好幾天的黑衣人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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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座靈堂上放著的是我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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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啦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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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著幫母親擦眼淚的動作，卻沒能阻止她的淚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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