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好，村中的炊煙早已散盡，唯有謝家窗中，還透著一盞尚未熄滅的燈火。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BaKesm8l
謝憐坐在桌邊，就著燈光，細細地整理著一本寫满了註記的草藥簿。溫暖的燈光映得他側臉柔和而恬靜，那清雋的眉眼輪廓在光暈下泛著一層淡金色的光，長長的睫羽如墨，鼻梁微翹，唇角未笑，卻自帶一絲溫和的弧度。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BRKO6HQw
花城站在廚房的陰影裡，手下碗盞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清洗的動作不疾不徐，眼神卻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牽著，一刻也未曾移開，從謝憐低垂的側影，到修長的頸線，再到翻動書頁時那乾淨的指節，目光一一流轉。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4vOKVe9hl
那道背影離他不過數步之遙，卻又像隔了幾年無法逾越的風雪，讓人既想立刻靠近，又怕驚擾了這份來之不易的寧靜。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tRaNBN45
這樣的夜晚，他們已重複了三日，卻始終無人先開口，提起那場漫長的久別。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fTWNnqyF
謝憐低頭翻著書頁，眼神雖落在紙上，神思卻早已飄遠。他想說些什麼，話到了喉嚨，卻又嚥了回去。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gOzRjvKc
問一句「你這些年過得如何」，太輕，輕得彷彿能被風吹散；說一句「我很想你」，又太重，重得他自己都無法承擔。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jbLwERoa0
太多太多的話語堵在胸口，一旦要開口，便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說起。他想說「你變高了，也變強了」，又怕話語顯得淺薄無意義；想說「你平安回來就好」，卻又覺得自己當年並未送行，沒資格說得如此輕巧；最想問的那句「你……還會不會再走」，卻又太過貪心，根本不敢宣之於口。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NSYyx1rG
花城這幾日，異常地安靜，卻又異常地「無處不在」。他像影子，又像一道無聲的、充滿壓迫感的問句，一直在等他給出一個回答。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uu3oFnRt
謝憐只能繼續低著頭，把所有的猶豫與彷徨，都藏進每一次平穩的呼吸裡。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7q2747pNQ
他一出門，花城便會悄然隨後跟上；他一回屋，花城就跟著進來；就連他泡茶備藥，花城也會不聲不響地，將他慣用的那只缺了個小口的舊瓷杯，準確地遞到他手邊，那動作嫻熟得，像是早已在心裡演練了千百遍。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hf1pg9N1I
甚至有一次，他因風寒咳了兩聲，花城也會立刻從窗邊探頭進來問：「要不要我幫你煮一碗熱湯？」那語氣誠懇無比，眼神裡還帶著點像是被誰拋棄了的小動物般、受傷的擔憂。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R2VNlMMr
謝憐看著那雙眼，幾次張口欲言，卻終究只是輕聲道：「……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qKudrD59
花城會極輕地笑一下，點點頭，但轉身後，依舊會默默地將熱水備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hKCu67Pus
這樣的貼近，既溫暖，又讓他有些手足無措。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Adfqf2F3
這幾年，尤其是花城在軍中杳無音信的那段時日，他們之間的距離，早已被時間與生死拉得太遠。如今，人就在眼前了，謝憐卻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重新去接近。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0LKdKusSG
他想問花城在外吃過什麼苦，是否受過傷，是否也曾在冰冷的營帳中獨自挨過鞭罵，是否也曾感到孤單、是否也曾感到害怕。可千萬句話到了舌尖，最終只化作一聲不著痕跡的、被自己嚥下的嘆息。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c1nRPEDA
燈下靜謐，花城終於從屋角緩步走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5VfIT3qYd
他沒有出聲，只將手中那塊擦得乾透的布巾，輕輕擱在桌角，然後在謝憐的對面坐了下來。那張小小的方桌不大，兩人間僅隔著一本攤開的草藥簿，與一盞在風中微黃的油燈。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3Pnqxjte
花城將雙手交疊於膝上，目光穿過跳動的燈影，直直地落在謝憐的側頰上。那一雙眼極靜，靜得像冬日裡的山中湖泊，卻又在湖底深處，潛藏著一絲什麼正在逼近的、不容忽視的東西。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2BgTsW1C
謝憐察覺到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6m0SaLQ6
他垂下眼，試圖避開那道視線，手指不自覺地撫著書頁的邊角，強自鎮定地問：「你……碗都洗完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eqvCO2NH
「嗯，洗乾淨了，還順便擦了櫃子。」花城低聲回道，語氣平實，眼神卻柔得不像話。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7jfrPc1Cb
謝憐點了點頭，又問：「……那外頭的水缸，你補滿了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DOXbJcfQr
「補滿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gNmgSomaZ
「後院那扇柴門，上次卡得有點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UBRz1jqy
「我今天上午已經用刀削過了門閂，不會再卡住。」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7rKUyCWd
兩人的對話斷斷續續，謝憐自覺話題單薄得可笑，卻還是忍不住繼續往下拋，只為了能填補這過於安靜的、令人心慌的空氣。他像是在用這些瑣碎的對話，在兩人之間，築起一道無形的、安全的籬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hsCjiXK7
花城也極有耐心地配合著他，有問必答，從未反問，只是任由謝憐在安全的距離外繞著圈子。但他終究還是開了口。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bYurwuHF
「哥哥，」他語聲輕緩，像是選了一個最不至於驚擾到對方的時機，才悄聲問道，「你……這幾日，可還習慣？」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7w9dFz5y
他語氣極淡，句子也平常，但謝憐就是聽懂了那背後潛藏的、幾乎是懇求般的渴望，你可還習慣我的存在？你……還容不容得下我，重新回到你身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ODmMMgTz
謝憐怔了一下，眼神閃爍片刻，心口彷彿被什麼極輕、又極重的東西碰了一下。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在長久的沉默後，勉強擠出一句：「嗯……還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0LZdK8JR
語畢，他將面前的草藥簿，下意識地往前推了半寸。那動作太自然，彷彿只是為了讓桌面空間更寬敞些，卻又太刻意，像是一種本能的、想要拉開距離的閃躲。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DrXrwNWT
花城的眼底，在那一瞬間，黯淡了下去。但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答案。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BmeHGSrj
桌面之上，一盞油燈微微搖曳。晃動的光影，拉長了兩人沉默的影子，也拉長了這段無法被輕易跨越的距離。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2ikAQWjl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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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一聲雞啼剛落，院門便被「砰砰砰」地敲響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WFQj7Acdl
謝憐剛起身穿好外衫，還未繫上腰帶，就聽見院外一個老嫗急切的聲音：「小謝啊，小謝，你起了沒？嬸婆來求你個忙啦！」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1bD16n8R
門一開，是村東頭的王老嫗，懷裡還抱著一個約莫三歲、睡眼惺忪的小女童。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rhEjavE4
「這幾日俺要去外地走親戚，小葵她爹娘又不在身邊，俺實在是找不到人託付了。」老嫗語氣懇切，「滿村子裡，你是脾氣最好、心最善的孩子，我們家小葵也最喜歡你。就麻煩你，幫我照看個兩三天，行不行？」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Xi3qeCB9
謝憐本想婉拒。家中畢竟都是男子，實在不方便照看年紀尚小的女孩，也擔心她有什麼不便，自己處理不妥當。可話還未出口，那名叫小葵的女童便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起頭，奶聲奶氣地說：「謝哥哥，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陪！」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DZ2ERv1xc
花城正好從屋後提水進來，看到這一幕，腳步猛地一頓。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0FlASPeU7
謝憐低頭，看著那雙圓滾滾的小手，正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小腿。小葵仰著頭，眼裡濕漉漉地閃著光：「我會很乖很乖的，我不吵也不鬧，還可以幫你照顧花花草喔～」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CDTm4CV4
他心頭一軟，哪裡還說得出半個拒絕的字，只得無奈一笑，對老嫗道：「……好吧。嬸婆您放心，我會照看好她的。」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GuldUBL5x
說罷，他彎腰將小葵抱起。小姑娘立刻熟門熟路地摟住他的脖子，小臉蛋親昵地貼在他肩窩裡蹭了蹭。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hSqdVUL98
謝憐走回屋內，一手穩穩地抱著小葵，一手替她撥開額前的髮絲，笑道：「睡醒了沒？我給你泡杯甜甜的蜂蜜茶，好不好？」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5M7003aQt
小葵咯咯笑著點頭，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忽地，她看向屋內另一道高大的身影：「謝哥哥，那個好看的哥哥是誰呀？」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AZYPxdhuf
花城將沉重的水桶「咚」地一聲放下，手指略微收緊，沒有出聲。他只是看著謝憐將小葵安穩地放在椅子上，又細心地為她鋪好坐墊。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4UBlXJDxS
「那是花城，是哥哥的……弟弟。」謝憐的語調在說出「弟弟」二字時，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停頓。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CA7nIjbmM
小葵眨著大眼睛，轉向花城，好奇極了：「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會發光！他是天上的仙人嗎？」她湊近謝憐，小聲地問，「他也會陪我玩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HokkQJSLc
花城微一頓，唇角牽出一抹堪稱得體的微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被壓抑的溫和，與一種近乎禮貌的疏離。他站著不動，低下頭來，語氣輕緩，尾音卻冷得像是被雪水浸泡過：「你要玩什麼，我都可以奉陪。」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8eE4Gx6d
那聲線低沉柔和，幾近完美，卻沒有任何親近的溫度。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ZF7TFSiC
他沒有彎腰，沒有伸手，站姿筆直，手臂自然垂落，彷彿只是在與誰進行一場官樣的寒暄。眼底看似平靜，實則連眨眼的節奏，都帶著一種旁人難以察覺的、刻意的控制。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SltdMaW4
小葵仰著頭看他，皺了皺小鼻子：「我不要跟你玩，我要謝哥哥！」她哼了一聲，轉身又一次抱緊了謝憐的大腿。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ceXRB5Q7
謝憐一時語塞，忍不住失笑，輕聲拍了拍小葵的背，柔聲道：「小葵別淘氣，他是哥哥的家人，也會幫哥哥一起照顧你的。」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gjLHCxjL
花城沒有回話，動作極穩，神情無波，轉身離開時，眼神卻若有若無地掠過謝憐的眉梢，彷彿還留著一點被打擾後的、冷淡的餘燼。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UMG6E1fca
花城轉身進了廚房，步子穩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謝憐望著他的背影，原本想說些什麼，卻被懷裡小孩一聲「哥哥我還要喝～」打斷，只好先端了茶壺過來，輕聲哄著。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7SfRI6WcP
「三郎，幫我把那張小木凳拿來，小葵個子矮，坐著比較方便。」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qsbvK6ta
花城應了一聲，動作利落，卻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他將凳子放好時，指節觸及桌面，微頓了一瞬，目光落在謝憐正微彎著身子，替小葵舀茶的背影上。他的眸色深沉，像是一塊被投入湖底的、冰冷的石頭。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rymEVoF1I
那目光停留的時間不長，卻帶著無聲的、冷靜的計算。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yJlLQfpFz
小葵坐在凳子上，雙腳在空中晃呀晃地踢著，一邊喝著茶，一邊悄悄地、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瞄向廚房裡的花城。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lvqCxBta
她沒有再靠近，但那雙好奇的眼睛，總是忍不住黏著他。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VTMq2rZz
這個哥哥好像不太會笑，講話也沒有表情，但他真的好好看，好像年畫裡的人走出來一樣。可是他一直看著謝哥哥，不看她，也不對她笑。小葵越看越覺得有點怕怕的，卻又忍不住想偷偷多看兩眼。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Vj0kKNP43
小葵一邊喝茶，一邊踢著腳晃來晃去，忽然湊近謝憐，踮著腳尖靠在他耳邊，用氣音悄悄地說：「謝哥哥，那個『城哥哥』，是不是也想跟我們一起玩呀？他一直在看你……可是我覺得他好兇哦，我不敢靠近……」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fomJwlB7
謝憐偏頭聽著她貼耳的低語，微怔一瞬，隨即失笑，又有些無奈，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他只是性子比較安靜，臉上表情比較少，不是在兇你。小葵別怕。」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apIdiF0F
小葵點了點頭，小手抓著茶杯，小聲咕噥：「可是他都不笑……」雖嘴上說著不喜歡，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花城的方向偷偷瞄，像是在觀察什麼有趣的新事物。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lAMUPiZp
謝憐垂眸望著她，剛想再說點什麼，小葵卻已低頭專注地啜飲著甜茶，嘴角還沾了幾滴沒擦乾的茶漬。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nZUSmBHP
花城在一旁始終沒出聲，只在聽到那句「他一直在看你」時，嘴角似乎極輕地勾了一下，那聲音輕得像風吹過屋檐。下一瞬，他便轉身走進了廚房，步伐穩定如常，衣角未動，風聲亦無。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z5EtjGlnJ
只是那天的午飯，湯鹹得比往常更明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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