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肩 - -8- | Penana

槍口抵在程予安額頭上時，金屬的寒意穿透皮膚直達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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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袖口散發的薄荷煙味裡混著硝煙與血腥氣，那味道讓程予安想起警校失火演習日——當時周沉也是這樣擋在他面前，防毒面具讓他的聲音悶得像隔著深海：「跟著我的呼吸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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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子都像你這麼蠢？」周沉此刻的嗓音壓得極低，右手食指虛扣在扳機上沒真正施力，左手卻隱蔽地按住程予安的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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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們在警校發明的「別動」暗號，當年用來對付模擬暴徒，如今用在真正的毒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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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感覺到周沉的小指在他腰側快速敲擊三下——摩斯密碼的「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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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家的笑聲從碼頭另一端傳來，義大利皮鞋踩過積水的聲音像毒蛇爬行：「阿默，玩夠了就處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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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盯著周沉近在咫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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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歲月在那雙眼睛裡沉澱出更深的黑，左眼下方新增的疤痕形狀像個歪扭的字母「C」——程予安突然想起陳國棟簽文件時，總愛把姓氏最後一勾拉得特別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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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周沉突然轉身，槍口順勢離開程予安額頭，「這小子是緝毒組新來的，留著有用。」他踢了踢程予安掉落的配槍，槍身滑進排水溝鐵柵的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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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茄的火光在雨中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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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業家徐世璋走過來時，程予安看見周沉背在身後的手比出「三」——不是他們慣用的倒數手勢，而是拇指扣住無名指的變形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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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太陽穴突突直跳，這是他們在警校更衣室發明的「絕境信號」，只用過兩次：一次是格鬥考核對上體重超標的教官，一次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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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徐世璋用鑲象牙的槍管挑起程予安下巴，雪茄煙灰落在他警徽上，「你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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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認識！」程予安突然劇烈掙扎，手肘「不小心」撞翻旁邊的油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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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桶滾動的巨響中，他嘶吼著：「我只是來盯貨的！組長說今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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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一腳踹在他膝窩，力道精準得讓他跪下的角度剛好遮住徐世璋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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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趁機瞥見周沉大衣內側閃過的金屬冷光——不是槍械，而是插在戰術腰帶上的警用強光手電筒，型號和緝毒組上周配發的全新裝備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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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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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璋突然掐住程予安脖子，鑲鑽袖扣陷進喉結：「哪個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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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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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聲從碼頭東側轟然炸響時，周沉的動作快得像提前排練過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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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後腰抽出藏著的警用制式手槍——槍身編號被刻意磨損，但程予安仍認出那是周沉畢業射擊考核贏來的獎品——子彈精準貫穿徐世璋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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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秒鐘，程予安翻身撿起排水溝裡的配槍，盲射擊中背後衝來的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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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程予安喘著粗氣看向周沉被血染紅的襯衫下擺，「那顆鈕扣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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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扯開領口，藏在項鍊下的微型竊聽器還在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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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警用設備，而是鑲在子彈造型吊墜裡的改裝品，程予安認出這是他送周沉的二十三歲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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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聲由遠而近，周沉卻突然踉蹌著按住腹部——鮮血從指縫湧出，程予安這才發現他早就有傷，子彈可能還留在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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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時候中槍的？」程予安撕開襯衫想按壓傷口，布料卻被周沉染血的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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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陳國棟的辦公室。」周沉從內袋掏出SD卡塞給他，塑膠表面黏著凝固的血塊，「用三樓……影印室……的電腦……密碼是我們……入學編號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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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握著尚有餘溫的儲存卡，喉嚨像被鐵鉗夾住。警校畢業那天，周沉也曾這樣緊握他的手，把兩人警號寫在同一張紙條上：「加起來剛好是圓周率前六位，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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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深處傳來輪胎急煞聲，周沉突然暴起青筋抓住他手腕：「陳國棟……十分鐘前就該到……他在等……我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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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走！」程予安想背起他，卻被周沉用最後力氣反扭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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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他親手調校過的手槍被塞進掌心，槍管還帶著周沉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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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命令……」周沉咳出的血沫濺在程予安警徽上，「擊斃毒販陳默……英雄警員……程予安……」他染血的手指強行扣住程予安食指，帶動扳機指向自己心臟，「這樣你才能……參加……內部調查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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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照燈光束刺破雨幕的剎那，周沉用額頭抵住槍口，最後一次模仿程予安當年的口吻：「槍，拿穩，送你一個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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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在扣扳機時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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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混在雷鳴中，像十七歲那年他們在頂樓偷開的香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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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棟帶著特警隊衝來時，程予安正機械地複述結案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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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局長保養得宜的手拍在他肩上，袖口散發的古龍水味掩不住火藥殘留——程予安注意到他拇指有新鮮的燒灼傷，正是擊發手槍會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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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標已擊斃。」程予安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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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程予安在影印室老舊電腦裡讀取SD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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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幕藍光映出他扭曲的臉，檔案最後有個加密影片——徐世璋將裝滿現金的公事包推給陳國棟，鏡頭角落的周沉被兩名壯漢壓著跪地，左眼下方被刀尖劃出字母「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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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國棟的笑聲伴隨畫外音：「周警官的檔案會改成叛徒，至於你那個小朋友……」他彈了彈菸灰，「如果他夠聰明，將來會是你最好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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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回到頂樓時，暴雨初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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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挖開薄荷盆，腐土中的隨身碟用防水膜層層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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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頻裡除罪證外，還有段雜音很重的附加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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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予安，』周沉的聲音混著電波干擾，『如果你聽到這個，代表我賭贏了……頂樓水箱後面……有你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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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開生鏽的水箱夾層，程予安找到周沉的警徽和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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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章背面刻著新訊息：「他每週三中午會去銀行保險箱。」——正是陳國棟情婦住處附近的瑞士信貸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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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雲層時，程予安將啤酒澆在枯死的薄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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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滲進泥土的聲音，像極了當年周沉教他拆槍時，彈簧落進油盤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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