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氏的府邸坐落在城中偏東,佔地廣闊,門庭深邃。接待李墨的是張家的二管事,一位精明幹練的中年人。他將李墨引到一間雅緻的書房,奉上香茗,隨後,張家老爺子——一位雖已年邁,但精神矍鑠、眼神銳利的老者,緩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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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子沒有過多寒暄,直截了當地表達了對李墨的欣賞:「李教頭防疫有功,南陽百姓有目共睹。你雖非醫家出身,卻能憑藉一套獨特的法子,將疫病壓制下來,這等組織與決斷之能,才是老夫所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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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後拋出了張家的條件:「老夫欲聘請李教頭為我張府大管事,統領府內大小事務。俸祿自然豐厚,遠超你現今所得。最重要的是,張家未來在城中行事,無論是商貿往來,還是應對各方勢力,李教頭皆可參與其中,共商決策。老夫賞識的,是你這份應對亂局、化解危難的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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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子言辭懇切,姿態中透著對人才的極度渴望。他甚至暗示,張家在南陽雖依附前秦,但也暗中有所佈局,李墨若加入,將能接觸到更深層次的信息。這份「參與決策」的承諾,對於一個從底層士兵爬上來的李墨而言,無疑是極大的信任和重視。李墨感受到張家對他能力的肯定,心頭不由一熱。這不單是個高薪職位,更是一個能施展抱負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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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李墨又前往了王氏府邸。王氏的風格與張家截然不同。接待他的是王氏族長——一位正值壯年、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王族長沒有讓他枯坐堂中,而是直接帶著李墨,開始了一場非同尋常的「參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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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弟,不必客氣,喚我王兄便可。」王族長一開口就顯得十分親切,「耳聞李兄弟大才,王某佩服。不過坐而論道,不如起身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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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帶李墨去了王家在城中的最大米倉,那裡堆積如山的糧食讓李墨驚歎。王族長坦言:「這些糧食,既是王家的命脈,也是南陽百姓的活路,更是亂世中各方勢力覬覦的肥肉。如何確保其安全,流通順暢,乃是頭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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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們又去了王家的染坊,熱氣騰騰的染缸,五彩斑斕的布匹,展示著王家雄厚的財力。最後,王族長甚至帶李墨去了王家在城郊秘密訓練的鄉勇營地,雖然規模不大,但可以看出王家對武力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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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王族長不時停下,直接拋出問題:「李兄弟,你覺得這米倉的管理還有何處可改進?這染坊的物料轉運可有更高效的法子?或是這些鄉勇的操練,你看還有沒有什麼別的見地?」他沒有像張老爺子那樣直接許諾職位,而是直接詢問李墨的意見,仿佛在說,你看上哪裡,我都可以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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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兄弟,你身負大才,非尋常流民可比。」王族長誠懇地望向李墨,「王某欣賞你這份實幹的本事。所以,我王家給你一個承諾——不論是教頭、管家,或是你方才看到、甚至想到的任何一個職位,只要你願意加入王家,我都可以允諾。王某只希望,能與李兄弟交個朋友,共謀亂世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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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坦誠和直接,讓李墨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王族長沒有居高臨下的姿態,而是將他視為平等的合作者。他不僅重視李墨的能力,更重視李墨這個人。這種不設限的自由度,對李墨而言,具有非凡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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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帶著從王、張兩家帶回來的複雜思緒,回到小院。他本來更傾向於王氏,那份不設限的自由度和王族長的坦誠,讓他感到被尊重,也看到了更多的施展空間。然而,當他將兩家的邀約細細講給婉兒聽時,婉兒卻罕見地表現出了一絲猶豫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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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郎,王氏族長……妾身想起曾在一次歌唱宴會中見過他。」婉兒輕聲開口,語氣中帶著些許遲疑,仿佛在回憶什麼不愉快的往事。「王氏雖然熱情好客,表面上慷慨大方,但他們骨子裡卻也崇尚奢華享樂,宴飲作樂之風盛行。妾身記得,他們的一些嗜好……有些是不那麼光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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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緩緩走近,輕輕撫上李墨的衣袖,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王家的宴會,那可真是揮金如土啊。妾身曾見他們用上百匹上等錦緞來搭建歌舞臺,只為一時的炫耀;餐桌上擺滿的珍禽異獸,一道菜便耗費數十金……這些倒也罷了。可讓妾身心裡發慌的,是那股糜爛到骨子裡的氣息。他們身邊,總環繞著些姿容出眾的年輕男子,瞧著就像玩物似的,隨意使喚,為宴席助興,或是供他們私下取樂。有些賓客,酒一過量,更是會吞食些提神醒腦的古怪藥物,一個個雙眼放光,沉浸在常人難以想像的荒誕樂趣裡。那種放縱,早已超出了尋常享樂,反倒是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汙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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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曾是歌姬的經歷,讓她有機會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上流人士,自然也見識過那些隱藏在華麗外表下的陰暗面。她懂得那些浮華背後潛藏的危險和汙穢。她擔心李墨一旦捲入這種環境,即使能力再強,也難免會被其吞噬,甚至可能被迫參與那些與他們原則相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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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張氏,」婉兒接著說道,「他們雖然不如王氏那般鋪張,但妾身聽聞,他們家風嚴謹,行事也相對單純些。或許不那麼熱情,但總歸是個安穩些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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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的這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讓李墨原先被王氏「自由」和「坦誠」所蒙蔽的心,瞬間清醒過來。他從未想過,婉兒過去的經歷竟能在此刻為他提供如此寶貴的見解。他清楚婉兒的判斷絕非空穴來風,她所擔憂的「不良嗜好」,在亂世之中,往往意味著更深的泥沼和無法預料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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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望向婉兒,眼中滿是感激。他知道,婉兒的這番話,是她用過去的經歷為他設下的警示。他不能為了眼前的利益和施展空間,就將自己和婉兒置於更不可測的風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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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婉兒的提點,李墨心中的天平徹底傾斜了。他原本對張氏的「單純」有些不以為意,但此刻看來,在亂世之中,這份單純反而成了最難得的品質。張氏雖然不如王氏那般聲勢浩大,但其穩健和對人才的尊重,更能符合他尋求安穩落腳的初衷,也更能讓他在堅持原則的同時,得以施展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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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下定決心加入張氏後,便開始籌劃辭去防疫官的職務。他知道氐人對他尚有依賴,若直接強硬辭職,恐會引來麻煩。於是,他選擇了一個巧妙的理由——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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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裝作身體不適,臉色憔悴,向氐人小頭目表示自己近來體力不支,舊傷復發,恐難再擔防疫重任。小頭目一聽,臉色立刻煞白。他最怕的就是瘟疫捲土重來,或是李墨因此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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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當真病了?」小頭目帶著幾分驚疑與擔憂,遠遠地問道。他雖然怕瘟疫,但也親眼見證了李墨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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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故作咳嗽幾聲,聲音有些虛弱地說:「軍爺,小人實在是力不從心。只是……小人雖離開,但有一套完整的防疫制度留下,只要按照這套制度嚴格執行,即便小人不在,也能將疫病控制得穩穩噹噹,不會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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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後拿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竹簡,上面詳細記錄了他推行的隔離分區、清潔消毒、水源管理、定點排泄、甚至連如何辨別初期病症和簡易藥方都羅列其中。這套制度清晰明瞭,步驟詳細,幾乎不需要高深的醫術,只要按部就班地執行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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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頭目接過竹簡,半信半疑。但他深知李墨在防疫上的本事,且疫病控制後,他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懼。他快速翻閱了一下,雖然有些地方看不懂,但那份條理分明的嚴謹,讓他感到放心不少。反正,有這麼一套現成的東西,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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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對疫情再次失控的恐懼,以及對這套制度能穩固局勢的信任下,小頭目勉強點了點頭:「哼!算你識相!既然如此,你便安心養病去吧,但若此地疫病再起,休怪我等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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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李墨帶著婉兒,平穩地脫離了氐人的控制,結束了他「防疫官」的生涯,雖然風險重重,卻也為他們積累了在南陽立足的第一桶金和寶貴的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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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去防疫官之職的第二日,李墨便前往張氏府邸,準備履行他「大管事」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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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府邸的風格,正如婉兒所言,顯得較為內斂而務實。這裡沒有王氏那般鋪張的奢華,但處處透著一股書香與歲月的沉澱。庭院清幽,假山流水,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透露出嚴謹的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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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子親自接見了李墨。他滿意地看著這位年輕的才俊,並沒有因為李墨的辭職鬧劇而有絲毫芥蒂,反而對他能憑自身能力脫離氐人掌控更加讚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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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管事,日後府上大小事務,便有勞你了。」張老爺子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我張氏在南陽,以米糧、布匹、藥材三項產業為主,兼營借貸、田產。府內另有護院、家丁約百餘人,負責維護族人安全與產業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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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抱拳:「承蒙章老爺子賞識,墨必定竭力而為,不負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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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張府後院的演武場上,呵斥聲與木棍破空的聲音便已劃破了寧靜。百餘名護衛,過去多是些身強力壯卻無甚章法的家丁,此刻卻在李墨面前站得筆直,汗水浸濕了他們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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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盾?盾不是讓你們躲在後面!是你們兄弟的命!」李墨的聲音沙啞而嚴厲,他親手將一名護衛舉盾的姿勢掰正,「盾沿下沉三寸,護住膝蓋!側身迎敵,相信你的同袍!給身後的長矛留出突刺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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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護衛們打散,重組成二十個五人小隊。每日操練的,不再是花哨的個人武藝,而是最枯燥也最致命的軍陣配合。進、退、刺、擋,每一個動作都要求整齊劃一。起初,隊伍亂成一團,木棍撞木棍,盾牌絆倒自己人,引來陣陣鬨笑。但李墨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犯錯者,罰跑十圈;陣型散亂,全隊罰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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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鬨笑聲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咬緊牙關的喘息與眼神的專注。他們開始明白,身邊的同伴不再是同伴,而是自己後背的依靠。當前排的盾牌手穩穩地頂住衝擊時,後排的長矛手便能安心地從盾牌的縫隙中,刺出致命的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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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的一個傍晚,一支負責押運糧草的張家商隊,風塵僕僕地回到了府邸。為首的護衛隊長,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漢子,快步走進書房,對著正在看賬簿的張老爺子,「撲通」一聲單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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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刀疤臉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嘶啞與無比的興奮,「我們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風口,遇到了一夥近百人的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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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子眉頭一緊:「可有傷亡?貨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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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老爺子!」刀疤臉的腰桿挺得筆直,「傷了三人,皆是皮外傷!貨物……一粒米都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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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崇敬的光芒:「全賴李管事教的陣法!那夥賊人一窩蜂衝上來,我們二十人立刻結成四個圓陣,盾牌在外,長矛在內,像四隻刺蝟一樣!賊人衝了幾次,丟下十幾具屍體,連我們的邊都沒摸到,就嚇得屁滾尿流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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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爺子撫著鬍鬚的手微微一頓,滿意的點頭。他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演武場上,那些身形愈發挺拔、眼神愈發銳利的護衛,他們不再是鬆散的家丁,而是一支真正有魂的隊伍。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撿到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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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李墨也讓婉兒發揮她的專長,協助他打理張府的部分帳目。婉兒心思細膩,又懂得算數和寫字,很快便將李墨交給她的那些賬簿梳理得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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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知道自己容貌出眾,在這種環境下多有不便。因此,每當她需要外出處理事務時,都會用一塊素布蒙住臉龐,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她的身影纖細而安靜,在府內進進出出,默默地處理著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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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幾個浣衣的僕婦聚在後院的井邊,一邊費力地搓洗衣物,一邊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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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妳們說,那位李夫人,為何總是蒙著臉啊?」一個新來的小丫鬟好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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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小聲點!」年長些的張媽立刻瞪了她一眼,緊張地朝四周望了望,「妳不要命啦!李管事如今在府裡是什麼地位,妳不知道?他練的那隊護衛,眼神跟刀子似的,要是被聽了去,有妳的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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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嚇得縮了縮脖子,卻還是忍不住嘀咕:「可……可就是好奇嘛。聽說夫人是天仙似的人物,為何要遮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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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嘆了口氣,將洗好的衣服擰乾,聲音更低了:「誰知道呢。或許是臉上有什麼不便示人的印記吧。也或許……是李管事自個兒寶貝,不願讓旁人瞧了去。妳沒聽說嗎?每日李管事從演武場回來,一身的泥汗,夫人早就備好了熱水和乾淨的衣衫,從不問一句操練的苦,只默默地為他擦拭傷藥。有妻如此,換作是我,我也得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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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李墨拖著勞累的身軀回到他們的小院。白日裡的嚴厲與肅殺褪去,只剩下滿身的疲憊。他推開門,屋內一盞溫暖的油燈早已點亮。婉兒正坐在燈下,手中並非賬簿,而是在為他縫製一雙新的布鞋,一針一線,皆是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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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聲響,抬起頭,沒有問他今日是否順利,也沒有抱怨他回來得晚。她只是站起身,為他倒上一杯早已溫涼的茶水,然後自然地走到他身後,伸出那雙纖細卻有力的手,輕輕為他按捏著因終日操勞而僵硬的肩膀。
李墨閉上眼,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演武場上的喊殺與算計,府邸內的權衡與謀劃,都在這無言的溫柔中,消散得無影無蹤。他知道,身後這片寧靜與溫暖,便是他在這個亂世中,奮力拼殺的全部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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