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回到家時，發現外婆的房門緊緊關著，顯然她早就休息了。
我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喝了幾口，然後慢慢踱回客廳。這時，我注意到飯桌上擺著幾份地產代理的文件，每一份都來自不同的公司。看來外婆並不是隨口說說，是真的開始著手處理賣房子的事了。
把水杯放下，順手把燈關掉，然後靜靜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裡亂成一團。也許我該先去申請公屋吧⋯⋯ 可是聽說現在單人戶排隊，怎麼也得等五六年。
要不，乾脆找個人嫁了算了？Elliot會願意娶我嗎？不過⋯⋯ 就算他不介意，萬一幾年後離婚了，我還不是得重新找地方住？這種事，還是想都別想。
身邊最要好的兩個朋友，薇薇已經和男朋友同居，這條路肯定是行不通。小茵現在還和爸媽一起住，雖然她姐姐已結婚搬出去了，說不定家裡還有空房間⋯⋯ 但這種事也不好開口。不過也許可以先探聽一下她的口風⋯⋯
腦子裡這樣來來回回地想著，怎麼都停不下來。一直到快天亮時，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昨日發生的種種，已成為過去式。當太陽再次升起，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今天是被排了下午的班，所以我可以盡情地睡到中午才起來。當我打開房門走出來時，家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簡單梳洗、換好衣服，煮了碗麵，準備吃完便出門去上班。
突然傳來門鈴聲，我放下筷子便立即走去開門。
木門打開來，隔着一道鐵閘，我有點不能置信地望着站在外面的那個人：「媽、媽媽⋯⋯？」
她看着我也是愣了一下：「妳是⋯⋯ 小寧？別站着發呆。趕快開門吧，快累死我了。」
我手忙腳亂地打開了門鎖，她進來時，還叫我把她的行李也拿進來。
望着門外只有簡單一隻行李箱，我不敢多問只安靜地照着做。
她在家裡環顧了一圈，然後自然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動作流暢地從口袋裡拿出一根銀色的東西放到嘴邊，隨後輕輕吸了一口，嘴角緩緩吐出幾縷白煙。
我把她的行李放好，然後站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我⋯⋯ 該過去把剩下的麵吃掉嗎？
她又輕輕吐出一口煙，語氣帶點感慨：「這麼多年沒見，差點認不出妳了。現在是在工作還是在讀書啊？」
我低著頭，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小聲回答：「工作啊，現在正準備出門上班。」除了緊張，也有點不自在。
「這個時間才去上班？做什麼工作啊？」
「咖啡師，今天排下午班，要到晚上九點才下班。」家中沒有開空調，也沒有開風扇。我一邊說話，感覺到汗水已從額角處滑了下來。
腦海裡還在努力回想，上一次跟媽媽說話是什麼時候⋯⋯ 應該就是她臨走前，把我交給外公外婆的那天吧，算起來都十幾年了。
她的聲音和記憶裡一模一樣，只是⋯⋯ 現在好像少了點以前那種不耐煩的語氣。
她忽然站起來，走到我房間門口，看了一眼：「妳現在住這房間嗎？」她指著裡面說：「這也是我以前的房間。那這幾晚妳就去睡沙發吧，晚上讓我睡這裡。」
我一下子愣住了，有點難以置信：「妳、妳要住在這裡嗎？」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我的房間，又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不然呢？我可不想花錢住酒店，這裡好歹也是我的家嘛。」
我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心裡有點著急，再不出門就要遲到了。還沒等我開口，媽媽就先說話了：「妳要趕時間就去吧，我自己再坐一會兒。對了，妳什麼時候休假？陪我一起去拜祭妳外公。」
我愣了一下，有點驚訝地看著她。
難道是外婆聯絡了媽媽？她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拜祭外公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外公那麼疼她，要是知道她終於回來看他了，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
我立刻點點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還要再過兩天才輪到我休假。我回店裡再確認一下好了。那我先出門上班了，外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說完，我趕緊把桌上的湯麵收拾好，抓起背包，像逃難一樣衝出了門。
電車站就在公寓門口，一出門就到了。剛好有一班開往中環的電車慢慢駛近，我連忙跑過去，拍卡上車。走到上層，看到有空位，立刻一屁股坐下來。習慣性地掏出耳機戴上，正想拿手機出來，才發現褲袋裡空空的。翻了翻背包，還是沒找到。大概是剛才放在飯桌上忘了帶吧⋯⋯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把耳機收回背包。算了，反正也沒什麼人會找我。
想起剛才見到的媽媽，心中有點百感交雜。雖然有點害怕，但亦有一點點兒高興。
她看起來比以前瘦了很多，臉色也不太好。記憶裡，媽媽以前可是個美人胚子。
其實，不只是媽媽的樣子，連爸爸的臉我也還記得很清楚。雖然這麼多年沒再見過他們，但他們的模樣和聲音，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只是這些年下來，我早就把他們當成只是和我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了。
然而剛才再見到媽媽時，我⋯⋯
當電車駛到上環站時，我便站起身，準備下車。走到樓梯口時，我順勢抬頭望了望車廂裡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總覺得有人在偷看我，但每次我回頭望過去，又什麼都沒發現，大家都各自低頭玩手機或發呆，像平常一樣。
我工作的咖啡店在半山區，所以下車後還得沿著斜路一直走上去。雖然中途會有手扶電梯幫忙，但整段路走下來，還是要十五二十分鐘左右。每次走到店門口，背上早就被汗水浸濕了。
推開咖啡店的玻璃門，迎面就是一陣涼爽的冷氣，立刻把外頭的悶熱驅散了不少，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不過，還沒等我完全放鬆下來，店裡的幾個同事就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眼神裡藏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感覺就像我臉上貼了張標籤似的，讓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心裡納悶：「今天這是怎麼了？」
我只好低著頭，快快推門進了員工休息室。說是休息室，其實就是一排儲物櫃，加上一張擺滿單據和文具的工作桌，談不上什麼休息的地方。
我把背包塞進儲物櫃，順手打了卡，深吸一口氣，又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外面。
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點，擠出個笑容問：「你們怎麼啦？一個個都看著我，是我臉上沾了什麼嗎？」
我們這家店離熱鬧的寫字樓區還有點距離，平時來光顧的多是附近的居民，偶爾也有幾個遊客過來買杯咖啡。生意算不上特別忙，尤其現在正值中午，店裡除了經理外，就只剩我跟另外兩位同事。男同事叫小軒，平時話不多，做事挺細心；女同事叫Niko，性格爽朗，年紀比我還小兩歲。
我一邊走向吧台，一邊還在納悶：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大家看我的眼神都這麼奇怪？他們一個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推了經理出來當代表。
「小寧，妳⋯ 那個⋯ 雖然是妳的私事，但我們真的很好奇，妳跟顧仲謙到底是什麼關係啊？」經理推了推眼鏡，看著我的眼神裡帶著一點期待。小軒和Niko也站在他身後，三個人全都一臉八卦和好奇。
我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剛想開口，這時正好有客人來收銀台下單，我只好先去招呼客人。等我忙完回頭，他們還站在原地等著我的答案。
「誰啊？你剛剛說的那個人⋯⋯ 什麼名字來著？我不認識啊。」我一邊操作咖啡機，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顧仲謙啊，歌手顧仲謙，他曾是童星呢！妳居然不認識？不可能吧！而且他向全城宣布非要找到妳不可！」小軒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搜了一下，然後把螢幕轉過來給我看。
畫面上的人，正是Elli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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