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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1949),我隨著人潮湧入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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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疑每個人懂事的年紀都不一樣,而我大約在四年前,才開始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有印象。那年十二月二十五日,不知大人在慶祝甚麼的時候,有姑娘告訴我們幾個男孩,我們都十二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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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幾天,我們開始了新的生活。白天聽從工頭吩咐搬運,晚上到指定地方睡覺。那時我才留意,原來一年有十二個月,所以我推算出十二歲過了四年,就是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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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工頭的日子,總算能夠吃飽。出於本能吧,我對自己能搬得比別人多、比別人快而感到高興。兩年過去,我比同齡人長得更高,便被安排進營房,不用再做搬運。起初一切都很新奇,每天練習「打交」,而在這裡,也可以吃得更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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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發現「打交」的目的,是要殺死對手,才算打完。我感覺遊戲的日子忽然結束了,我知道自己必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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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每位同伴都被稱為小汪汪、小圓圓、小某某……我們在姑娘和工頭眼中,只是擁有較低地位的「小東西」。我也理不清,起初還以為人人都是由姑娘照顧長大。直到被朋友問起,才知道自己沒有父母,也沒有名字。走了之後,記憶更模糊起來,也許有些事,是刻意忘記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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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工頭和姑娘的照看下,除了能吃飽,偶爾也有些好事發生。唱歌、從掛幡上學生字——中文、英文都略懂一二。搬運時,也能從木箱或麻包袋上識字;只要細心聽工頭們談話,就知道向南走可以抵達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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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長大了,不能永遠叫自己「小某某」。在流徙過程中,我也試過自稱張大強、何大明……對「大」字總是特別鍾情。有幾次太肚餓,也曾想過回去靠打交吃飽,但始終堅持沒有回去。在街頭,我學會了:遇惡不能示弱,退縮便是絕路。單純的我相信,既然要死,昂首挺胸總比搖尾乞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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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人潮前往香港的途中,我目睹三人欺凌一名老伯,要搶奪他的背包。本能反應吧,我大聲喝止,他們果然停下來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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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人繼續壓制伯伯,而另一人徐步向我逼近。他身形瘦削,比練習打交時的對手孱弱。他上下打量我一會兒,忽然加速逼近。我記得在營房學過:這種疾步,是試探動作。只要不慌不忙,望清楚對方眼神,就能抓緊時機——打交勝負關鍵,永遠在於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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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對方疾步一停,我立即俯身衝前,先裝出用頭顱撞向對方的假像,右拳後置腰間,順勢前衝,以腰力扭動全身揮拳。拳速就由揮動、扭身、大步三力疊加而成。攻擊的目標必須是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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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倒地,我隨即後退兩步。讓他們相信有足夠空間帶走同伴。這是以寡敵眾的策略——不必要令對方一湧而上,只需令他們知難而退。畢竟,雙拳難敵四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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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什麼是正義感,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可能,只是一份測忍之心。但我肯定:我不喜歡旁觀別人受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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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伯伯孤身一人,事後他說要僱我做他的保鏢。我們便結伴同行前往香港——原來學會打交,真能保證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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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大浪灣村,找了間石屋落腳。隨後兩年,伯伯教我知識,傳授智慧。在香港政府這些年,開始要求市民辦理身份證時,我們也一同辦證。他提醒我,不要再叫自己「小某某」、「大某某」,趁辦身份證,替自己取一個喜歡、有意思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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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份證上,姓名一欄從此寫上:「陳晧眸」。而伯伯,也取了個姓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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