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刀帳 - 第五十六章：共執一局

九萬莊正廳，火盆炭旺，窗紙透風。雖無陣仗，氣壓卻低得近乎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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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位上，孔自得手中摺扇未開，神情懶散卻眼神精準。來萬報斜倚座側，嘴角噙笑，像什麼都不當回事。全來一語不發，只在牆邊磨刀，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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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座，是燕王府開局司的取囊，身著常服，眼中卻藏著一層說不清的銳氣。耿炳文則坐得筆直，盔甲未著，卻有一種天然的壓場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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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聲輕爆，沉默許久，還是取囊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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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萬莊的手，夠乾淨。只是……有時乾淨得太快，反而容易引起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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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錦衣衛，讓你們殺的不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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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是會傳回開局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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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一落，氣氛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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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萬報笑了：「先別說話開頭就拿刀指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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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趟兩位是來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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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自得沒看他，只轉向耿炳文：「你們既然來談，就別一開口就記死帳。我們不是你們的線人，也不是你們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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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們殺的是我朝上的錦衣衛！」耿炳文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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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馬獒的人。」全來忽然開口，聲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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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囊笑了一下：「我們分得清。但要談，就要先把事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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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孔自得合上摺扇，聲音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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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要談合作，實際是想借我們的人、我們的地、還有我們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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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問一句——這場賭，我們押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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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炳文答得直接：「十日後，北直隸天樂廟會，是一年一次的大型集會。這次……會不太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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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們消息，北元餘部要在那天潛入廟會，藉民眾雜沓掀起騷亂——甚至可能引兵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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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元若點這把火，廟會民亂，事成，整個北直隸都會燒起來——你們九萬莊情報再廣，地再多，也守不住燎原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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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我們求你們，是你們也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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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場一沉，來萬報冷笑：「那你怎麼不自己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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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囊聲音一轉，收了鋒芒：「因為這事讓江湖處理，更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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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對方知道燕王軍早已有所防備，屆時他們也不會順勢動作。這威脅只會被種下成愈來愈大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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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我們需要你們好讓我們順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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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自得瞇了瞇眼：「合作啊？那就別只讓我們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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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炳文頷首：「取囊已定好了，廟會後若事成，我會以我的名義來保九萬莊——讓你們在朝堂上有根可以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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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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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孔自得淡淡開口：「這帳我們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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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先說清楚——九萬莊押的，是這場賭的命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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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萬報接話，聲音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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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下去之後，要是還有誰想記我們人頭帳——那我會記他的祖宗十八代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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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讓他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死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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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萬莊後廊，天光未亮，張雲起已抱著一疊帳冊走過主道，嘴裡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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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萬報昨天審了誰？怎麼這份資料寫得像鬼畫符……還有這個茶庫為什麼又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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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臉「我不是來修行我是來還債」的表情，才進偏廳，就見孔自得正擦扇，全來搬兵器，來萬報在一旁打著哈欠吃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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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你們都在，我怎麼覺得今天有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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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自得沒抬眼，只淡淡一句：「我們三個，得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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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起臉垮了：「蛤？不是吧——又出去？那莊裡誰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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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來背好長刀，語氣不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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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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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萬報笑眯眯地遞上一疊更厚的帳冊：「對，你。這次我們去的地方，比你惹的事還多，要準備幾天。你就——多擔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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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起嘴角抽了三下，強行擠出笑：「我、我不是不願意啦……但你們仨一走，這九萬莊不就只剩我一個撐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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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想證明你能撐場嗎？」孔自得終於開口，眼神不帶戲謔，只是冷靜地看著他，「現在給你場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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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起瞬間閉嘴，半晌，低聲道：「……那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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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萬報走過他身邊，拍了拍他肩，語氣難得正經：「等事成，就回來。你只管撐到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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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來在門口停了步，頭也不回地說：「帳給你了，人也給你了。你要讓人覺得，賭爺不在，我們還是九萬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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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起站在原地，抱著帳冊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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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名簿，苦笑著說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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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從今天起，我就是臨時副莊主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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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抬頭，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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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們出去給我記得點名回來——不然我真要在大門貼你們靈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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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沒回頭，只是一個接一個踏出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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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時，後廊燈影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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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雲起轉身回廳，低聲道：「唉——又多了一份責任。希望今天別再有人來說茶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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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門進屋，聲音隱入門後，只留風聲與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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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萬莊，依舊有人在撐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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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共執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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