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 背對背（耽美慎入）

世界上最親密的距離，是背靠背。

全然的信賴，把背後交給對方，彼此的心跳只隔了薄薄一層布料，震動著胸腔。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背對背，卻不背靠背。

就算相觸只在咫尺，心中的距離卻好似天涯。

一步步的向前，我們只會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我們曾經是背靠背的。

什麼時候，我們走到了背對背？4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RyRlliJJo

七歲。

小學一年級開學那天。

「喂！上面啦！看上面！」你大喊著。

我抬頭，看見了攀在牆頭上的你，大喊著對我揮手。

你一邊喊着，一邊爬得更高，像是要翻牆進到我家院子。

「你站的遠一點啊，我要跳下──！」

話聲驟然中斷，我眼睜睜看著你摔到我面前。

「嘶……還好，只有破皮。」你輕輕皺著眉，接著拍拍褲子，沒事般站起身來。

同樣是七歲的孩子，你比我高了點。

我愣愣看著這一切，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半晌，我開口了。

「我不認識你。」

這是我對你說的第一句話。

「可是我認識你。」你說，笑了，「我們是同班同學啊，你還記得嗎？我叫白聿。」

我搖頭，表示不記得。

「那也沒關係啊，你以後就記得了。」你說，「而且我記得你，你是凌謙，對吧？」

「嗯。」我點頭。

「我好像沒在這附近看過你欸，是今天看到你回家，才知道我們是鄰居的。」

「嗯。」

「你都沒出去玩啊？」

「沒有。」

「你怎麼不去外面跟大家一起玩啊？」

「不想。」

「為什麼不想？」你又問，聒噪得很。

「我懶。而且，留在家裡也沒什麼不好。」

我從小就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樣精力旺盛，總是懶洋洋的，能不動就不動。

「外面也很好啊，我可以跟你介紹！」你說。

接著你拉著我到牆根坐下，肩並著肩，窩在花盆後，像個秘密基地。

那天下午，你說了很多。

你說，有一個小小的公園，裡面有棵大榕樹，很容易爬，坐在樹枝上吹風涼涼的很舒服。

你說，公園裡還有一塊小空地，可以玩鬼抓人，也可以打球。

你說，河堤旁種了一大片蘆葦，蘆葦高到跑進去就看不到人了，蘆葦花開的時候，吹過的風就像是白色的……

不知是喜歡上了你的聲音，還是適應了你的聒噪？漸漸的，我想要聽你說的更多、更多……

天慢慢黑了。

我聽見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你站起來，吐吐舌頭，告訴我你得回家了。

「明天一起上學好嗎？」你再一次的攀上牆頭，回頭問我。「我明天來找你一起上學。」

說完，沒等我的回答，就跳下牆，回家了。

「媽，我今天交了一個新朋友！」我聽見你在牆的那頭這麼說。

我笑了笑，轉身進了家門，詢問家人可否和朋友一起上學。

那天晚上，我很忐忑。

明天，你會出現吧……？

翌日早晨，看見你出現在門外的笑臉，我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很多年以後，我在母親的手機裡發現了一張照片。

那是不放心孩子獨自上學的母親，偷偷跟在兩個男孩身後時拍下的。

照片裡，個子略高的男孩走在靠車道的外側，自然而然的把另一個男孩護在內側，兩個男孩對視著彼此，較矮的那個微微抬頭，認真的聽著對方說話。

照片裡沒拍出的，是兩個孩子澄澈的雙眼裡，清楚映出了對方的身影。

八歲。

二年級將近暑假。

和你一起上放學成了習慣，斜陽把我們的影子在路面上拉得好長。

依舊是較長的影子靠外，較短的影子在內側。

「我們要升上三年級了。」你說。

「是啊。」我答。

「三年級，要重新分班了。」

「嗯。」希望可以和你在一起。我想著。

「希望可以和你分在同一班。」你說。

「我也希望。」

「那一定沒問題的。」你說，側過頭來對著我笑，「命運之神會幫我們。」

「我的運氣一向很差。」我說，「我想要的，從來都得不到。」

你停下腳步。

「那我的運氣分你吧，兩個人一起，可以的。」

你拉起我的雙手，用你的雙手包住，搓了搓，吹了口氣。

我不知道，運氣能不能這樣分。

但我知道，夕陽把你的頭髮染成金色的，讓人想摸。

九歲，某天早晨，我起得特別早。

我也不去盥洗，而是到了窗邊，拉開窗簾往下望。

其實，原本不知道你是這麼早起的。

學校規定七點半必須到學校，兩個孩子就算一邊打鬧一邊前進，走到學校至多也就半小時，七點出發就行了。

有天，六點五十我就出了家門，想著今天換我等你。

不料，剛開門便看見了你。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我說。

平常，你都是七點才按門鈴的。

「我每天都這麼早。」你回答。

「那怎麼不叫我？」我問。

「知道你喜歡賴床啊。」

「你可以晚一點再來的。」

「不行，」你笑著說，「我忍不住想早一點看到你啊。」

心中悄悄泛起了一絲甜。

那天之後，我起得更早了。

透過窗戶，看著你匆匆背起背包穿過院子，走到了我家門前。

你不知道，以為我在睡覺。

其實，只是為了多看你一點。

十歲。

四年級，我們一起參加了夏令營。

第一次離家過夜，是和你一起。

「你想看星星嗎？」你問。聲音透過棉被傳來，聽起來悶悶的。

「看星星？」

「是啊，」你說，「這裡是山上，星星一定又多又漂亮。」

「……怎麼去？」

「嘿嘿，」你笑了，笑中帶點得意，「我有帶手電筒。」

「來嗎？」

你很快的翻起身，對我伸出手。

「當然。」我搭上了你的手。

「走吧。」

不知道是不是你給的運氣還有剩，我兩竟真的走到一塊視野良好的草地。

不知道是不是你給的運氣還有剩，一路上你都沒放開我的手。

我們背靠著背坐下，你關上手電筒，說這樣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你怕黑嗎？」風把你的聲音從我背後捎來，聽起來輕輕的。

「怕。」我說。其實不怕。

你又笑了，笑聲震動著傳來。

你的手指摸索著勾上我的。

「還怕嗎？」

「不怕了。」

你仰起頭。「今晚的星星很美吧？」

「嗯。」

其實，星星美不美我忘記了。

你看著星星，我看著你。

看著你在星光下依稀可見，幾年來一直長存在我心中的容貌。

十一歲。

五年級的上學早晨。

你一反常態的靜默。

難得的，是我率先開口。「怎麼了？」

你過了好久才回答，卻是個問句。「我們會一直像現在一樣嗎？」

「……什麼意思？」

「像現在這樣，好好的，不吵架，看到你就很開心。」

「為什麼不？」

「以防萬一啊，」你說，「情緒，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呢。」

「以後如果我們吵架了，對彼此發脾氣或是不想理對方的話，給對方一段時間當作機會好不好？」

十一歲的你，用異常成熟，異常認真的口吻問道。

「多久一段時間？」

「十年。」

「為什麼是十年？」

「因為我覺得十年很長很長很長……啊。」一連串說了好幾個“很長”，你恢復了開朗。

「拉勾約定。」

感覺，好像我跟你約定了好多個十年。

十二歲。

畢業了，今天該是國中輔導的第一天。

六年來，第一次沒和你一起上學。

我請了病假。

莫名其妙的就病了，早上還模模糊糊聽見母親和你說話的聲音。

再次睜眼時，已經到了下午。

我看到你坐在書桌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

「你醒啦。」你說。

這是我今天第一句聽清楚的話。

「嗯。」

你站起身來，坐到了床緣，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不是告訴過你開冷氣要記得蓋被子嗎？」

「嗯。」

「不是告訴過你別吃太多冰嗎？」

「嗯。」

「不是告訴過你別一直坐在電風扇前的嗎？」

「嗯。」

「那怎麼還感冒了？」你輕歎口氣，聲音裡滿是無奈。

「嗯。」

「還這麼嚴重？」

「嗯。」

「你傻了啊？你揉揉我的頭髮，「只會說“嗯”了？」

「嗯。」

「笨蛋。」你說，嘴角卻是帶笑的，「好好休息啊。」

「好。」

「總算不說“嗯”啦？」

「嗯。」我說，忍不住笑了。

但很快就停了。

你說：「對了，我們……沒有分在同一班。」

我微愣。

「但是我還是會去找你的。」你說。

我點頭。

「我要走了喔。」明明說是要走，你卻又嘮叨著。

「生病要記得多喝水。」

「記得按時吃藥。」

「好好睡覺多休息點。」

「祝你早日康復。」

「掰掰。」

「嗯，掰掰。」

這一天，我不知道你過的怎麼樣。

當然也不會知道你在上下學的時候，遇見了什麼。

就在這一天，你給我的運氣，好像已經用完了。

十三歲。

開始上國中了。

早上我推開門，等在門口的卻是兩個人。

「謙，早安。」你說。

「早安。」高苓說。

「早安。」

你是在我請假那天遇見高苓的。

高苓是一個溫柔的女孩子，一舉一動十分優雅，和她相處很舒服。

從此以後，上學和放學的隊伍成了三人行。

…………

下課鐘聲響了。

一秒、兩秒、三秒……

我在心裡數著。

兩百零九、兩百一十。

我抬頭，正好見到你站在走廊對我揮手。

你沒騙我，你還是有來找我，總是在三分半以內。

也不知道是因為你的老師下課總是很準時，還是你的動作快。

然後，我們背著書包一起去找高苓回家。

「謙，再見。」你笑著對我說，「我送高苓回家。」

「嗯。」

和兩人道別後，他們離開了。

我看著兩人的背影。

這裡不再是放學後的終點。

十四歲。

國二，放學時的鐘聲響了。

一秒、兩秒、三秒……

兩百零九、兩百一十、兩百一十一……

我一直數到了四百八十九，你的身影才出現在視線裡。

還有苓的。

你們說笑著，無比和諧

苓的臉上有一抹嫣紅，是晚霞染的嗎？

又看了幾秒鐘，我靠過去加入了你們。

「怎麼最近都先跑去找苓了啊？」我努力用揶揄的口吻問道。

苓微笑著，一言不發。

你難得的結巴了。

「因、因為，苓的教室比較近啊，而且，她比較早下課……」

當時，我一定是太專心地看著你的眼睛了。

所以，我才會忽略了你耳根上的通紅。

十五歲。

國三畢業了。

我們三個拍了不少合照，在苓的提議下。

「國中三年，我們沒有同班的緣份，」你說，「那就期望高中三年都可以有吧。」

「嗯。」我點頭。

「我們三個填了同一所學校，就算不是同班，也還是同校啊。」苓說。

「來加油吧，希望運氣會站在我們這邊。」你說。

「有用嗎？」苓問。

「當然有。」你說，「我和謙以前有試過。」

曾經，是有用的。

但是……好像失靈了。

「來吧。」你說著伸出手。

我正想伸手，苓已經搭到了你的手上，我的手最後落在苓的手背上。

但很快的，你伸出另一隻手包住了我的手背。

「加油！加油！加油！」

你帶著我們的手上下晃動著。

然後，你抽離了手，手心的溫度很快就消失了。

十六歲。

高一開學當天。

我真的用光了你給我的運氣。

你和苓是同班同學，而我只是你們的同校同學。

二加一等於三。

當我跨出家門，依舊是你和苓等在門外。

但你們一左一右站得極開，空氣裡有著不尋常的寧靜。

我的出現彷彿打破了這微妙的平衡，你和苓同時轉頭看著我。

「謙，走吧。」

好像有什麼回到了從前。

雖然你和苓是同一間教室，但你總會陪我多繞一段路。

鐘聲後第兩百一十秒，你再次出現在教室外。

二加一等於三，我以為自己還有機會成為那個二。

生活似乎慢慢往好的一面發展。

似乎。

十七歲。

我高二了。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天氣好得出奇。

你出現在透明的玻璃窗外，揮著手要我出去。

片刻，我們走在校園裡，落葉在我們腳下被踩得粉身碎骨。

你開口，語氣帶著堅定。「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或許，是陽光太好，或許，是太喜歡你，我竟然脫口而出：「正好，我也是。」

「那數到三，我們一起講吧。」你說。

「一、二、三。」

「我喜歡苓。」

「我喜歡……」你。

你聲音裡的慎重壓垮了我彷彿可以被風吹散的聲音，你疑惑的看我。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沒事。」

「不是說有事要講嗎？」

「我反悔了。」

「喂，哪有這樣的。」你輕彈了我的額頭一記，卻也沒再追究。

短短幾分鐘裡，你又說了好多、好多。

像是我們剛認識時那樣。可是，我忽然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或者是，不再聽清也好。

但是，為什麼不想知道的，卻偏偏記得那麼清晰？

你說，你第一眼看到的苓穿着制服，一邊走路一邊哼著歌，那首歌現在已經深深烙在你心底。

你說，苓喜歡紫色，紫色很好，優雅又神秘，穿在她身上特別好看。

你說，前陣子你冷落了苓，心中過意不去，但你只要看到她就會緊張的手足無措。

你說……

最後，我拍拍你的肩。「會教室吧你，趕快跟她說清楚。」

「那你呢？」

「我和苓，誰更重要啊？」我盡力了，盡力用打趣的語氣反問。

卻不料換來你認真的回答。「都很重要的。」

我扯開嘴角。「快走啦，去找苓。」

然後把你推向前方。

「知道了，」你笑了，「我去找苓了。」

細碎的陽光灑落在你身上，多了幾分溫柔的味道。

接著，你頭也不回的走了。

落葉被踩出了細響。

看來，今天被凌遲到粉身碎骨的不只有落葉。

十八歲。

高三畢業前夕。

「謙。」你說。

十年了，我聽著你的嗓音從清亮轉為低沉，更多了幾分柔和。

「嗯？」趴在桌上的我抬頭，對上桌子另一側的，你的眼眸。

裡頭盛滿了灼熱的擔憂和擔心。

心中不禁一顫。

「周末我和苓要出去，一起嗎？」

「不了，我可沒當電燈泡的興趣。」

你嘆了一口氣。「你怎麼啦？最近都獨來獨往的。」

「不想打擾你們呀。」

「我很擔心你。」

「不用。」

「謙，我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你自顧自說了下去。「你還記得我們一起看星星那次嗎？」

當然記得。我想，我在看你。

「那天，我看到流星了，我有許願。」你說，接著自己一句句接下去。

「小時候想要的東西很少，所以我希望可以跟你在一起更久一點。」

「和你在一起還不夠，我又希望你可以開開心心的。」

「可是，我忘記了。」

「我忘記把時間加進後面那個願望裡了。」

「現在，是不是許下的願望效力到了的時候？」

「謙，你聽聽我的願望好不好？」

「我希望凌謙可以開開心心的，時效是永遠。」

「你，願意幫我實現嗎？」

你猛然湊近。

心裡的防線在一瞬間潰散了。

真的是，徹徹底底輸了啊。

「笨蛋……」我閉上眼睛，笑了，很輕很輕那種，「不要這樣子對別人說話啦，很容易被誤會的。」

「哪有別人？我只對你這樣。」

「你這句話可別讓苓聽見。」

你的表情認真起來。

「謙，我不知道你怎麼了，但如果你願意說，我願意聽的。」

「不管現在發生了什麼事，試著向前走吧。」

說完，你離開了。

我在度把頭埋回手臂裡，感受從眼角蔓延的溼意。

白聿，你真的，所有事都願意聽我說嗎？

就算我說的是我喜歡你？

白聿，我喜歡你。

喜歡從牆頭摔進我生命的你。

喜歡把運氣分給我的你。

喜歡天天陪我上下學的你。

喜歡帶我看星星的你。

喜歡和我下約定的你。

喜歡對我碎碎念的你。

喜歡著，喜歡別人的你。

喜歡你，真的越來越深。

喜歡你，真的好痛苦。

白聿，你叫我試著向前走。

可是，我們已經背對背了呀。

再向前走，我會離你更遠的。

背對背，就算只有一公分也好，我還是碰不到你。

就算我後悔著回頭，見到的還是你的背影。

就算你的臉早已經淚痕滿佈，我看見的還是沒有你的世界。

白聿，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你說，十年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

是啊。

長到了讓我喜歡上一個人。

長到了讓我願意等一個人。

但或許，還不夠長到讓我忘記一個人。

白聿，十年後我會鼓起勇氣回頭。

那時候，我看得見你朝我走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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