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逐漸飽和(あの夏が飽和する) - 深田秋雪的獨白(終)

迎來酷暑，並且接續了暑期輔導。

高二升高三的這個暑假，基本上強迫參加暑輔，但如果有正當理由，也是有少許的人沒有參加。

而其中包括了史也，以及那名男生。

那天晚上，我達成了江崎的要求，他遵守承諾放了那對兄妹。

模糊的記憶裡頭，依稀閃過在妹妹的攙扶之下，一跛一跛地走著的那個男生。

然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不再來學校，也不再出現於江崎他們眼前。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樁好事，不過最沒資格這樣說的應該就屬我了吧。

我自覺沒資格再去過問他們的事情，本來也沒打算繼續干涉。

但在結業式時，難耐的愧疚終究還是使我忍不住向班導詢問了那名男生住家的地址。

也許我的登門拜訪會讓他惱怒，加強他的悲傷，但我仍任性地邁開步伐。

然而，在抵達目的地前，我就在街上遇見了要找的人。

我開口呼換了位於視野前方不遠處的他。

呼喚了好幾次都沒有反應。

正當以為自己認錯了人，而繞到前方去確認時，我和那個人都愣住了。

他一句話也沒說，扔下手中的東西，逃跑了。

所以……

所以我現在才像這樣，在放學的時候，單獨把江崎龍之介約到無人的教室裡頭。

「真是罕見呢，居然是由妳來主動邀請我，妳已經有那個意思了嗎，秋雪。」

就算那個男生的面容明顯憔悴了許多，我還是一下就認出他來，不可能會認不出來。

「我昨天遇到他了，上次那個男生，那對兄妹的哥哥。」

之所以叫喚了他多次，並不是因為刻意無視我，而是:

「你都知道的嗎，這段時間沒有任何人來找過我，明明是我把他打成那樣的，他都已經……已經失聰了，帶著助聽器。」

若是不借助機械的幫忙，他已經聽不見我的聲音。

那次的創傷在他身上留下一輩子的痕跡，奪走了他一個感官。

然而我卻渾然未覺，待在遠離事實的舒適圈。

「秋雪，我就知道妳會反應過度，這件事情妳不用擔心，我都已經打理好了，沒有我壓不下的事。」

「不是這種問題，我現在在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為什麼呢？

儘管我明白江崎龍之介絕對無法理解我想表達的事情，我還是單獨約了他出來。

那一定是因為，我此刻想向惡人控訴的心情，已經超越了能夠負荷的範圍。

「秋雪，我說過了吧，妳必須適應這種事情，當初一下子讓妳做了太難的事，我也覺得有點勉強妳，但習慣以後妳就不會再懷疑我所說的了。」

「你知道他妹妹很喜歡唱歌嗎，還有上傳到網路，他之前是多麼開心地跟我說這些事。」

「恩，是這樣嗎？」

「從今往後如果不戴著助聽器，他就無法聽到妹妹的歌聲。」

「原來如此，那還真是可惜啊。」

在黃昏時分的教室裡，影子因為夕陽而拉的斜長，我就這樣籠罩在江崎龍之介的黑影當中。

就跟一直以來的情況如出一轍。

「就只有這樣嗎？」

「什麼？」

「讓我做出那種事情，你的回答就只有這樣嗎！？」

「這樣還不夠嗎？」

是啊，簡直就是預期中的答案，反倒使我難以生氣，我原本就沒在期待的。

這個人絕對不會道歉，更不會反省，說到底他只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

把一個人弄瞎或弄聾，對他來說......

「江崎龍之介，法律制裁不到你，就連老師們也包庇著你，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輪不到你來承擔責任。」

世界賦予惡人力量，對惡人溫柔，讓惡人過上輕鬆的生活。

「但是我不一樣。」

如果知道一切卻一味地逃到忘卻的彼方，那我跟眼前的人有什麼差別。

鮮血的灼熱，現在仍殘留在手上。

「是我把他打成這樣的，我要去和他道歉，然後去自首，結束現在的關係。」

「……妳還真傻呢，我都說了這件事情已經結束，就算妳說是妳動手的，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這樣我就去隨便犯個案，然後再去自首就行。」

「妳……」

成為犯人之後，就會被抓進某個地方。

遠離江崎的某個地方。

這句話著實帶給他威脅，他頭一次面露難色，但我不理會這樣的他，逕自走向門前。

「我不准妳去。」

「放開我，我不會把你扯進來的，你依舊可以在自己的樂園裡稱王。」

繼續揮霍無度，或是欺凌無辜的人。

既然我沒有辦法阻止江崎，起碼別再我面前發生那些事了。

別再……強逼我了。

「那七宮史也呢，妳不想要保護他了嗎，七宮史也會怎麼樣妳也無所謂嗎，我說過了吧，要是妳離開我，就會去毀了他。」

他果然會緊抓著我的弱點，在這個時候窮追不放。

但是，我前幾天已從班導的口中聽到史也即將轉學，這個讓人難過又開心的事實。

若不是得知了這個情報，我一開始就不會跟江崎說這些。

結果直到最後，都沒能跟史也說上再見……

「話說回來最近似乎很少看到他，但就算他現在不來暑輔了，我依舊能找到他，妳不信嗎？」

「少騙人了，江崎，你雖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但你並不是什麼都做得到。」

除了這間學校的人以外，江崎根本沒辦法干涉得太多。

附近只有一所高中，轉學的話肯定是要搬家的，就跟小的時候一樣。

如此一來，史也會再次離開這個危險之地，到惡魔觸及不到的遠方。

「不准走，秋雪，留在我的身邊。」

「很痛，放開我。」

「妳究竟在不滿什麼，我都說了不會讓妳受到傷害的。」

「那別人呢，你就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嗎，被你玩弄到體無完膚的那些人，他一輩子都要戴著助聽器，其他人會把他貼上怎麼樣的標籤，他的妹妹會做何感想！？」

「是啊，那是『他』一輩子都需要面臨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跟怪物要求同理心的我，似乎才是不正常的。

「痛苦是想像出來的，他人的痛苦並不會直接傳到自己身上，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去體會呢，妳只要把腦袋放的輕鬆一些，世界就很單純。」

我只能這樣認為，他的價值觀並不是遭到扭曲，而是原本就是朝著一個恐怖的方向生長。

「放開我江崎，我要離開這裡，你再不放我就叫了。」

「除非妳答應我不會去做愚蠢的事，否則就算妳叫我也不會放手的。」

我和他僵持於教室門前，這樣的動盪很容易就被其他學生或老師發現，前提是要在有學生和老師的時間。

「我到底是有哪裡讓你對我這麼執著，為什麼要一直折磨我，你為什麼......要一直做著這些事情啊。」

「折磨妳的一直都是妳的思考，秋雪，而我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妳。」

是嗎。

不容分說地把人歸類到自己的所有物，這就是他所說的喜歡。

先把玩具弄壞過一遍再放到身邊，這就是他的做法。

活得隨心所欲，周遭也使他隨心所欲，沒有人敢當面提出他的醜惡。

那麼……

「我討厭你，江崎龍之介，已經受夠你了。」

我作勢甩開他的手，換了一口長氣。

「你是個讓人火大的傢伙，想必有很多人和我抱持同樣的想法吧，那些被你視為朋友的人，到底有幾個把你當朋友呢？要不是因為這種恐怖支配，肯定每個人都想在你背後捅一刀啊。你是個膽小鬼，被自我滿足填滿的小丑，拉著別人陪你演獨腳戲很好玩嗎？聽不進別人的糾正只是因為害怕吧，其實你早就知道了，自己多麼地異常，和這個世界多麼地格格不入。所以你才會去否定別人，拼死地去否定，再怎麼難看也該有個限度啊，江崎龍之介。」

隱藏在心底許久，連珠炮似的這段話，似乎成功地驚呆了江崎。

然後，成功地激怒了他。

「喂……深田秋雪。」

他用力抓緊我的手臂，將我整個身體拉進他的面前，兩眼直勾勾地貼了上來。

「妳還真是口無遮攔呢，原來如此，這些都是妳對我的看法？」

釋放冰寒的殺意，緊緊地揪住我的領口，讓我難以呼吸。

若此刻退縮的話，一切都將前功盡棄，我正面迎擊他的視線。

「倒是妳呢，為什麼就只看著七宮史也，妳該不會認為自己喜歡上那種人了吧，明明是加害者。想贖罪嗎，還是道歉？道歉有什麼用，又是因為罪惡感嗎，不管我說了幾次妳仍放不下那麼無聊的情感，這就像明知有條捷徑，卻還是喜歡繞遠路一樣愚蠢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抓著我把靠走廊上的窗簾全拉了起來，並且鎖上窗戶和前後門。

「既然妳這麼不聽勸，我也只能用蠻力硬上了，真是遺憾，秋雪，我們的第一次應該要在更和平的，但我似乎只能用這種方法把妳留在我身邊了。不過既然妳都在這個沒人的時間點把我約出來，應該也做好準備接受這種事情了吧。」

然後，把我壓到最靠近裡側窗戶那一排的其中一張桌子上。

「妳不只有一張好臉蛋，也有一副誘人的身體呢，秋雪。」

他整個身體壓了上來，力氣好大，看起來只是中等身材的男生，居然就和我有此等懸殊的差距。

感覺就像被拴在十字架上，動彈不得。

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連猜都不用猜，除了我和江崎之外，應該誰都不會來這間教室，而這是我自己製造出的狀況。

緊閉雙眼，感覺到他正摸向我的裙子。

此刻，我必需要『表現』得竭力抵抗的樣子。

在一開始來的時候，我就有兩種打算，但其中一種大概占了九成的機率。

就是現在這個情況。

「放心的交給我，我會讓妳知道什麼叫做快感。」

在我說要自首之後，若是江崎老實地放了我，我和他就會從此切斷瓜葛，但那只有一成……不對，連一成都不到的機率。

所以，我相信事態遲早會演變成現在這樣，我已經事先在四個牆角裝了能夠俯瞰整個班級的攝影機。

待在江崎龍之介的身旁觀察了這麼久，我明白到，他雖然什麼都做得出來，但卻不會忽略掉任何事情的風險。

他會精打細算，湮滅掉證據，等到規避掉全部的風險之後才大膽行動，如果親自做有危險，那就交由他人之手。

就連剛剛，他也是謹慎地鎖好所有的門窗之後，才開始對我上下其手。

也就是說，他不過是個只會躲在別人後頭的膽小鬼罷了。

但現在又如何呢？他已經被我的話語逼到失去理智，在螢幕前開始做起見不得人的事情。

前幾天剛滿18歲，脫離觸法少年範疇的他，對尚未成年的我做出這種事情，答案顯而易見。

只要我將這份『證據』交出去，江崎無疑會吃上嚴重的『性侵』罪名。

不對，這樣還遠遠不夠。

我要將這份錄像公開出去，如此一來……

深田秋雪將會活在大眾的陰影下，江崎龍之介則會一輩子遭受譴責。

在他毀了更多人的人生之前，我要先毀了他的人生。

所以......

所以，就算此刻必須被他撫摸身體的每個地方，丟掉唯一的貞潔，我也不得不咬牙忍下。

本來就是個不足惜的骯髒身體，如果能藉此把江崎龍之介拉入深淵，那麼也值得了。

對不起，史也......我只能想到這種做法。

我要向史也，還有向那對兄妹贖罪，等到事情結束之後，我終於可以正式跟他們道歉了。

終於可以排除掉一個惡人了。

也可以為那晚的所作所為……替他們還一個公道。

「話說回來，我就再跟妳說件能讓妳開心的事吧，秋雪。」

衣服脫到一半時，江崎停下手邊的動作。

「妳是因為那對兄妹的關係，才和我鬧成這樣的吧，因為他妹喜歡唱歌，所以妳才對他失聰的事情這麼介意，但妳還不知道一件事情──」

他用滑動的舌頭舔拭嘴唇，浮現極其汙穢的笑容。

「就算妳沒把他打到耳聾，他也沒辦法再聽到妹妹的歌聲。」

安靜到不行的那個瞬間，江崎開啟的每字每句，宛如直接刺穿一般，在內心刮出暴戾的聲響。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f1N5Qf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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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回去，那個女孩就自殺了。」3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xdm2vu3W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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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嗎，那是他親自跑來告訴我的，是受到太大的衝擊吧，他現在連講話都結巴得很嚴重，要聽清楚他的意思可是費了一番功夫。」

啊......我徹底搞錯了一點。

「他哭哭啼啼的叫囂著，說妹妹在眼前上吊了，一句道別都沒有說上，而旁邊留下的遺書只寫了『對不起』三個字。所以呢，我就問他『這是我的錯嗎？』，他就舉起刀子衝了過來。」

搞錯了，大錯特錯。

「結果呢，真的是有夠弱的，連走路都沒辦法走好的他，一下就被我壓在地上，我當然是把他踩了一頓。他當時還一邊哭一邊說著『還給我……』，不覺得挺好笑的嗎，就跟怨靈一樣。」

輿論和法律，無法制裁這個怪物。

「哈哈，『測量分貝的遊戲』很不錯吧？我明明警告過她如果叫的太大聲，躺在地上的哥哥會很辛苦，結果她完全沒有忍耐一下就叫出來了呢，就是因為這樣哥哥才必須被妳打到耳聾，說到底原本就是因為她把我們的事情講出去，才會在那一天被我抓來呢。」

這個人不能存在，不能讓他繼續存在。

「所以才自殺了，上吊了。她還挺有自覺的不是嗎，因為自己害心愛的哥哥聽不見聲音，再也無法唱歌給最喜歡的哥哥聽，而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最後才只能說『對不起』。」

我要……

殺了他。

「嘛，不過死了就死了不是嗎，我也已經找替死鬼把這件事壓下來了，他們根本拿我沒轍。活著的話還比較麻煩，但死了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啊，他們那種人也不會有人幫忙發聲的，妳說對吧，秋雪？」

我要殺了這個人渣。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在滿溢著淚水和發狂的視野裡頭。

江崎龍之介。

被我推落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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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田秋雪的獨白(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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