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無尾短篇小說大合集 - 文字委託 -【原創｜親情】《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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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連標點共2489字。

「Móinn。」

少年隻身來到我的地下實驗室時，臉上流露出的是混合了悲傷和恐懼的神情。

「我想……拜託你讓我暫時成為吸血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眼下這個早已生活在幸福家庭的人類，忽然冒起了這個奇怪的念頭呢？我不知道。

「我想試試變得……跟爸爸媽媽一樣。」

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必須要給這個名為Vely的十七歲少年一個小小的教訓，否則接下來，他的人生將會變得跟他遇到現在的養父母之前一樣糟糕。

「真突然呢，Vely。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突然冒起這個念頭呢？」

虛心的請求不但沒有換來如願以償，還被要求更詳盡的解釋時，長著深褐色短髮的Vely渾身一震，通透的深綠色眸子閃出一抹訝異金光，顯然沒想過自己會被要求解釋。不知所措在這時佔據了他的身體，已經成長自成人大小的雙手不自覺地摸著厚實的黑色長袖外套，指尖來回捽揉布料，證明他仍未下定決心：

我認識Vely很多年了。雖然我們不是經常接觸彼此的類型──少年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而不太喜歡我這種獸人，不過我還是確實地見過他鐵起心的模樣：自信、堅定、毫無顧慮，那種表情跟現在的他完全相反。

如今，他更像那些因為失戀而渴望盡快抓到救生圈的青年，魯莽、衝動、不知所謂。

有趣。

「打算以沉默回答嗎？也可以啦。」看他一張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我故意展現輕蔑的笑容，道：「其實你突然想做這種事的原因跟我沒關係，所以你不說也沒所謂。不過，你的養父母知道這件事嗎？」

少年愣住，抿唇，似乎想要避而不談。

好吧，那直接把他嚇跑好了。「你這個反應，是代表他們對此毫不知情，對不？」

Vely吞了一口口水，戰戰兢兢地說道：「他們不可能答應啊，Móinn。你知道的。」

哦？「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會答應你嗎？」話落，我離開本來依靠著站的書桌，朝一直站在門前的Vely走去，他卻隨即變成了受驚的小動物，雙腿稍稍往後移動，想要逃跑。然而，就在他的後悔敲響理智的警鐘時，我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強迫他靠近自己，掉入掌心之中。

到頭來，人類這種生物，就只是小動物而已吧。

「等、等一下，Móinn──」

「我說啊，Vely。當你被告知自己將能夠短暫成為吸血鬼時，你又要怎樣確定自己沒有被騙了呢？」

剎那間，驚恐從他眼裡爆發出來，可是我已經把嘴巴靠近到他的脖子間，伸出毒牙，作勢要讓小動物成為自己的襄中物──

「咔啦。」

實驗室的門忽然被打開，熟悉的氣味傳入鼻裡，打斷了獵食的雅興。

「不好意思。」

一把嚴肅的男聲刺入耳裡，滿滿的敵意叫停了我的動作。

「我是來帶走我的孩子的。」

啊，養父大人終於鴐到了。

「說起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Móinn。」

這才像樣嘛，吸血鬼。「哎呀。今天怎麼有這麼多個不請自來的客人？我差點就以為這個實驗室是賣麵包的小商舖呢，Setus。」

面對我的說話，穿了一襲深色衣服的Setus站在了門口怒瞪我，似乎想馬上置我於死地。「放開他。」

我以笑回應，好讓他也會懂得為這種事提高警惕。「可以啊。本來也不是我邀請他過來成為食物，當然可了呢。」話音剛落，我把Vely推開，少年隨之跌跌碰碰地回到他養父的懷裡去了。

這就好了。

Setus抱住他的孩子，緊鎖眉頭注視我。

我回望他，輕蔑地道：「看顧好你的獵物了。再有下次的話，也許就會引發悲劇了。」

他沒有回應，只是用眼神提出無聲的抗議，然後帶同他的孩子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唯獨他的孩子一臉難過地回望了我。

我則給他展笑，好讓他安心離開。

啊。幸福地活著就好了，Vely。

回到家裡，步入客廳後，「喀啦」的關門聲隨即響起，爸爸關上家門，好讓室外的雜音不會妨礙到接下來的訓話。然而，這個舉動亦令家裡的安靜變得不自然，彷彿在責怪我的魯莽般，使身心不舒服。

為了讓自己心情好過一點，我決定試著開口問道：「媽媽……媽媽和弟弟都出去了嗎？」

可惜的是，提問換來的是既生氣又冷漠的回答：「嗯。」

話音剛落，爸爸走過仍然停留在玄關和客廳之間的我，然後脫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把它放了在沙發椅背上後才停下動作，呼出一聲長長的嘆氣。

空氣靜焗得可怕。看來這一次，我真的惹他十分生氣了。「爸爸，那個……」

他盯著我，深褐色的眼眸透露出一種陌生的感情，嚇得我頓在原地，輕抿嘴唇。

他摸了摸額頭，然後呼了口氣，問道：「為什麼？」

「是？」

「為什麼想成為吸血鬼？Vely。你不想以人的身份活下去嗎？」

我忍不住咬了唇，有點內疚地問：「是Vodic告訴你的嗎？」

「不是。」他面向我，靠在沙發站，說：「但這不重要。我現在要知道的是原因。」

我按捺不住緊張的情緒，捏住了身上的外套，誰知悲傷和難過趁勢跑了出來，走入胸口處，令過往的種種回憶湧現於眼前：有關於媽媽和爸爸的、有關於弟弟Vodic的、有關於朋友的，還有那些有關於自己一直長大，父母的外表卻從沒改變的……

要說的話，原因就是寂寞吧。

「Vely？」

我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想哭嗎？低下頭，眼框早已發痛發熱，胸口像是被捏住一樣傳出帶有麻痺的痛意，可是原因什麼的還是無法化作聲音。我十分害怕把原因說出口後，會讓爸爸媽媽自責或煩惱，所以一直無法吐出真相；我害怕自己的想法會被否定，所以試圖先斬後奏，先向Móinn請求；我害怕自己的舉動會讓生活改變，所以又在請求後卻步，下不了決心。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膽小鬼：小時候已經是這樣，長大還是這樣，沒有半點長進——

「感到寂寞了嗎？孩子。」

心中的答應在耳邊響起時，我花了半秒才意會到說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爸爸。

我抬起頭來，才發現他已經走近自己，本來憤怒的視線已經退卻，被溫柔完全取替了。

爸爸微笑道：

「的確。看著自己的轉變，或多或少都會感到寂寞吧？」

淚劃過臉頰時，眼前變得一片模糊。

「但我們不希望你的選擇是來自於衝動的，Vely。我們希望你能為自己的身份自豪，並在明白到所有利害後才作出決定。」

說到這裡，他的大手以沉穩的力度撫摸我的頭，透來了足以分解所有痛楚的暖意，叫我忍不住哭出來了。

胸口很痛。

就像被人捏緊了一樣，痛得叫人無法呼吸。

但是，原來捏緊自己的人就是自己。

是害怕寂寞的自己。

「對……對不起……」

道出道歉的話來時，爸爸給了我一個微笑，摸頭的動作從沒停止，讓我明白到他有多疼愛自己……

「爸、爸爸……嗚……」

以及，自己其實從來都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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