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易斯聽話地把雙眼合上,嘗試放慢呼吸。他感覺到諾凡蘭卡輕輕把手放到他的胸膛上,詠唱如歌般的精靈語,未幾,四周的風都聚集過來,從身上的各處傷口進入體內。他感覺自己如被絲綢般柔軟的微風包裹起來,舒適地躺著,在半空中飄浮。四肢的麻痺與疼痛逐漸被帶離,他發覺呼吸終於不再需要用力,腦海的迷霧慢慢散去,身體不再是個空殼,作為「人」的感覺慢慢回歸。
「可以了,大概就這樣吧。」
隨著諾凡蘭卡把手收起,微風漸漸散去,路易斯聽令張開雙眼。他覺得身體不再如石頭般沉重,輕了許多,自己猶如重生了一次。
「你有些傷口傷得太深,也有些傷口是被純淨的元素之力傷及,這些都不是單次的治療術式便能解決的,更不要說大地之子的術式不完全適用於大地之實身上,效果會打折,」就在路易斯打量全身上下的傷痕時,諾凡蘭卡站起來,一邊掃開裙擺上的泥沙,一邊解釋。「我把所有傷口都止血和癒合表面,輕傷的應該都全好了。治療到這個程度,你應該沒有大礙了,剩下的,相信這位混血……你會跟他們回去對吧?她會懂得處理的。」
說完,諾凡蘭卡眺了莉諾蕾婭一眼,後者默默點頭。
「謝謝你,諾凡蘭卡。」路易斯在彼得森的攙扶下緩緩站起,雙腳的傷口仍然隱隱作痛,但他終於能夠有力氣站穩,心裡滿是感激。
「這樣就互不相欠了,火龍之子!」諾凡蘭卡哼了一聲,雙手抱胸別過頭去。
路易斯沒說甚麼,只是會心微笑點頭。
史卡蕾亞走到布倫希爾德面前,俯視這具冰冷的屍體,以及那不可一世的遺顏,頓時投以不屑的冷眼。
「那麼,精靈女王的屍首,以及『精靈髓液』,就由我們帶走。」她說。
「不,」路易斯斬釘截鐵地拒絕。「勝出對決的是我,我將會帶走。」
「路易斯,『八劍之祭』是你和精靈女王之間的事,但對決已經完結,接下來的,就是我們精靈之間的事,與你再無關係。」史卡蕾亞冷冷地反駁,絲毫不讓半步。
「史卡蕾亞,請聽我解釋,」路易斯見狀,換上較柔和的語氣嘗試說服。「這場對決只有我們在場,他人無法得知過程,只能知道結果。我要向世界公佈,是我以舞者的身份,在對決裡殺死了精靈女王,而布倫希爾德的屍首,以及『精靈髓液』,是勝利的最好證明。」
「勝利的展現不過是凡俗的虛榮,你會得到甚麼?」史卡蕾亞故意試探。
「眾人的認同、強者的證明,這些的確都是虛榮,但我要取得這場對決裡,勝利者所能得到的一切榮耀。為了達成目的,所有手段都是必須的,」路易斯的視線沒有從史卡蕾亞身上移開,眼神十分堅定。「我回到威芬娜海姆後,便會立刻公開此事,不會花費太久時間。事成之後,我會委派親信馬上把屍首和寶劍完整交還,希望你們同意。」
說完,他瞄向身旁的彼得森,暗示這位就是他所指的親信。
「好,不過一眨眼的時間,我們能夠等待。」
史卡蕾亞想了想,露出欣賞的笑容,點頭同意了交易。
「感激不盡。」路易斯點頭道謝。
史卡蕾亞緩緩退後,路易斯和彼得森交換眼色後,後者上前,先是把「神龍王焰」拾起、放回背後的劍鞘,然後想要俯身抱起布倫希爾德的屍體。
「彼得森先生,不如由我來吧。」莉諾蕾婭上前想要幫忙,但當她的視線與布倫希爾德交集時,臉上閃過一絲厭惡,只是一眨眼便收起。
「她是你痛恨至深的對象吧,不應由你來。」彼得森留意到莉諾蕾婭那一瞬的表情,輕輕搖頭回拒她的好意。
「但是……」
「你的傷才剛好,就不要勉強。」
莉諾蕾婭想要反駁,卻被彼得森堅定的一句壓了下來。她有點意外,也十分不解,看過去時,縱使那雙褐色的瞳孔堅定冷靜,但她卻能從他下垂的嘴角窺見深藏底層的擔憂。
莉諾蕾婭想起不久前自己從昏迷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彼得森擔憂不已,以及因自己醒來而不禁動容的神情。雖然是被要脅的,但她打破誓言,私自回到精靈之鄉,讓二人原本的計劃化為泡湯之餘,還要冒險前來救助。她欠他們的,實在太多了,要是勉強自己而再受傷,那就更說不過去。
順從二人的好意吧。
「那麼,我幫忙提著『精靈髓液』,以及背著這把劍吧。」但莉諾蕾婭實在無法忍受自己空手站在一旁,甚麼也不做,她伸手指向彼得森背後的「神龍王焰」,示意可以交給她,以減輕彼得森的負重。
雖然彼得森相信莉諾蕾婭沒有惡意,也早就把她當作自己人,但畢竟「神龍王焰」是齊格飛家的家傳之寶,也是路易斯在祭典裡珍貴的武器,不是任何人都能隨便觸碰的。他面有難色、帶點猶豫地回頭望向路易斯,以為會被拒絕,沒想到後者竟然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看來把莉諾蕾婭當作自己人的,不只他一位。
讀穿了主子行為背後的意思,彼得森雙眼變得明亮,欣然把劍交給莉諾蕾婭後,先用手合上布倫希爾德的雙眼,再抱起她的屍體。
莉諾蕾婭把「神龍王焰」背好後,俯身取起「精靈髓液」。她與彼得森四目交投時,二人同時相視一笑,在不言之間交換感謝之意。
「要處理的都處理完了吧?」這時,諾凡蘭卡冷冷地插話,把和諧美好的氣氛粗魯地打斷。她雙手叉腰,問的時候故意瞪著彼得森和莉諾蕾婭,樣子略為不耐煩。
「都可以了。」路易斯回答。
諾凡蘭卡向史卡蕾亞打了個眼色示意,後者輕輕點頭同意。「既然這裡的事都完了,那麼我把你們都送離精靈之森。火龍之子,還有僕人,閉上眼睛。」
路易斯和彼得森聽令閉上雙眼,不過幾秒,熟悉的精靈語再次在耳邊響起。純淨柔和的微風隨著諾凡蘭卡的呼喚聚集到眾人身邊,將他們輕輕包裹。主從二人再一次閉眼感受無重在風中飄浮的感覺,覺得十分舒適,很想一直待在此處,直到雙腳慢慢碰到地面,微風逐漸散去,就知道一眨眼的夢經已完結,到達目的地。
「我們到了。」
路易斯緩緩睜眼,一片耀眼的翠綠頃刻映入眼簾。眼前的樹林茂密旺盛,粗壯的樹木整齊端正地朝天生長,綠葉油亮、花朵繽紛,七彩的靈體和仙子都在林間自由地飛舞。他不禁在心裡感嘆,這片景色才是自己認識的精靈之森,不是那個因為戰鬥而被炸得滿地坑洞、四處寸草不生的荒涼爛地。
「相信你一定很熟悉了,森林的出口就在那邊,」史卡蕾亞指向森林不遠處的一個大空隙,路易斯認得,那裡就是回到威芬娜海姆郡的出口。「你們的馬車和僕人已被安排在橋的另一邊等待。」
路易斯點頭道謝後,仍然站在原地。注視四周一如以往、沒有變改的美景,他不禁感慨,能夠進到這裡來,一切都是因結識布倫希爾德而起的。
腦袋一響起她的名字,路易斯不禁憶起她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以及最後的結局,心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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