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屬於我們的獨特戀愛關係》 - 8. 自由的空氣

「Eugene，生日快樂。」我獨個兒坐在沙灘，向著天上的星星說。

倒數至零時，滿足了心裡某種儀式感，我才捨得離開。

沒辦法，單身的人是沒有從天而降的伴侶來疼自己的，偶爾也要對自己好一點。

我一路沿著沙灘，步行大約十五分鐘的距離回家。

『夜了，該是睡覺的時候了。』我心裡想。

可是在家附近又撞到了藍天。

這又是一個與我對他形象不符合的畫面，帥氣的他牽着兩頭傻氣活潑的柴犬，往沙灘方向走。

我與藍天對望，語帶興趣：「又撞到你。乜原來你有養狗？」

藍天回答：「係呀，今日要表演遲咗返屋企，平時我就早啲放狗嘅。」

他清脆洪厚的悅耳聲音，總有種吸引別人聽他說話的魔性，耳朵軟軟的。

我彎下身子，伸出手讓小狗嗅嗅我的氣味。牠們頭搖尾擺，性格親切又黏人。

「睇嚟佢哋幾鍾意你喎。」藍天問：「你依家返屋企？」

「係呀。」我抱著他會約我的一絲希望，臨時編了一個謊話：「啱啱清晒啲啤酒零食，覺得唔夠喉，返上屋拎補給。」

「你自己一個？」

「係呀。」

「我都係呀，不如等埋你，我哋一齊去放狗。」

「⋯」我有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好啊，反正都冇嘢做。你喺度等我五分鐘。」

我不認為藍天對我有興趣，因為我的外形從何等角度也稱不上是美女或年輕，頂多屬於有個性，足見他為人友善。

自然不突兀，明明我們是不認識的人，藍天的邀約一副理所當然，不讓人有一點尷尬的餘地，彷彿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為免他久等，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裡，拿了四罐啤酒，兩包薯片。

心裏想着，今天的薯片份量早已吃光吃飽，明天會長豆豆這些事就不要想了。

我緊張，卻盡力不表露於臉上。

「行囉。」我回到樓下。

我們往沙灘的方向前進。

明明十五分鐘前我才從那裡離開。

藍天把牽著啡色毛較多那頭柴犬的狗繩給我，說他的名字叫「廢柴」。

我說，被香港人養的柴犬，有一半以上都叫「廢柴」。

心裡想著這是多沒趣，沒特別的名字。就如七百萬人中的我。

我問他，你兩隻狗都是柴犬，那另一隻白色毛較多的叫什麼？

藍天叫我猜一下。

我說，既然咖啡色都能叫「廢柴」，白色的一定是普通到不行的名字。綿花糖？牛奶？小白？雲呢拿？

藍天搖頭，莫名自豪地說，那頭柴犬叫「白泡」。

我翻了一個白眼，說兩頭柴犬如此可愛，為何要替牠們起一個如此沒有文化的名字！

藍天笑笑，說這個名字很有香港文化特色，只有在香港的柴犬會被叫廢柴和白泡。

我回答，你的話某程度上是正確的。假若全香港只有兩千隻柴犬，全世界最多也只有兩千隻「廢柴」。

藍天說，所以七百萬人中沒有幾多個Eungene，你也是很特別的。

真是粗糙又古怪的主人。

兩頭柴犬在沙灘的寵物區域大小便，藍天把狗繩解開，讓牠們自由活動，而我們則往大海方向散步。

狗本來也是自由自在的動物，何以有一天竟成為了人類的寵物？

現在的家犬都失去了生存能力，沒有人類眷養，當流浪狗的生活不易過。若能選擇，基於現實的考慮，還是當家犬更好吧。

但狗大概沒這麼現實功利。那是為了感情。

牠們相信主人是自己的家人，在任何時候也不容拋棄離開。

主人每天離開家裡外出的時候，牠們便會整天在門口默默等待，花光心機盡力去想念主人，狗是世上最忠誠的伙伴。

牠們的愛不求回報。只是，容許的話，還是希望主人能花多點時間陪伴，就這麼簡單便感到滿足了。牠們適應力高，任何物質都屬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在。

家狗看起來是被人類束縛，可是他們都是自願被束緊。

看，就算是把繩子解開，牠自由了，大可以跑走。可是牠沒有。

人會離開，但狗不會。

懂得珍惜小狗的主人很幸福。

晚上十二時半的沙灘人流稀疏。離酒吧漸遠，音樂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只剩下微風吹過的秋意和海浪捲起的天籟。我們在海灘的中心，望著海坐下。

「飲。」我把啤酒遞給藍天。

「酒鬼？」

「都唔算，間中飲一兩罐啤酒。」藍天用懷疑的眼神竊笑。

「你自己住定係跟屋企人住㗎？」我問。

「自己。」

「因為自己住所以想養返兩隻狗陪下自己？」

「養嚟媾女的。方便喺街撩女仔。」我欣賞藍天的誠實。

「哦，咁你有無成功？」

「有呀。」藍天指著我。

「唔係講緊我。」我說：「不過實有啦。」

「有又點，無又點？」

「有咪值回票價，無就蝕大底啦呢壇生意。」我說笑。

「自己住，屋企有兩隻狗陪住，感覺無咁悶。」他認真回答。

「你獨居咗幾耐？」

「我大學畢業之後同朋友搬咗出嚟住咗一年，之後就自己住咗八年了。」屈指一算藍天已工作逾九年，比我大四年，32歲。

「原來係前輩。我啱啱先搬出嚟自己住兩個月，仲係獨居新手。」在此之前跟前男友同居了三年呢。

「習慣未呀？有咩感想？」

「坦白講，都未係好習慣。要自己Settle晒所有大小事，家務、煮飯等等嘅事都還好，最唔習慣係返到屋企對住四面牆，想搵人傾下計都無，個人多啲嘢諗。」我說。

藍天說：「我初初搬出嚟住果陣都係咁。而家個人外向咗，出街果陣會主動同人講吓嘢，想搵返同社會嘅連結，如果唔係真係可以全日都唔講一句嘢。獨居會多咗好多時間同內心嘅自己對話。至少食乜嘢，幾時食，出唔出街，都係自己嘅選擇。喺出面忙碌完返屋企，唔洗受到任何人嘅打擾，享受獨處嘅空間感。而家你叫我同人一齊住，反而唔習慣。」

「外向咗，即係好似而家咁？」我說：「專業搭訕。上次食宵夜見你好靜，我以為你私底下係唔鐘意講嘢嘅人。」

「果晚係我唔夠瞓又踩足全日太攰，先唔想講嘢姐。」

「諗落會做MC嘅人，靜極有限。我好少喺街度同人搭訕。」

「主動傾多幾句，可能會有意外收獲。」藍天說。

「例如呢？」

「通常心情會好咗，大部份人都會釋出善意。」

「咁你都對我釋出吓善意啦。」我說。

藍天疑惑：「咪釋咗，又順風車你返屋企，又邀請你一齊放狗，仲想點釋？」

「今日係我生日，同我講句生日快樂。」

「喂生日快樂。」藍天用真誠的眼神望著我，伸手與我握手，是比前男友更溫暖巨大的手掌：「祝你青春常駐，心想事成。」

「咁就似返啲樣。」現在已是凌晨一時，藍天還是第一個跟我說生日快樂的人。

「咁你聽日去邊慶祝？」

「都無咩特別。諗住自己喺屋企hea吓。」

「我都係。自從前年養咗兩隻狗開始就極痴家，儘可能早啲返嚟放狗。」

「可能住耐啲，我都會想養返隻寵物。」

「你得閒嚟幫我放吓狗囉。」

「好呀。又可以搵你食下飯，一個人煮完一餐連續食幾日好難頂。」

「無錯。有無試過街市入面間打冷舖？一個人係食唔到。」

「無呀，喺邊嫁？」

「米芝連小店，下次帶你去。」

藍天把他的電話遞給我，讓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他。

「好。」

兩隻柴犬散步完回來了，在討藍天的撫摸，真是黏人的小狗。

「返去？」藍天說。

「嗯。」我深呼吸。

藍天送我回家至樓下。

心動沿於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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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自由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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