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希望 - 夢

冬去春來，櫻花四起，遍佈橫街，香氣滿載，粉色天空，美如油畫，宛如仙境。

只可惜，比起欣賞櫻花，大部份人更想跟朋友聊天、打鬧、溫習和看漫畫。

「要得到就要付出。犧牲世界選擇朋友，還是犧牲朋友選擇世界呢？」

男生把剛剛看完的漫畫扔進書包，伏在學校木椅上，苦腦著應該如何選擇。

「喂，悠一。」滿面朝氣的子朗走到悠一面前，舉起兩個拳頭，要他選一個。

「左邊。」悠一直接回答道。

子朗打開兩個拳頭，只見左手沒有任何東西，右手有一塊橡皮膠。他興高彩烈地說：「又贏了！果然跟悠一賭每次都會贏，今天午餐拜託你了。」

「我從來沒有說要跟你賭。」

「願賭服輸，這是才是賭博精神。」

完全不明不白。為甚麼會被這個蠻不講理的人拉進賭局，還要輸了一份午餐錢呢？

「我跟你說啊，今天我想試一回。」子朗倏然貼近悠一耳邊說道。

「沒有可能。」悠一早已看透子朗心底話。

「我還未說想做甚麼啊！」

「你想說打算放學找那個校園偶像的小光表白啊。不用想了，全校由中一至中六都有不少男生跟她表過白，但全部一一被她拒絕。你憑什麼跟小光表白呢？」

小光之所以被稱為校園偶像，不單因為她外貌可愛，楚楚動人，擁有天籟般的嗓子，跟那些量產型偶像不是同一級別。聽說之前有一間非常有名的事務所聘請她，現在她已是十五歲中最當紅的年輕女偶像，前途無可限量。

「憑我有一夥不屈不撓的決心！」子朗高漲地說道。

「在賭博方面？」悠一故意挖苦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好吧！我一定會成功跟她表白，讓她成為我的女朋友！悠一，放學後幫我去玩具店買煙花慶祝！」

子朗拔腿準備開跑。悠一叫停他：「子朗，如果呢……要犧牲你最喜歡的賭博換取女朋友，你會嗎？」

「這是什麼鬼問題？我當然不會放棄賭博，但我會得到女朋友給你看。」

子朗二話不說，立即開跑，如箭般跑去小光所在的課室。

跟他討論果然浪費時間，叫他選又跑開了。

如果是其他人，會怎樣選呢？

放學時間。

不知道子朗成功表白了嗎？

悠一想知道結果，但跟人已有約定，不可以放學去偷看。他如平日一樣，去到學生會幫忙處理無關緊要的文件。

學生會今天只有會長雛菊和悠一，兩人雖是鄰居朋友關係，但性格有點不合，比較少聊天。雛菊性格高冷，很有慧根，學習和體育全是第一，唯一缺點只是對人有點猜忌，有點難結交新朋友。

「悠一啊。」雛菊先開口。

「嗯？」悠一望向雛菊。

「今晚記得去我家吃晚飯，媽媽做了你的飯。」雛菊一邊寫文件，一邊平淡地說道。

「嘩！真的嗎？又可以試試娜娜子的飯菜了。」

「不要隨便叫我媽媽的名字。」雛菊仰頭，怒目而視著悠一。

「但妳媽媽說比較喜歡我叫她名字……」

雛菊繼續瞧著悠一，並額外加多幾分怒氣。

「……妳媽媽的飯菜超級好吃。」悠一換了叫法。

「還用說，當然好吃。」雛菊低下頭繼續寫文件。

說起來，雛菊在小時候已經非常痴纏她的母親，寸步不離，即使玩耍也要叫母親一起，對母親也從來讚不絕口。

雛菊真的很喜歡她的母親。

「雛菊啊。」悠一開口。

雛菊沒有回應。

「如果是妳，妳會選擇犧牲世界選擇朋友，還是犧牲朋友選擇世界啊？」悠一把困擾自己的問題提提出來。

雛菊繼續埋頭苦幹，不理不睬悠一。

悠一也沒有繼續問，在旁繼續「嘀嘀噠噠」打文件。

「世界。」雛菊突然開口。

「啊？」悠一一時間反應不來。

「當世界消失，有朋友也沒有意義，只是等死。」雛菊冷清地說道。

「但那個人可能是妳至愛的朋友，這樣也沒有所謂？」悠一追問道。

「如果有至愛的朋友的話可能我也會選朋友，但前提是我有。」

沒有半點情感，冷酷無情的話語，令悠一有點心寒。

兩人的話題到此結束。悠一選擇先行離開，一會兒再去她的家。

雛菊微微點頭回應。

悠一拿著書包，內心鬱悶地離開。

雛菊見悠一離開，放下手上的筆，轉向後方的窗口，仰望夕陽西下。一簇簇的粉色櫻花在夕陽下，白色部份的花瓣變得微微漸橙黃，有一種寂寞的凄美感。

「抱歉。」

這句話不只想傳遞給悠一，也想傳遞給「那個人」。

悠一攜帶著書包離開學校。櫻花花瓣令道路和操場變得粉紅一片，就如一個粉色大海。

悠一小心地跨過地上的櫻花，但櫻花在微風下舞動，就像海面的波瀾，寸步難行。

這風引領悠一望向某個方向。悠一看見，層層交疊的櫻花樹下有一對男女，悠一認識兩人，一個是好友子朗，另一個就是受人仰慕的校園偶像小光。

子朗說過不停，應該是用平日跟其他女孩子聊天用的笑話吸引她的注意。相反，小光一直都微微勾起嘴角，動也不動，凝視著子朗，沒有說過半句話。

小光察覺到附近有人，徐徐地望向悠一的方向。一看見悠一，她立即變了嘴臉，一副「沒想到他會出現在這裡」的樣子。

不知是否夕陽的關係，從悠一的視覺，小光的臉頰有點紅，跟平日白嫩肌膚有點不同。

小光突然變得有點急躁，跟子朗說了兩句話後，微微彎腰，轉身跑去。她好像想躲避甚麼。

現在只見子朗跪在地上，雙手撐地，並露出一副頹喪的表情。明顯是表白失敗。

每次跟小光見面，她也會一副焦急的樣子，臉上總會有點紅，然後轉身逃去。到底是所謂何事呢？

今天夕陽真美，悠一改了平日回家的路線，沿著海旁的道路步行。雖然有點繞路，但這是唯一一條可以清楚看見整個夕陽由天空降至海面下的位置。左邊一排帶有幾分嬌氣的櫻花，右邊一個熱血而又從容的夕陽，就像一對的情侶走在一起。站在兩者熱戀之間，意外地有點尷尬。

不過，除了悠一，居然有人自然地在這條激情的道路上跑步，她紮了一條長長而又柔滑的馬尾，耳戴著藍芽耳機，身穿學校運動服。那個女學生向悠一揮揮手。

她是小遙，學校運動健將，不論是個人或團體、田徑或水上、還是室內或室外的比賽，也可以看見她的足跡。同時她是悠一的同班同學，間中會一起聊天，和她的關係與子朗差不多的朋友關係。

「悠一，今天為甚麼走這條路？」小遙除下耳機問道。

「沒有特別，只是突然想走其他路，轉換一下心情。」悠一聳聳肩，勉強地擠出笑容。

「哦～原來又跟雛菊吵架。」小遙瞇著眼，狡詐地笑了一下。

「誰說的！」

小遙立即指著悠一的驚嚇的臉容，同時指出那個揭密人。

「又被妳捉弄了。」悠一撅起嘴說道。

「誰叫你思想這麼單純，不懂得半點掩飾。哈哈哈！我又贏你一回了！」小遙樂得嘴巴一直沒有合攏過。

「為甚麼妳總是喜歡贏呢？」

「沒有特別原因，只是單純喜歡贏的感覺。」

「真是怪人一個。問妳一個問題，如果要犧牲世界來換取朋友，妳願意嗎？」悠一突然轉變話題。

「新漫畫橋段嗎？嗯……如果問我，我真不想犧牲任何一方，有拯救兩個的選項嗎？」小遙用手指按壓著太陽穴，痛苦地思考著。

「沒有，二選一。」悠一吆喝道。

「唔……」小遙苦腦了一番後，合十的雙手放在眉心，說：「抱歉，我真的想不到！」

「其實不用這麼認真的。」

或者就是因為她有這份認真，所以得到回報。

「我還要繼續跑步，明天再說吧。」話未說完，小遙就急急腳跑走。

悠一對著她揮手道別。目送她離開這條道路後，悠一繼續欣賞夕陽，沿著海旁走。

在道路的盡頭，有一個女學生靠在石壆，等待著某人。

悠一認得她，她是校園偶像小光。為甚麼她一個人會在這裡？

小光看見悠一後，臉頰如蘋果紅潤，身體左搖右晃，間中踮起腳尖，眼神也沒有固定集中的焦點。最後，她終於跟悠一對視，鼓起勇氣揮手問好，可惜笑容跟平日相比有點不自然。

悠一以為她是跟其他人打招呼，轉身檢查身後有沒有其他人，卻只見除了散落一地的櫻花片外，空無一人。

悠一走到小光前停下來。

「那個……」

從來沒有近距離見過那個溫純可愛的小光居然會露出這副害羞的表情。她是故意留在這裡等待？

小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抬起頭，一臉認真，高聲說：「悠一同學！」

悠一被她的聲量嚇得定了。

「我想邀請你去我下星期的演唱會！」小光從手提書包內取出一張貴賓門票，雙手遞給悠一。

「哎，演唱會？」悠一愣了愣。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邀請你來看，但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結果一拖就拖到今天。」小光羞澀地說道。

居然被邀請去演唱會？明明我們之間沒有怎樣聊天，連見面也只是擦身而過……為甚麼會突然送票給我，難道是整蠱？

「請收下它吧！如果你來的話，我一定會表演得更好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悠一勉強地收下門票，並放進褲袋裡。

「多謝你啊，為了悠一同學你，我一定會加油的！」小光露齒而笑，笑得如陽光燦爛。

「那個……為甚麼是我？妳身邊應該還有很多朋友想看妳的演出。」悠一不解小光為何會有這個決定。

小光扭捏，喃喃地說：「因為……你跟其他人不同。」

悠一聽不清楚小光說什麼，問：「妳說什麼？」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悠一同學，但是一直都不敢開口。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好嗎？」

「女朋友？！這也太突然了。」雖然聽到小光的表白很開心，但比起開心，更多的是愕然。

「我知道，我們沒有怎樣聊天，最多只是擦身而過，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

悠一心中有點猶豫不決，怕自己的決定會傷害小光，但她那麼認真，絕對不想隨便敷衍了事。

「放心，我會去演唱會，但至於男女朋友一事，我或者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謝謝你，我等你的好消息。」小光雖笑，但眼神和表情明顯有點失望。

「那個……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明明絕對不合時間問這種問題，但心中的情緒按壓不住，快要脫口而出。

「什麼事？」

「朋友和世界，妳會選擇哪一個？」

「朋友和……世界？」小光深感奇怪，歪著頭重複一次問題。

「抱歉，是否很奇怪？」悠一開始後悔，一定會被當成笑話。

小光想了一想，然後微微地笑，問：「悠一同學呢？」

「唉？我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這個問題原封不動交給身邊那個最重要的人決定。即使他的想法是錯，我也無條件支持他。」

「那個人是？」

小光徐徐地走向悠一，肩頭碰肩頭，細聲說：「等你的回答。」

此言一發，立即向著悠一的反方向奔跑離開。

風起了。櫻花的粉色花瓣從樹上被吹下來，拍打悠一的臉。夕陽下的紅光有點灸熱，汗水快流出來。這個突然的環境改變，難道是來自櫻花樹和太陽的怒罵？也對的，難得被可愛女孩子表白，但竟然沒有立即答應，任何一個男孩子也會被駡蠢。

驀然，悠一看見有一對男女在沙灘。男的皮膚啡暗免，身穿另一間中學制服，髮如刺蝟的尖刺，鼻子挺直，他躺在沙灘氈上，雙手作枕頭，蹺起二朗腿，一副囂張不耐煩的樣子；女的髮如絲綢，同樣身穿另一間學校的水手服，她把白嫩和修長的雙腿泡在海水中，遠望夕陽，享受海風。她左手拿著非常普遍的泡泡罐，右手拿著圓形膠棒。她輕輕地吹進圓形膠棒，數之不盡的泡泡隨風飄揚。

單看背影就已經知道那個女學生是一個大美人。

內心有點怦然心動，並且有種懷念的感覺。難道是認識的？

悠一追隨著那個女學生的背影，無視躺在沙灘氈的那個令人討厭的男學生。

走到旁邊，隱約看見她的側面。這個女學生果然有一副漂亮的臉蛋，晶瑩剔透的眼睛，粉色小嘴唇，挺直的脖子勾勒出的線條，隱隱看見的漂亮身材。她果然是一個大美人。

「請問……」悠一輕聲問道。

女學生望向悠一，露出一副愕然的表情。

「請問我們認識嗎？」悠一問道。

女學生沒有立即回答。她微微勾起嘴角，說：「或者是。」

「不好意思，我一看見你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以為是以前的朋友之類。」悠一尷尬地說道。

「真巧，我也有這種感覺。你的名字是？」女學生好奇地問。

「悠一，中三學生。妳呢？」

「我叫翔子，同樣是中三。」

這名字太熟識了，絕對是曾經聽過，但到底在哪裡呢？

！

一陣如靜電的感覺刺激腦部，閃過一段又一段的影像。

黑色的烏鴉、紅色刺眼的激光劍、黯淡的地底世界、漆黑的地面世界、紫色頭髮的女孩子、內心軟化的笑容、閃閃發亮的雙眼、溫暖親切的擁抱……

「翔子……」

這些影像很逼真，不似是電視劇情節，似是自己曾經親歷其境。

「悠一。」翔子溫文地叫道。

影像暫時消失了，痛楚也緩和了很多。

「不好意思，剛剛有點頭痛。」

快問那個問題！

耳邊好像聽到被人催促的聲音。是誰的聲音？

突然，一陣不善的海風吹過，揚起翔子的長髮和短裙。

翔子急忙按捺著裙子，之後才按著被吹亂的長髮。

在一瞬間，悠一看見了。當然不是裙子裡的東西，而是夕陽映照翔子的雙眼時，閃出的一絲光芒。這個女孩跟剛剛影像中的人是相同，一對金光閃閃的雙眼。

腦海出浮現一個新的奇怪的問題。

妳有沒有後悔？

「後悔？」

她聽到了！悠一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說了出來。

「不好意思！今天我真奇怪，總是問一些奇怪問題，但自己又好像控制不到。」悠一說完後，試圖捂著那把不受控制的嘴巴，但身體好像有點控制不到，無法如自己所願移動。

「妳會選擇世界而犧牲朋友，還是選擇朋友而犧牲世界？」悠一再次吐出心底裡的問題。到底現在發生什麼事？

「哈哈，這是甚麼奇怪問題？」翔子笑盈盈地道。

悠一無法回應問題，全身上下的力都用於按著那把臭嘴。

「朋友和世界嗎？如果要選的話真的很困難，因為兩者也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不想犧牲任何一個。」翔子走上沙灘，離開水面，再說：「但可以的話，我會選犧牲『自己』，因為我不想那班要好的朋友和這個漂亮的世界消失。我不討厭選擇世界和朋友的人。因為一個是為大義，選擇拯救人類，給予人類最後改過自新的機會。以犧牲少數人拯救大多數人，這種人絕對是一個以大局為重和決擇果斷的人。相反，選擇朋友的人可能有點自私、魯莽、做事橫衝直撞、不理會後果，缺點非常多的一個。」

悠一的眼皮倏然跳了一下，覺得翔子好像正在說他。

「不過，也證明他是非常重情義的好人。如果那個朋友是男，一定是關係如兄弟般親密的好朋友；如果那個朋友是女孩子……」翔子故意賣關子，走近悠一。他的視野充滿了翔子的臉蛋，她補充：「她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少女。」

這句話打醒了悠一，他終於想起了。悠一的確認識這個女孩子，並經歷過生死戰鬥、朋友之間的決鬥、為決擇痛苦思考，以及種種快樂時光。

「翔子！」

今次，他的聲音並沒有傳遞到翔子的耳中。

「謝謝你，悠一。最喜歡你。」

既滿足又燦爛的笑容，將這個虛構的世界一步步地打破。

夕陽變得黯然無光，櫻花也凋謝，彷如被黑暗吞噬一樣。

想保護這笑容和那個重要的人，明明原先是接觸得到的距離，但現在她距離遙不可及，最後消失在視野之中。

她乃是潘朵拉，亦是翔子，一個想拚盡全力保護的人。

突然，眼前出現一些透明的球體飄浮在半空，這是什麼？

是泡泡？

這不是普通的泡泡，每一個泡泡蘊含一段令人難忘的回憶。從那些角度看，應該全是屬於翔子的回憶。有吵架、有大笑、有悲傷、有痛苦、有感動……每一段也是非常寶貴的回憶。

悠一落淚，今次是出於自己的意志下而流出來的淚水。

「翔子，不論這是錯誤和自私的選擇，被人說是佐加，我都要保護妳，和疼愛妳一世。」悠一接觸那夥停留在半空的泡泡，但泡泡沒有爆開，反而亮起耀眼奪目的光芒。

選擇世界或人類？有人果斷選擇，有人冷靜判斷，有人苦腦一番，有人交託他人。面對良心問責的問題，沒有最正確的選項，或者任何一個選項也是錯，選後會被人說自私或無情。但無論是思考步驟，還是選擇結果，只要堅持自己的思念和信念，把選項的內容貫徹到底，就絕對沒有錯。

下一秒，世界回復光明，宛如活在那個女孩子的雙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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