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KOビースト!!】Allotropy - 08：從無到有

　　今早，正志從洗衣機裡拿出脫水的衣服時，發現每件衣服上黏滿了零散的紙絮，光顧著趁假日洗外套，一時忘記檢查口袋慘劇就發生了。

　　他順手抓掉幾片大紙屑，被洗得褪色的紙上還附著淡淡的粉紅色花紋。

　　四個人的外套中蝶子的外套口袋內層黏著最多的紙屑，看樣子應該是蝶子的東西，紙屑的數量意外的多，蝶子為什麼要在口袋裡塞這麼多紙？

　　自走廊的櫃子裡找出寬面膠帶，正志聽到客廳傳出兒童節目的主題曲及小孩子的歌聲。

　　「蝶子？」

　　「啊！正志！」站在電視機前的蝶子傻乎乎跑向正志。「蝶子肚子好餓！」

　　「吃烤吐司可以嗎？」正志同樣還沒吃早餐，假日大家起床的時間都不同，在家裡隨時可以吃，所以早餐相對平日就會隨意許多。

　　「蝶子要抹果醬！」蝶子對將果醬抹平抹滿情有獨鍾。

　　「不看電視了？」

　　「蝶子唱完歌了，沒問題！」得意地豎起雙手大拇指，從京太那學到豎起拇指的意思後，蝶子的小腦袋瓜覺得一支拇指就是很棒的意思，那兩隻手一起比不就超級無敵棒嘛。

　　「喔！那先去洗手。」正志也朝蝶子豎起拇指，若是京太也在想必會指出用法已經完全偏離當初教的範圍了。

　　等待吐司跳起的時間，正志黏起衣服上的紙屑。

　　「正志在做什麼？」蝶子蹲在正志椅邊，伸手捏起地上細細的紙絮。

　　「清理衣服上的紙屑。」正志嘆口氣，動了動僵硬的肩膀。「蝶子外套口袋裡為什麼要裝那麼多紙呢？」

　　蝶子皺著眉努力苦思：「蝶子不知道。」

　　「喏，這種粉紅色的紙有印象嗎？」

　　「為什麼會有粉紅色的紙在蝶子外套裡呢？」

　　「我比你還想知道……」正志無力的說道：「蝶子，以後在幼稚園做什麼都別塞在口袋裡，放在包包裡不好嗎。」

　　聽到包包，蝶子像是想起什麼大事：「啊！蝶子把花藏在外套裡！蝶子的花呢？」

　　「植物也不可以收口袋啦！」

　　「蝶子的花是蝶子自己做的！蝶子沒有摘別人的花！」蝶子委屈地辯解，他之前才因為想拔別人花圃的植物被訓了一頓。

　　「自己做了什麼？」正志呆然。

　　「花呀！老師教蝶子折的花！」

　　居然連外套裡也有，正志呆然地想起母親節前幾天，蝶子從托兒所帶回一堆紙花，除了固定出現的康乃馨還有一些簡單的花型。

　　「蝶子，這些紙屑就是你的花，紙做的東西被洗衣機一攪就會變這樣，重要的東西要自己收好。」

　　「騙人……」

　　「沒有騙人。」正志板著臉表示自己沒在開玩笑。

　　下一秒，蝶子脹紅著臉嚎啕大哭。

　　「還可以做新的花呀。」被嚇了一跳的正志連忙補充。「拜託，別哭啦。不哭的話，我就帶你去買新色紙。」

　　不論正志說什麼，蝶子都充耳不聞，繼續抱著黏滿紙屑的衣服大哭。

　　一籌莫展的正志，連果醬瓶和抹刀都拿出來試圖轉移蝶子注意力，依然毫無作用。

　　「吵死了！」

　　隨著怒叱聲及甩開的門簾聲出現的是還穿著睡衣的京太，蝶子立刻變為無聲的抽泣。

　　「哭什麼哭？」京太冷酷地質問。

　　「人家的花、正志、洗壞掉了……」

　　正志沒想到被先告了一狀，呆然地拿著果醬瓶和抹刀，不知所措的看著京太。

　　京太挑起眉，臉上的表情擺明寫滿被這種小事吵醒的不悅。

　　「怎麼會洗到你的花？那些都放在神龕上嘛。」

　　「人家的花、藏在口袋裡，被正志洗壞了。」逐漸停下抽泣，蝶子慢慢捋順了想說的話。

　　「那玩意放在口袋裡要幹嘛……」京太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覺得無聊似地撐著腦袋。

　　正志乾脆把蝶子丟給京太處理，自己溜去處理烤好的吐司，他喜歡放火腿、京太則是起司，啊！蝶子的果醬得讓他自己抹，不然就會鬧脾氣非烤新的吐司不可。

　　另一邊，蝶子和京太的對話還在繼續。

　　「蝶子要送山裡面的朋友。」蝶子低著頭數著山裡的小松鼠、小青蛙、狸貓、蟋蟀諸如此類的野生動物。

　　「所以沒有其他的花了？」

　　蝶子搖頭。

　　「那就只好重做啦。可是最近常下雨，紙碰到水就會爛掉喔。」

　　京太抵著下巴沉吟了半晌，從別的角度來說，這種行為只能看作亂丟垃圾。

　　「做一束大的寄放在爺爺那裡就不需要擔心淋到雨。」正志將烤好的白吐司和果醬碟放在蝶子平常坐的位置。

　　「不要！又不是人家弄壞的，蝶子不要重做啦。」蝶子故意跑到離正志三步遠的距離，大力撇過頭、嘴嘟得老高。

　　「每天回到家都提醒你清空身上所有的口袋，你還把花藏在口袋裡，得到這種結果全是你咎由自取。」本來想好聲好氣勸誡的京太立刻被惹毛，猛地往桌上一敲。「哭也沒有用！」

　　「京太。」正志輕柔地打斷京太的嘮叨。

　　「我知道啦。」京太沒好氣地接過自己的早餐。

　　雖然聽不懂咎由自取，蝶子還是明白京太生氣了。明明是自己準備給朋友的驚喜才藏進口袋裡，卻被洗成碎片，都是正志突然把外套拿去洗的錯，為什麼要罵她？

　　蝶子還無法理解大人的思考和行事，就算要求她換位思考只可能得到「不要洗外套，洗衣服就好」之類的簡單想法，但是討厭京太變可怕，蝶子全力驅使不太靈光的小腦袋瓜。

　　想呀想，想呀想——「蝶子不懂……」

　　蝶子哭喪著臉，腦袋裡迷迷糊糊地，想不出說什麼才能讓京太不生氣。

　　京太洩氣似地靠著椅背，抬頭望著古舊的天花板：「也是啦，我圖些什麼，這種複雜的事你本來就不懂。」

　　「不要生氣嘛……」蝶子怯生生地躲回正志腳邊，靠向在場看起來唯一能幫自己說話的人。

　　正志沒想到繞了一圈，麻煩還是回到自己身上，嚥下口中的食物，他朝蝶子比了比京太的方向，說道：「妳去問京太怎麼做他才會消氣？」

　　「ㄒㄧㄠㄑㄧˋ？」

　　「消氣就是不生氣的意思。」正志說著，彷彿正對面的京太聽不到他們在聊什麼。

　　「可是——」

　　「妳認真地問京太一定也會好好的回答你。」

　　京太不以為然地看著把燙手山芋又丟回來的正志，平常頂多叫蝶子道歉敷衍，明擺著想把蝶子的注意力從紙花毀掉的事轉到京太身上。

　　「蝶子做什麼京太會ㄒㄧㄠㄑㄧˋ？」

　　「你願意重做花了嗎？」京太面無表情的回問。

　　「蝶子重做花，京太就會ㄒㄧㄠㄑㄧˋ嗎？」蝶子滿懷期望地眨著大眼。

　　「不會。」

　　第一次受到這般斬釘截鐵的拒絕，蝶子震驚地張著嘴。

　　「花壞掉不只和蝶子有關係吧。」

　　「關係？蝶子聽不懂。」

　　「咦……喂！」

　　「不是有人沒翻出口袋就把衣服全拿去洗嗎？」京太笑瞇瞇地撐著下巴。「蝶子就和那個人一起重做一束花，兩個人合力做出來的花，收到的人也會開心吧。」

　　總算明白狀況的蝶子開心朝正志揮手：「正——志！」

　　「我衣服還沒清完耶！」正志馬上撈出籃子裡的衣服，力爭獨享清閒的時間。

　　「放柔軟精重洗一次，就能清掉大部分的紙屑了。」京太咬了口冷掉的吐司後說道：「我來洗，書櫃下面的抽屜裡還有剩餘的色紙，你就拿去給蝶子玩吧。」

　　「柔軟精真的有效嗎？」正志聽過晾乾靠靜電刷起紙屑，不過對付卡進纖維裡的紙就有點不夠力。

　　「我媽這麼做看起來效果不錯。」京太聳聳肩。「不過沒辦法使用柔軟精洗的衣服還是得慢慢清。」

　　「京太也有『媽媽』！」剛才的不快全拋到腦後的蝶子興沖沖地拿起抹刀打算享受抹果醬的樂趣，一聽見兩兄弟的聊天內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大喊：「京太的『媽媽』也跟大家的『媽媽』一樣喜歡穿得很漂亮但是很恐怖嗎？」

　　正志的臉部肌肉抽痛，不確定是因為蝶子眼裡的『媽媽』顯然是種特殊生物，或是在京太面前提到家人的痛苦，他無法決定使用哪種表情，臉埋入掌中苦笑。

　　「終究避不開這話題嘛。」京太搔了搔臉。

　　知道他們家裡情況的幼教師在母親節時巧妙地避開了母親一職的話題，所以蝶子送花的對象是全家人。

　　然而聽見蝶子這種說法，便能猜出孩子間還是會討論到『媽媽』是什麼樣的存在，蝶子對待這個新詞就像『爺爺』、『哥哥』、『叔叔』和『爸爸』這些字眼一樣，剛到中本家時的蝶子根本不知道家族構成的概念，大部分的稱謂都是零零散散地學起來的，僅僅是往認識的人身上掛名牌，但是不明白構造和關連。

　　「蝶子，不是所有穿得漂亮又恐怖的人都可以叫媽媽。」正志無力地說道，讓蝶子到處亂認娘，中本家豈不是八卦滿天飛。

　　「那要什麼樣的人才可以叫『媽媽』？」

　　「這個嘛……蝶子想要媽媽嗎？」正志可不覺得自己老爸有辦法續弦。

　　「嗯——人家不知道。」

　　「不知道？」

　　「蝶子跟大家一樣，所以沒有漂亮又可怕的人也沒關係。」蝶子美滋滋地吃著最喜歡的草莓果醬吐司。

　　「哪裡一樣？」京太困惑地反問，一樣的範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嗎？光憑這樣就不需要媽媽的存在？

　　「全部呀！」蝶子展開雙臂豎起拇指：「大家的『媽媽』會做的事，蝶子都有！」

　　收到京太投來的求助視線，正志試著解釋：「我想應該是指家事被我們分攤吧。」

　　「蝶子吃飽了！」

　　「洗完手就到客廳等我吧。」正志收起自己和蝶子的杯盤。

　　「這樣就好嗎？這麼容易被取代沒問題嗎？」京太難以接受，母親不應該是能被兩個哥哥隨意瓜分掉的職位。

　　正志同樣覺得五味雜陳：「我想……蝶子沒有跟母親相處的經驗，所以不是1換1，是0跳1這種形式吧。」

　　「沒有既定印象才有辦法接受嘛。」京太盯著手指看，他的指甲遺傳母親，但偏寬的手掌還是像父親多一些。

　　「至少她沒因為我們做家事，就叫我們兩個媽。」正志手中的菜瓜布搓揉出泡泡。

　　「你被叫媽的可能性比較高吧。」緩慢地吞食冷掉後變得很難咬的吐司，睏意再次襲向京太，每逢供養的日子總是如此。

　　「我可不符合蝶子的想像，如果在你入學之前把家事全拋給你，說不定蝶子就會叫你媽媽啦。」

　　「以前只有你一個人做家事，哪可能換成我情況便不同，我哪裡符合那傢伙的想像？」京太把空盤放到洗碗槽邊，半倚著流理台。

　　「呃、恐怖？」正志笑了起來，連挑剔打扮都說出來可是自討苦頭，四月托兒所家訪日被要求更衣的情景歷歷在目，當時以為只需要換比較正式的服裝，沒想到從顏色、線條到配件全都被整頓一番，太過出乎意料，正志最後放棄了思考任由京太處理。

　　「莫名其妙……」京太不明白正志笑些什麼，他大大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臉提醒自己別站著睡著。

　　「需要的話，白天就可以做，不需要硬撐。」正志將洗好的杯盤整齊地放進瀝水籃後，朝京太攤開左手。

　　「白天蝶子醒著，被他看到很麻煩。」京太隔開朝自己額頭伸來的手，儘管知道正志只是想確認身體狀況，被照顧的感覺很奇怪。京太覺得這股詭異的感覺是來自於正志眼裡的自己太虛弱，可他並不在死亡邊緣，不需要那麼多的注意，一方面又覺得正志會這樣過度保護可能和他母親的死亡有所關連，總是落入想埋怨又覺得找不到立足之地的狼狽狀態。

　　「抱歉，忘了你不喜歡人碰。」正志收回手。「趁蝶子午睡時呢？」

　　「唔，養成白天供養的習慣不太好，又不是每次都是假日，睡意稍微忍一下就過去了。我拿衣服去洗囉——」

　　京太抱著洗衣籃，落荒而逃。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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