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德斯冷眼看著眼前半跪在地的聖騎士。

　　酒館在魔法的摧殘下，已成為片瓦不留、滿地礫土的廢墟，陽光漸漸溫暖了遍地的冰冷屍體。

　　只剩下幾名士兵擋下了加爾德斯的魔法，但事實上，他們也只剩下呼吸的力氣。術士們將他們包圍起來，以嘲弄的冷笑宣示這場戰鬥的勝利。

　　凱錫爾以鎚子撐起自己的身體，雖然在聖光的保護下他受到最低的傷害，但那突如其來的一記攻擊讓他完全無力招架。黑暗猶如蛆蟲般在他身上滾動、鑽入，從他身上每一個隙縫中強硬的深入體內，黑暗的氣息使他作嘔。凱錫爾掙扎地想要擺脫，但聖光只是無力的自手中拋出，瞬間又被黑色的氣流揮散開來。

　　「讓我們來做個交易，聖騎士。這是你唯一活著回去的機會。」那是一道命令。加爾德斯陰冷的笑著，身上彷彿籠罩著惡魔般的灰影，他身上爬滿扭曲的符文，暗影的能量像是從身上溢滿出來，緩緩在他的腳邊滾動成一團迷霧。

　　「殺……了我。」凱錫爾哼著氣，他被這股強大的力量壓制著，連握緊鎚柄的力氣都逐漸消失。

　　「顯然你沒聽懂，先生。」加爾德斯淡淡的說著，朝身旁的術士招手。「你，過來。」

　　被指名的男術士眼神困惑，但還是緊張的走了過去。他有著和加爾德斯一樣的黑色長卷髮，雖然眼神有些生澀，但若不仔細看的話，兩人似乎有幾分相似。

　　「什麼事，大人？」

　　男術士在踏出腳步的剎那，黑暗的力量已經將他的身軀襲來，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的頭硬生生摘下，往後方的牆壁撞了上去，使剛被染污的地板又添一抹腥紅。

　　加爾德斯將人頭拋到凱錫爾身前，四周圍觀的術士則寂靜看著這瘋狂的一幕。

　　「把這個人頭帶回去，就說你殺了加爾德斯……」

　　「混帳，殺了我！」凱錫爾用盡力氣大吼著，咳出深褐色的血液。酒館更加沉默了，連呼吸聲聽來都顯得小心翼翼，只有在他身後傳來殘存士兵的抽泣聲，聽起來是如此刺耳。

　　「殘活的士兵還剩幾名？」加爾德斯微抬起頭，望向他召喚出來的魅魔。

　　「剩五名可憐的小東西，大人。」魅魔吃吃笑著，以指尖輕輕勾著其中一個士兵的下顎。

　　「那麼──我還可以再問你五遍，凱錫爾將軍。」加爾德斯輕輕吸了口氣，「你要不要帶著這顆頭回去？」

　　「你這個惡魔──！」凱錫爾嘶吼著，身後的一名士兵被拖了過來，被魅魔以魔法折磨著，悽厲的叫聲在酒館迴盪一陣後逐漸減弱，最後再次恢復寧靜。

　　「你還剩四次。」加爾德斯嘆息般的說著。

　　「不！」凱錫爾冒出冷汗，他咬著牙，他不斷試著讓聖光之力重新凝聚起來。請給予回應吧，聖光，只要一下子就好。他需要力量，需要聖光的力量來懲治這些惡魔──

　　過了一陣子後，凱錫爾感覺指尖開始恢復了力氣，聖光有回應了，這讓他頓時充滿了信心，但就在他對聖光繼續祈求的時候，身後又傳來兩名士兵的慘叫聲，凱錫爾驚嚇地回過神來，聖光的回應也迅速自指尖流失。

　　「將軍大人想使詐。」魅魔不滿地嘟起雙唇，舔去手上的紅色體液。

　　「謝謝。我差點忘了你是個聖騎士，將軍。讓我們試試，到底是聖光的回應快……還是你的士兵死的快？」加爾德斯微笑了，他的手伸向剩餘的兩名士兵，那兩名士兵睜大著雙眼瞪向加爾德斯，拼命忍住身體的顫抖，試著在死前也能表現他們僅存的堅毅。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BYTOBmwS

　　「夠了！黑爪加爾德斯，放過他們！」凱錫爾慌忙大吼，但男人手中的魔杖已射出一道魔法，直接擊斃了一名士兵。「加爾德斯──！」

　　「還不賴，但這並不是最好的回答。」加爾德斯轉了轉脖子，魔杖緩緩移向最後一名士兵。「怎麼樣？剩下最後一個，我可不想讓他死得太快……」

　　「我答應──我答應這交易！」凱錫爾的頭無力的垂下，壯碩的身軀縮成一團。

　　術士們這才終於笑出聲來，與加爾德斯一同揚起冷漠的嘴角。瘋狂的笑聲由零落變為哄堂，整個酒館充斥著他們狂傲而嘲諷的笑聲，凱錫爾忍著眼淚想忽視這一切，但他卻被人扳起了臉，由口中塞入一顆綠色光芒的魔法石，緊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再疼痛。

　　「很高興我們達成了共識。現在誰來幫忙一下，帶著將軍和他心愛的小士兵離開吧。」加爾德斯微笑，瞳孔中彷彿流轉著殷紅色的瘋狂。「剩下的人，召集所有術士到備用空間集合，把所有主城處的入口封鎖起來。然後，傳話下去……」

　　加爾德斯的眼珠子轉動，移向一旁的角落，幾名術士抓著畢的肩膀，將他雙手反制在背後。畢已和他的惡魔分了開來，恢復普通的人類模樣，他年輕的眼神充滿憤怒與不解，像是靜待逃脫的時機。

　　「──晚會即將開始，我將由畢來為大家開場。」加爾德斯微笑起來，轉身準備離開。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vfDbs0PWe

　　加爾德斯突然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殘酷，但也同時感到一絲暢快。

　　凱錫爾一手扶著身旁的士兵，另一手捧著滴落鮮血的頭顱，提起緩慢沉重的腳步走出酒館。因為吞下那顆魔法治療石的緣故，他覺得自己身上的聖光之力減弱許多，但身體卻相對的強壯起來，讓他剛好有足夠的力氣攙扶身旁的士兵。

　　「滾吧，光頭，別再來惹術士的麻煩。」其中一名術士推了他一把，以冷酷的聲音嘲笑著凱錫爾踉蹌的背影。接下來又有幾名術士吹起了噓聲，撿著地上的石礫朝他們丟去，然後捧腹大笑著。

　　凱錫爾咬著牙，他緊捏著手中的頭顱，強逼著自己忍下這一切。走著瞧，他遲早會要這些術士付出代價……遲早會。

　　他的腦袋因混亂而嗡嗡作響，突然遠方傳來聯盟士兵的鐵靴踏步聲，是遲來的援軍──凱錫爾內心鬆了一口氣，聖光保佑，至少他們現在活下來了。只要還有一口氣，他就能找機會再向術士們反擊──

　　突然，被扶著前進的士兵虛弱開口。「將軍……只剩下我們了嗎？」

　　「我很遺憾。」凱錫爾痛苦的瞇起眼，但身旁的士兵卻沒有表情的變化，彷彿預料了凱錫爾的回答。「我記得你叫做威尼……威尼‧辛柴森？很抱歉讓你發生這種事情。」

　　「我們會抱著那顆人頭回去，然後告訴大家……那是加爾德斯的人頭嗎？」威尼搖搖頭，發出沙啞的聲音，凱錫爾不記得是他的聲音本來就如此沙啞，還是因為他忍著不讓自己哭泣的緣故？

　　「我們……」凱錫爾突然感覺自己彷彿被質問著，不，眼前的士兵是信賴他的，但為什麼這句平淡的質詢，竟比加爾德斯的折磨來得讓人痛楚？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Mv9I3xqE

　　因為凱錫爾發現自己竟答不出來。

　　士兵露出瞭然的笑容，卻也充滿了悲傷。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xbYQlDqE

　　「願聖光祝福你，將軍。」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Ei11y1iOn

　　他將短劍自腰際抽了出來，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朝自己的脖頸劃開，溫熱的血液灑熱了凱錫爾半邊的臉頰，然後身體順著凱錫爾的肩膀滑了下去，在草地上發出碰撞的聲響。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xoTyf9jCk

　　──怎麼回事？

　　凱錫爾的身子劇烈搖晃著，直望著那具漸漸失去呼吸的士兵軀體。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qUyoLvJq

　　他不就是為了救這名士兵，才答應了交易的嗎？

　　他不就是為了救這名士兵，才拋棄了聖騎士的尊嚴嗎？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背叛了聖光嗎？

　　「將軍，第三分隊前來支援！」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凱錫爾的身子終於無力而癱軟，他跪倒在地上，手中仍顫抖的捧著頭顱，雙眼仍盯著死去士兵的堅毅臉龐。

　　「聖光在上──大家都──都──」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gMrpS7lL

　　對，大家都死了。凱錫爾沉重的閉上雙眼，他感覺自己再也無法抑制淚水，但思緒已經沉入疲憊的昏暗之中。2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XBoZ9Fkju

　　「將軍還活著──將他扶起來──」

　　「他抱著──人頭──這是──」

　　這什麼都不是。

　　凱錫爾想發出聲音，但他的力氣已經開始流失，接著，他感覺自己被許多士兵扶起，身體像是在一片大海中搖搖盪盪。

　　「這外表──是黑爪嗎──」

　　「保護將軍和那顆頭顱──快去搜索──酒館──」

　　不。不要。

　　那不是加爾德斯。那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我什麼都不是。

　　「將軍──殺了黑爪──」

　　「他殺了──黑爪──」

　　不。不。不。不。

　　「他殺了──加──爾──德──斯──」

　　凱錫爾的眼皮顫抖，嘴巴微張，卻沒人聽見他發出任何一絲聲音。

　　他終於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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