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 - 遊海（三）

這晚就完結在這個地方。夢裏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隨後一直有聲音在腦海裏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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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聲，抽泣聲，聽不清楚的細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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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一響，睜眼一看，發現自己正伏睡在桌上，課堂結束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我連忙起身説再見後便走出班房，眼中視線模糊，可叫喚我的聲音害我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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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夏縈。「別呆在這裏了啦，跟我走吧。」説起來，我望向手錶，發現時間又在半瞬之間跳過了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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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哦。」我拖着聲音，遲遲鈍鈍地説道。「去哪喔。」心中卻暗暗竊喜，彷彿寂寞感被她趕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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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我有些東西給你看哪。」然後她把我帶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抬抬頭看四下無人，便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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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期待着有些甚麼呢，告白信那些不大可能的了吧。可我的臉龐還是開始泛起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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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舉起左臂，把冷衫的衣袖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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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臂滿是傷痕。有三四道顏色格外鮮紅，還滲着一兩滴鮮血，鐵鏽味仍能隱隱嗅到。看來是剛剛劃下的呢。另外那些啡紅色的都是結了疤的，應該是先前留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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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道血痕劃開了心中的苦痛，留下一段段痛苦而又不可磨滅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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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當機似的，完全不能夠思考些甚麼。頭猛地一搖，才開始想着應該説些甚麼好。「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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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開始結巴了。畢竟心裏並不想像個那些所謂大人的，一昧指責她不應該這樣做的。腦袋又運轉了一會兒，才勉強想到個比較好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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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剛才如何了？又有人怎樣了嗎？」我一時卡頓，並着尷尬的語氣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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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渣...又在説我了。」她的腦中正重構着剛才的片段。「上了一會兒課又在後面竊竊私語。説甚麼我應該和她一起去死，下地獄去見一見她的，又...又説我在搞抑鬱，説我是個精神病，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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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在這樣嘲笑着你？那很嘴賤啊。」我聽到後都感到噁心。「那老師呢？有沒有説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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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口聲聲説『要尊重同學』啊，不又是沒有阻止。」她憶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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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説這種感覺啊，應該比起獨自一個人更加痛苦吧。畢竟身邊明明有許多的人，卻沒有一個能夠伸出援手，在一旁靜待着悲劇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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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我便躲到了廁所，鎅了好幾次手。」她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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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被人發現嗎？被人抓住，然後去見輔導，見社工，一大堆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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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了兩三次了吧。那是再之前的故事了。」她停頓了一會。「要繼續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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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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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漫櫻嗎？我唯一的那個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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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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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和我差不多，也被人欺凌着的。家人又對她十分差，連患上抑鬱都不肯去和她看病。那羣人渣一開始不是欺凌我的，見着我和她十分要好，便把我也拖進水裏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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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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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的最後，她也忍受了好久好久，還是在學校墮樓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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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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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中浮現早幾個月的某天，那天學校來了很多很多的救護和消防，連忙遮着墮下的身影，圍觀的人都被老師給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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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對她來説，也是一種解脱了吧。」她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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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生而為人，僅存的自由和幸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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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又舉起了手臂，指向其中一條疤痕。「跟你説唄，我第一次鎅手也是跟她一起在女廁呢。可是現在真的很寂寞很寂寞了呢，沒有了她，人渣們仍在肆無忌憚，彷彿一切沒有發生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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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聲又一次響起，我們才驚覺小息時間這麼快便過去。她連忙擦了擦眼角，「我們回課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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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陪着我，跟着我回到了課室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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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準備進去之時，她拉住了我。「那個啊......」她輕聲問道，然後指着走廊邊的欄杆。「能跳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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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大會死吧，這裏只是三樓，自殺未遂真的很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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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有，你真的很不同喏。完全不像那些大人，一説這些便喊三喊四，胡亂地同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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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從樓梯口走來，我們不得不分開，我連忙向她道別。「保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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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點再見。」她揮揮手，轉頭跑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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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又飛速流逝，眼前的景物掃過又消失，想尋找時又不見蹤影。而後，聽到兩把自己的聲音在對答。果然夢中都盡是奇怪的東西吧。他是我，我是他，他又是他自己，又是我這個人，已經不需再分清楚誰是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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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是我，能拯救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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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愛着她的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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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又有甚麼資格和她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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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接受嗎？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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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自私的愛害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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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能去愛嗎？自己又值得被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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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過後是甚麼呢？是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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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需要我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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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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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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