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的盡頭之處 - Liar 05.

莊嘉行老家的社區，連著一間又一間的兩層樓高，有小庭院的獨立洋房，會讓人聯想到美劇裡的場景。

語璃把車停在莊嘉行家前的空地，下車後和修杰踏過庭院的草坪時看到洋房牆上有紅色噴漆殘留的痕跡。她按了幾聲門鈴，幾分鐘後一名看似歷經滄桑，短髮燙捲的中年女子將門敞開一半。

「你們是誰？有什麼事？」

語璃出示警證，「妳是莊嘉行的母親吧？」中年女子撇嘴，點了點頭。「我們有事想向妳兒子請教一下。他……在嗎？」

中年女子將門打開，戰戰兢兢的環顧四周，她怕鄰居會看到似的要語璃他們快進屋裡。

她不招呼語璃他們，逕自在壁爐旁的單人沙發椅坐下，眼神散發著不悅的情緒，「我什麼都不知道。他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

語璃掃視一圈屋內，看到壁爐上有個小靈堂，看起來像是莊嘉行的父親。通往二樓的樓梯旁，有個不大的廚房。

「這幾年你們也沒聯絡？」修杰問。

「……過年過節、我生日時，他會傳訊息給我。但他現在做什麼工作，或是他發生的事我都不知道。」

語璃從莊嘉行母親身上看到她想保護兒子的決心。

所以，莊嘉行是從事什麼工作？她判斷也許就是那份工作造成那個人的死亡。而她母親……不可能不知道。

「他現在住哪，妳也不知道嗎？」語璃問。

莊嘉行母親筆直凝視語璃。

語璃迎向她的視線，最終，莊嘉行母親像是屈服似的，緩緩的說：「他、他……這、這幾天是去住女友家。女友家在……」語璃要修杰記下莊嘉行女友家的住址。

她走出洋房前，瞇起眼環顧四周，視線在廚房停留一秒後走出莊嘉行家。

語璃走出門，恰巧和隔壁棟洋房的鄰居對上眼。鄰居是名老婦人，一頭白髮挑染黑色，五官佈滿皺紋，套著綠色毛衣手提菜籃。

「妳也是來找嘉行的嗎？沒看過妳，妳不是我們社區的。還是，妳是嘉行的朋友？也是自救會的？」

「自救會？這……什麼意思？」

語璃內心霎時感到一陣發涼。

自救會？她想起那個人六條通的其中一條……

「妳不是自救會的嗎？那沒事了。」婦人提著菜籃，走向洋房前的金龜車。

語璃走上前，出聲攔住要上駕駛座的老婦人。她出示警證，「莊嘉行發生什麼事了嗎？」

老婦人的眼睛發亮，想必事後會到處宣傳有警察來找她。

「妳既然是警察，應該知道吧？昨天，泰國不是發生槍擊案嗎？那個被槍殺的……」

老婦人忽然停止話聲，望向語璃後方。語璃轉身，發現是修杰走出莊嘉行家。

修杰露出疑惑的表情，語璃要他先上車。

她看眼婦人手中的菜籃，「剛才那我同事。妳要買東西吧？在哪裡呢？我們可以載妳去，會再載妳回來。然後，我們想請教你一些莊嘉行的事。」

老婦人沒有一絲猶豫，馬上答應語璃。老婦人上車後，告訴修杰自己要去的超市，修杰將地址輸入導航，踩下油門沿著路線走。老婦人在後座繼續她說到一半的事。

「……那個泰國槍擊案，嫌犯跟受害人在網路上不是都被找出來了嗎？現在網路很厲害。」老婦人沒等語璃他們應聲，滔滔不絕的說：「我女兒告訴我，逃回國的嫌犯就是嘉行。」

網路進步神速，語璃不意外這些人都被肉搜。

「我跟我女兒就在聊一定是他們黑吃黑。」

黑吃黑……？語璃不禁在心中複誦。

老婦人幾分鐘前提到自救會……現在又說黑吃黑……一股漆黑又沉重的黑影湧上語璃心頭，並壓迫她胸口。

「自救會……黑吃黑……該不會……？」

老婦人點頭，眼神閃爍著憤怒的光芒，「嘉行是在做詐騙的，股票投資詐騙。」

語璃透過後照鏡和修杰驚愕的互覷。

當聽到老婦人提到自救會，她雖然有猜到詐騙，但老婦人說出口的霎那，她還是感到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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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璃和修杰載著老婦人到超市買完菜，送她回家後回到分局。他們在余建良辦公桌前，向他報告他們從老婦人口中得到的資訊。

老婦人至今想起來仍是氣憤到不行，向語璃他們訴說時口氣充滿不悅。

社區住戶從小看著莊嘉行長大，他們每個住戶都處得很好，還有個專屬的社區群組，大家都會互相幫忙。每年中秋節，社區管委會還會舉辦烤肉活動，讓社區的每個居民都能參與。

因此當莊嘉行透過社區群組，邀請鄰居們加入投資群組的時候，社區的居民都不疑有他。加上他還說有股票名師在群組裡，可以幫助大家賺更多錢，所以大家就更相信他。

莊嘉行告訴鄰居們可以抽中或是插隊買股票，原本她和女兒還有些懷疑，但被莊嘉行在群組說得頭頭是道的因此也想賺一筆。莊嘉行邀請股票名師，以及分析師進到社區群組，在裡面分享哪支股票可以買，不少人聽他們說的後用APP抽中或插隊買到好股，她們便信以為真。

於是，也跟著透過莊嘉行在群組裡貼的QR code，下載莊嘉行說的股票投資APP。一開始莊嘉行告訴他們享有優惠，吸引群組所有人，實則是要引誘下套。她們最初真的獲利不少，但等到她們發現是場騙局時，已經損失將近三百萬。

——「……他們會丟個人帳號叫我們去銀行匯款。等匯款後看到下載的股票投資APP上面有儲值金額，以為真的資金到位，其實是錢直接被騙走。嘉行保證我們投資會是高獲利，社區的每個人陸陸續續投錢進去，但想要領出來的那刻，嘉行說需要再投幾十萬進去，可以領到更多錢。大家因此相信嘉行說的話，但時間過去……越投越多錢進去……才發現我們被嘉行騙，最後根本拿不回來……」

「……所以，他們集結受騙的社區鄰居組成自救會，還有其他鄰居被莊嘉行騙一兩千萬……」

她義憤填膺地接著說：「明明已經掃蕩不少機房、水房，但根本沒用！之前，和認識的檢座聊過，如果能好好管理最根本的源頭——針對人頭帳戶、第三方支付、虛擬貨幣、遏止手機門號濫發，照著這些去做，詐騙就能減少！但上面的根本不願意去碰！」

余建良撇嘴，他也贊同語璃說的這些。如果上面有心想抑止詐騙，她說的那些是最有效的方式。而且，話說會來……

「組成自救會其實也沒用，那些錢根本拿不回來……」語璃咋舌一聲，余建良說的是事實。

當把錢投進去其實是進到人頭帳戶，就會馬上被領出來，根本拿不回來……

修杰在一旁表情凝重地點頭。老婦人一副想起來仍是吃不消的表情，在修杰腦中揮之不去。

——「想說幫忙一下年輕人，又是從小看著長大、很照顧的孩子。誰知道居然會這樣……去自救會根本也沒用……那些錢根本拿不回來。害我們事後還被孩子的爸、娘家、婆家酸……真的衰死了。而且，以為我跟我女兒兩個人加起來，被騙三百萬已經夠多，結果還有比我們更多……對了，你們既然開始要調查，我們也準備要提告，那這樣我們的三百萬……拿的回來嗎？」

對於老婦人的問話，當下他和語璃完全無法回應……

「莊嘉行沒回家，那住哪？他媽媽知道嗎？」

「女友家。跟修杰想說順路先回來跟你報告一下。」語璃撇嘴，「然後，余隊，我覺得鄰居說的黑吃黑……應該有可能。宋信義的六條通，其中不是還有詐欺嗎？反正，抓到莊嘉行就能確認。」

「你們還有什麼沒報告的嗎？」

語璃和修杰互看一眼後，她說：「沒有。」

余建良嘴唇上揚，但眼神沒笑意，「既然這樣，還不快去她女友家。」

語璃跟修杰見余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他發飆前迅速離開會議室，前往莊嘉行女友家。語璃雖然有時候會對余隊沒大沒小，但每當看到他這種表情，還是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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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當語璃他們抵達莊嘉行女友家時，發現那是在巷弄中與其他透天厝並排的三層樓高，住家混合的美甲工作室。

語璃和修杰先在外頭觀望，半開的玻璃門使語璃湧上不好的預感。

她透過落地窗看到工作檯上擺滿著許多美甲用具，像是在等待著預約的客人。工作檯後方牆上掛著的繽紛手繪月曆，寫滿客人預約的時間。

語璃不安的望修杰。他臉上也帶著相同的表情。

他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去，空氣中飄散著血腥味，語璃率先看到樓梯下方廁所前的血滴。她加快步伐走向前，看到浴室的慘狀，她重重嘆口氣。

「趙修杰，叫鑑識科。」

一名約二十多歲的女子腹部隆起，下半身大量出血倒在血泊中，身上被刺將近七刀，分別在頸部一刀、胸部兩刀、腹部四刀。

地上的血跡還未凝固，血跡噴濺浴室，語璃腦中浮現嫌犯將刀刺進去，再狠狠拔出來的場景。不是近距離刺傷，因此鮮血才會噴的到處都是。

修杰邊走到浴室邊打電話，當他看到浴室的兇殘景象時，他雙唇不禁抿成一條線。當電話接通的那刻，他請鑑識科到場處理。

語璃走上二樓，修杰到車裡拿封鎖線。

到二樓的語璃，見到一間臥室和廁所就差不多填滿的空間。她走進臥室，想找能破案的線索，卻沒有找到任何關鍵證據，但下個瞬間，她在床頭櫃底下看到一支Iphone 12，她撿起手機的同時解開手機。這支蘋果手機沒有設密碼。

她打開LINE看到聊天室的內容，表情凝重的將手機放到黑工裝褲口袋，決定回到分局向余建良報告。她接著到三樓，這個空間被當成倉庫，放了兩三個損壞的美甲工作台，以及其他美甲用具。

語璃回到一樓時，鑑識小組的人已抵達，他們在案發現場穿梭。她不想礙事，便透過落地窗看到有零星民眾在圍觀，她走到外頭見修杰已經在問話。她和修杰對上眼後，向眼前看似約二十多歲神色焦慮的女子詢問。

「請問妳住這附近嗎？」語璃邊問邊出示警證。

「……我朋友怎麼了嗎？我可以進去嗎？這工作室是我們一起開的。」

語璃雙眼圓睜，帶著她到他們的車上。

女子和語璃坐進車後座後便開始哽咽，在做客人的時候，她們會開串流平台給客人看，眼前的景象使她想起客人看過的犯罪劇。

語璃趕緊從後車廂拿衛生紙給她，女子道謝，接過語璃給的衛生紙後擦拭眼角的淚水。

「妳知道莊嘉行嗎？我們是來找莊嘉行的。妳是……她女友嗎？」

女子抬眼，泫然欲泣的搖頭，「他是小培男友。他昨天從泰國回來……就跑來找小培。」

「小培？她的全名是？」

「吳培瑜。她出什麼事了？她……死了嗎？」

語璃表情沉重的點頭。

「是被殺的嗎？」

「抱歉，偵查不公開，我們無法透露。」

女子聲淚俱下地說：「……小培在莊嘉行去泰國後，看到她沒看過的手機……才知道男友是做詐騙，她想分手……可是……莊嘉行昨天回來，說要在她家借住幾天，但……沒想到……我今天來就……」女子放聲大哭。

語璃胸口忽然有被揪緊的感覺。

自從偵辦去年康民捲入的案件，當時去找康民，他向她說的話總是會在這一刻迴盪她耳邊——「……妳不能連對我也這麼感情用事！我跟妳的那些受害者不一樣！」

事後，她回想過去所偵辦的案件，她真的會太設身處地地站在受害者那邊，也因此就算得罪長官們，她也在所不惜。

畢竟，不管是誰只要犯錯……她認為不對的事就是不該做。也因此讓一些同事看她不順眼。

有時候，她也會對自己這種個性感到困擾……如果，她也能像其他人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只顧著自己就好，她是不是就能輕鬆點？但這樣的念頭出現不到一秒，就被她拋諸腦後。

要是大家都這樣？那又有誰能幫助受害者？

而此刻，她也能稍稍體會失去好友的情緒……畢竟，她在康民被誣陷的那個案件，她差點永遠失去自己的好友。

語璃抱著女子，拍拍女子的背，讓她能好好發洩情緒……她在心中暗想，她一定要逮到嫌犯，讓受害者周遭的人不會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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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要寫這篇，還到處找能加入的投資詐騙群組，找到後回答他們問題，要我再下載App，被拉入其他群組，就懶得再跟他們耗了XDDD

覺得現在詐騙集團真的太細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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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ar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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