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以前,曾經在一場宴會中近距離看過俄羅斯模特兒,她們的臉蛋像是雕刻出來的一般精緻,身材比例勻稱到近乎完美,當時我就訝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樣的人,簡直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
而如今出現在我眼前的人,比這些模特兒完美一百倍。
她有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白皙的皮膚上找不到半點瑕疵,長長的睫毛順著眼皮蓋下,鼻子小巧而立體,半開半閉的雙唇透著粉紅色的光澤,沿著削尖的下巴往下,我看得到脖子的血管在皮膚下透著微微的紅光,赤裸而尖挺的雙乳與腰部形成一道流線,一路經過豐滿的臀部延伸到穠纖合度的大腿,最後將她的完美收斂在潔白如玉的雙足。
當美好的事物如此真實的呈現在眼前時,反倒讓人感到不真實。
她的美麗所帶給我的震撼,已經不是任何文字可以形容的,我如今僅僅是看她閉著雙眼躺在保存艙裡面,就已經感到呼吸急促,隨著我的心跳加速,我發覺我的氣管正在收縮,我才知道所謂「美得讓人窒息」並不是在形容一個人的美麗,而是在描述觀看者的生理狀態。
更重要的是,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愛她。我指的並不是我對她一見鍾情而愛上了她,而是我感覺到,我似乎一直以來都愛著她。
我開始焦急的在她四周打轉,手忙腳亂地在保存艙上面的按鈕亂壓,我沒辦法理解,更沒辦法接受,這樣神聖的美麗,怎能遭受如此的對待?我光是看她被囚禁於此,已經無法克制內心想要將她釋放的衝動,春田竟有辦法將各種酷刑施加在她身上,到底誰才是怪物?
「你在幹嘛!」貝瑞塔厲聲道。
「快點放了她!」我近乎瘋狂的嘶吼。
「你到底在說什麼?」貝瑞塔的眼神變得冷酷。而且她的動作好快,話音剛落便一個閃身衝上前,將我的左手緊緊扣住反扭至身後,把我的上半身狠狠壓在保存艙上,讓我的臉貼著艙蓋與裡頭的女子面對面。
「她好痛苦、她沒穿衣服,她……」我語無倫次地叫著,身體一邊掙扎,另一隻手仍舊不停地亂按。
「把他帶走,單獨監控。」貝瑞塔命令道。
白朗寧跟阿瑪萊特朝我走過來,我知道一旦被他們控制住就再也沒機會救人了,我更加奮力的掙扎,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個翻身竟將貝瑞塔推了一個踉蹌,讓我得以騰出雙手無差別的亂敲亂按。
有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我也不知道究竟觸動了什麼開關,在白朗寧的手即將抓到我的時候,艙蓋忽然向上彈開,就像戰鬥機彈射椅那樣噴出了火花,把天花板砸穿了一個大洞,我趁著眾人驚慌之際,連忙伸手抓住那艙內女子。
好冰。
我的手才剛接觸她的肌膚,就感受到一陣刺骨的急凍,接著我的手完全失去知覺,這樣的麻木感隨著手臂延伸到肩膀,很快地我發現連頭也轉動不了,我透過餘光看到貝瑞塔他們退到外面不敢靠近,才想起來這保存艙裡面可是接近絕對零度的溫度,任何生物活動在這樣的冰凍之下都只能靜止。
看來我又賭輸了。
每次我下定決心想放手一搏,結局卻總是這樣。
在我的人生經驗中,總是不乏遇到過某些人,他們陽光、正面,給人滿滿的活力與希望,他們果敢、負責,願意為了夢想拚盡一切,他們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就像是生來的贏家,一旦想要做什麼事,世界彷彿便會繞著他們轉動,去支持,去呼應。反觀我,活到現在一事無成,每當我想幹嘛,世界就反著我去運行,每當我決定放手一搏,失敗的人總是我,我似乎是天生的輸家,再怎麼努力,也擺脫不了這樣的宿命。
不過至少,這次我總算為自己感到驕傲,我在戒備森嚴的恐怖組織裡面大鬧特鬧,把他們的天花板砸出一個洞,為了阻止他們的邪惡實驗,奮不顧身地英雄救美,怎麼說也是一個可以拿出來說嘴的好故事,可惜只能留待下輩子再說了。
隨著我的眼前慢慢變黑,我感到意識也漸漸變得模糊,我隱約知道,我的手還拉著艙中那位女子,但我感覺不到身體的任何一部分,似乎連腦部也要停止運作了。
忽然,我察覺到一股很小的、很微弱的熱能,從我的指尖傳來,這種感覺像心跳一樣,一波又一波,順著手臂直達胸部,接著熱能慢慢擴大,遍佈頭部跟四肢,原本已經看不到的雙眼,正慢慢在恢復,我依稀能看到我的手正被一團藍光包圍,而這藍光是從那位女子身上發出來的。等到熱能充盈著我的全身,我發現我也置身在一團藍光之中,隨著手腳漸漸活絡,我聽到了天使的聲音,那是我一生中聽過最悅耳的聲音。
「不要怕,」那女子的聲音好溫柔,「我們走。」
電光火石之間,周遭的環境開始扭曲崩解,我的全身好痛,因為我發現我的手腳身體也都被扭成了麻花,我親眼看到貝瑞塔變成了碎片,但這帶給我的驚駭遠遠不及看到自己支離破碎的樣子,我看到我的兩顆眼珠飛散在空中,我甚至來不及思考我到底如何看到自己的兩顆眼珠,就發現我的身體碎片像是被丟到馬桶裡一樣,順著漩渦打轉,接著越轉越快,越轉越快,直到快到我什麼都看不到,然後像是整個人被馬桶沖出來一樣,隨著一股極大的力道向外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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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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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夢境,還是我無聊的幻想,我到了加拿大出差,那裏有一棟超級摩天大樓,巨大到裡面可以附設機場,起降跑道從大樓側面橫空開出,大樓緊鄰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海中時不時有大型海獸探頭出來,人們在機場跑道的盡頭像餵魚一樣餵食牠們。
我站在機場旁邊的樓梯看著大海,拿出手機想要自拍,卻始終抓不到一個漂亮的角度。我調整了一下姿勢,試著站在樓梯邊緣,這樣我才能夠拍到大樓的全景,忽然一腳踩空摔了下去。
我猛然驚醒。
我發現我躺在一張矮床上,身上蓋著一張涼被,我試著下床,身體已經不會痛了,只是頭仍舊很暈,我感覺到腳踩在木頭的地板上,旁邊壁爐內的柴火燒得啪啪作響,我深吸一口氣,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間小木屋,雖然稱不上寬敞,但裡頭的陳設看得出來主人對於生活品質的要求,原木傢俱配上絨毛地毯,營造了溫馨的舒適感,每扇窗戶都用上了絲質窗簾,讓光線輕柔的灑在壁爐旁邊的安樂椅上,長方形的餐桌放在屋子正中,桌巾是淺藍色格紋,跟旁邊的椅墊是同樣的色系,桌上放了一碗熱騰騰的濃湯,坐在床邊就能聞到那濃濃的奶香味。
「你醒了?」木門推開,傳來一位女子的聲音,我一聽就知道是那位艙中女子。她穿著一件白色貼身毛衣,駝色的長裙從側邊開叉,優雅的披在大腿上,她的樣子不管看幾次都不會膩,彷彿她就是美的化身。
「我們……在哪裡?」我問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
「你先來把湯喝了,」她指著桌上的濃湯,「這裡面有干貝、龍蝦,你現在亟需恢復精力。」
我走到餐桌坐下,這才發現我餓得發慌,一大碗龍蝦濃湯被我三兩下吃了個精光,好在她準備了整整一鍋放在旁邊,我也不客氣的通通收進我的胃袋裡面,我必須說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單獨喝完一整鍋湯。
她就坐在旁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我狼吞虎嚥的樣子,撓有興味地一邊看一邊笑,我猜想她大概沒參加過飢餓三十。
我飽餐一頓,長吁了一口氣,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我們在中國。」她仍舊維持優雅的微笑跟輕柔的語調,「十億年前的中國。」
「妳在講什麼?」我漫不經心地問道。
當一件事情超乎人類理解的時候,並不會讓人感到驚愕,只會覺得是某種玩笑。
「我說,我們在十億年前的中國,說中國只是讓你方便理解大概的空間位置,其實這邊現在也不叫中國,這邊叫做瓦瓦。」
我發現她好像不是在開玩笑,我的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腦海中瞬間閃過昏倒前的畫面,我的周圍事物被撕成碎片,自己的全身被扭成麻花,如今光是回想起來就感覺好像快要缺氧了,我連忙坐正大口吸氣。
「你先放輕鬆,」她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事情沒有那麼複雜,一切都會沒事的,好嗎?」
「我……你……」我一下子不知道要從何問起。
「我叫舒芸,你叫什麼名字?」她溫柔的引導話題。
「我叫莫離。」我說。
舒芸輕拍著我的手,「我叫你小莫好嗎?我們現在在我的庇護所,這裡很安全。」
「妳……真的是怪物嗎?」我試著讓自己的提問聽起來很自然。
「你說呢?」她雙眼盯著我,然後慢慢把臉越靠越近,直到我可以感覺到她的鼻息輕吹在我的臉上。
「哇!」
她猛的大叫,把我嚇得從椅子上了跳起來。
「這樣有比較像怪物嗎?」她笑得合不攏嘴。
我又好氣又好笑,如果怪物有分類,她大概是搗蛋鬼之類的。但被這樣一嚇,我倒是放鬆了不少,自己也跟著呵呵笑了起來。
「我不懂,為什麼他們叫你怪物?」我問。
「這樣說吧,」她緩緩道,「我們有一些比較特殊的能力,人們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懼怕的,不是嗎?」
我想起了X戰警的電影,裡面的變種人也被世界當成是怪物隔離甚至迫害,以至於必須避人耳目的四處藏匿,想到這裡我腦海中忽然閃過預言家梅爾,是她在逃亡前叫我來救舒芸的。
我把在心場裡面的事情告訴她。
「她啊,她其實不必這麼做的,她明明知道一切本來就不是這樣在運作,救跟不救又有什麼差別呢?」舒芸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妳的意思是?」我問。
「算了,之後有時間再慢慢說吧!我想帶你去找個人,我們先解決你身上的事情。」
「我又有什麼事?」無數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讓我有種深陷在流沙裡面,永遠出不來的感覺。
舒芸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訝異,「當然是印記的事情啊!你不會以為人人都可以這樣穿越吧?只有有印記的人,能夠在時空之間穿越,也只有有印記的人能夠進入心場,觸碰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身上一定有印記,這種能量的感覺很強烈,」她頓了頓,「但我卻看不到。」
「你是說,就像貝瑞塔說的,我身上有光紋,卻找不到印記?」
貝瑞塔!我像被電到一樣,想到我在穿越的時候看到她被撕成碎片的模樣。
「貝瑞塔呢?妳該不會殺了她吧?天啊!她其實不是壞人。」我雙手抱著頭。
舒芸靜靜的看著桌上的空碗,不發一語。
我忽然意識到,對一個剛從貝瑞塔的凌虐與囚禁中逃出來的人,我這樣的言論太不公平了。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我急忙道。
「我知道,」她語氣出奇的平靜,「她不是壞人,利用她的人才是。」
「而妳知道是誰在利用她?」我隱約感到事情並不單純。
舒芸輕輕嘆了口氣,「這在短時間也很難跟你說清楚,但你放心,你在穿越前看到的景象,是來自於你自己的感官,不管你看到了什麼,出問題的是你,不是外界環境。」
我想起那時除了貝瑞塔之外,所有景物甚至包含我自己都成了碎片,倘若這只是穿梭前的感官錯覺,那就可以合理解釋為什麼我現在還好端端的坐在這裡。
「所以……貝瑞塔沒事?」保險起見我還是進一步確認。
「當然沒事啦!」舒芸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我才沒有殺你的貝瑞塔。」
我的貝瑞塔?這是什麼話,我自己都差點被她殺死,要不是經過這兩天的相處,我才不會想去關心一個四十歲的恐怖女人。
我心中不悅,索性別過頭自顧自的東張西望,舒芸也忙著收拾碗盤整理行囊,兩個人悶著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彷彿是一對正在吵嘴冷戰的情侶,奇怪的是,這樣的畫面我好像在哪裡看過。
「我們要去哪裡?」我率先打破沉默。
「瓦瓦的王都,找一位朋友。」她淡淡道。
「我們要怎麼去?」
「搭飛機,只是這飛機長得有點不一樣。」舒芸露出俏皮的笑容,讓人不禁懷疑是不是又有什麼驚嚇在等著我。
我們整理好行裝,我其實也沒什麼東西要整理,隨身物品都在上海的基地,好在這裡是十億年前,我所有的東西都派不上用場,如果沒有好好的巴著舒芸,我大概活不過兩小時。
經過了這兩天的奇幻旅程,在四十八小時內經歷了被綁架、加入追蹤者、進入心場、英雄救美、穿越到十億年前,我覺得我的心理素質瞬間提升了好幾個檔次,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夠嚇到我了。
直到我看見她所說的「飛機」是一條超級巨龍。
我強調是「一條」龍,而不是「一隻」龍,是因為這龍既不是侏儸紀公園裡面的那些恐龍,也不是西方童話裡面那些守著黃金長著翅膀還會講英文的惡龍,而是像所有中國人都會在各種民俗節慶或服飾上面看到的那種鱷嘴駝頭、牛鼻鹿角、獅鬃鷹爪、蛇身魚鱗的生物。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wDKzRq3Nk
但在春聯上看到跟實際上看到是兩回事,因為現實中的龍光一顆頭就比一台砂石車還大,身長隨便也超過百米,站在牠面前很難不被嚇到腿軟。
「怎麼樣?」舒芸看我目瞪口呆的樣子,笑呵呵地走過來。
「這是……龍!」
我艱難地吐出這個我曾經認為只是人類無聊幻想的字。
「是啊!在這裡,他的名稱叫做『蒙翁裡甕利希轟』,這個名稱的意思是……」她在說這個名稱的時候,聲音變得嗡嗡作響,聲帶像是有回音一般,唇形也很奇怪,我很確定她用的不是任何人類已知的語言,但奇怪的是我竟然聽得懂。
「天空的守護者。」我不假思索地說。
「喔?你聽得懂瓦瓦語?」舒芸看起來很驚訝,隨即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喃喃自語,「原來如此,可是不可能啊!這樣他跑去哪了?」
「什麼不可能?誰跑去哪了?」我比她更驚訝,因為我根本沒聽過這個語言,遑論直接理解這個名稱的意思。
「等一下,這太奇怪了,等我想通了再跟你說。我們先出發吧!」
這些人,不管是預言家梅爾還是舒芸,對於我的問題一貫的採取不解釋的態度,著實讓我十分氣惱,在這個點上,貝瑞塔倒是親切多了。
舒芸自顧自的走向巨龍,巨龍也很配合的趴下,我們爬上了他的頸後,那裡安放著一個看起來是合金素材的駕駛艙,透過金屬結構固定在巨龍的兩支角中間,有一條像是粗大電纜的東西連結了巨龍的頭部跟艙體,我跟著舒芸走進駕駛艙,裡面是雙人座的椅子,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去瓦瓦王都。」舒芸用的是瓦瓦語。
沒有看到什麼高科技的螢幕,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但那巨龍卻在半秒內拔地而起直上天際,並且用極高的速度開始飛行。
如果你見過中國龍的形象,你大概會跟我產生同一個問題,就是這樣一條生物到底怎麼實現飛行的?在我親自搭乘了這架巨龍飛機之後,我必須很遺憾地說,我還是不知道,因為他就這麼飛起來了,簡直一點道理也沒有。
我看著地面上的景物飛逝而過,這裡的確跟我所認識的世界不太一樣,我看到了穿過雲層的超大樹木,紅色的海洋,以及地面上一些看起來很巨大的生物,但我不想太仔細的去追究那些究竟是什麼。
「這是一個物種之間高度和諧的時代,」舒芸在路上跟我解說道,「這個時代的地球只有三個板塊,每個大陸板塊上面存在一個王國,分別是瓦瓦、黎哈與屠爾丁,他們都是龍族,龍族是這個時代的主要族群,只是生活在不同的區域,就像人類會按居住地跟慣用語,分成亞洲人、美洲人、非洲人一樣。」
「什麼是龍族?」我好奇道。
舒芸想了一下,「龍族與龍的關係,差不多就像人類與猿猴的關係。」她補充道,「當然,以我們的角度來說,龍族跟人類本質上也是一樣的。」
「所以,」我猜想,「龍族是人類的祖先?」
「噢,我講的本質上一樣不是這個意思,但這個現在也很難讓你理解就是了。」她岔開話題,「說到這個時代,比較有意思的地方是,龍族並不崇尚科技,他們強調與大自然和諧共生,所以他們基本上是處於鐵器時代,但是這並不代表落後,相反的,龍族花了更多時間在自體的進化上面,幾乎可以跟自然界裡面所有生物溝通。」
她指著駕駛艙下方連結巨龍頭部的粗大電纜,「這叫『甕阿彌』,意思是『聲音』,我想你應該聽得懂,這是一種從龍族身上特化的發聲神經束,龍族的語言只要經過甕阿彌的振動,他們就可以跟任何動物或植物進行『共鳴』,藉由這樣的機制,我們雖然不是龍族,也能夠透過這些神經束去操控這裡的生物。」
「妳竟把龍族的聲帶割下來用?」我駭然道。
她看到我驚恐的表情,連忙解說道,「不是啦,龍族的身體構造跟我們不一樣,這些神經束有點像是頭髮,會自然生長也會代謝更新,我們就像是拿了他們一些頭髮捆成一束來使用而已。」
我半信半疑的看著那綑比我大腿還粗的神經束,一邊想起了電影阿凡達,不禁暗忖,如果龍族的頭髮綑起來那麼粗,這些龍族豈不就都是巨人?
這個猜想很快就獲得了證實。我們乘著巨龍抵達瓦瓦王都的時候,遠遠的就可以看到由巨石堆砌而成高聳入雲的城牆,王都的城牆不僅高,而且沿著海岸線向大陸後方綿延無盡,從高空往下看,可以看到牆外站崗的龍族衛兵,當我們飛得近一些,天空中也有騎著龍的空騎兵趨向前來。
這些龍族人騎在龍身上的樣子,大概就像人類騎馬一樣,目測龍族的平均身高大概在五米以上,身材結實,通體暗灰,他們騎在龍的身上彷彿跟龍成為一體,根本不需要特別去控制,想飛向哪裡只需要直接用講的就好,與其說龍是他們的座騎,倒不如說更像是他們的朋友。
一名看著像是帶頭的侍衛長飛了過來,透過我們駕駛艙的玻璃看到了舒芸。
「是神使大人!」他回頭大吼,「快讓開!」
後面整排的龍族空騎兵向兩邊散開。
「大人是來找女王殿下嗎?」他恭敬的問。
「我來找大廚,許久沒來看他啦!」舒芸操著一口流利的瓦瓦語。
「好的,我們趕緊去通報!旁邊這位是?」
「噢,他是我的學徒。」舒芸轉向我,「跟他們打個招呼。」
「呃……你好?」我沒想到我竟然會說瓦瓦語。
「哈哈,真是害羞啊!」侍衛長大聲笑道。「晚上我們好好喝一杯,帶你見識見識!」
看來喝酒文化才是各個種族共通的語言。
「謝謝。」我不確定我到底會講多少瓦瓦語,只能盡可能縮短字句。
我們駕駛著巨龍一路往前,飛到城市的上方,這裡住宅多半也是石造建築,從空中往下看,可以看到家家戶戶都纏繞著一種粗大的藤蔓,從地面蔓延到屋頂,幾乎要把房子給包覆住的感覺。
「他們看起來沒有除草的習慣?」我問。
「那是『塔翁』,」舒芸指著那些藤蔓,「是一種夜光花,龍族在屋前種植塔翁,讓他們長進屋內,這種花的花苞在白天的時候就有一定的亮度,像是一顆顆燈泡,而到了夜晚,他的花苞打開,花蕊會跟燈芯一樣綻放出更強的光芒照亮四周,龍族透過甕阿彌也可以跟這些植物溝通來調節亮度,簡單說,這些塔翁就是龍族的電燈。」
她回頭對我笑了笑,「塔翁的每個品種都有不同的顏色,每到晚上,就像在過聖誕節一樣,晚上帶你出來走走。」
我心頭一陣暖烘烘的,自從我父母離開我之後,我的心裡總有一塊空缺,因此我旅行到一個又一個城市,期望著能夠彌補這樣的空洞,但不管我接觸了多少人,開展了多少的對白,內心的空洞卻從來沒有被填上,於是我只能焦躁的結束一段旅程,再去往新的地方,如此不斷循環。
遇見舒芸之後,我感覺到無比的溫暖,那是我好久沒有體驗過的感受,彷彿我的生命因為她而完滿,似乎只要她在身邊,我將不再漂泊流連,這也是第一次,我但願這趟旅程永不結束。
「我們快到了。」舒芸的聲音將我從思緒中喚醒。
「這是……」
我們眼前出現了一座看起來像是巨無霸等級的雅典娜神廟,屋頂的四角裝飾著龍的雕刻,大門口熙來攘往的龍族進進出出,伴隨著一堆龍飛來又飛去,實在很壯觀。
我們的巨龍平穩的降落在正門,低著頭讓我們從他的後頸跳下,似乎在說「感謝您的搭乘,祝您旅途平安。」
「這是他們的大食堂。」舒芸邊走邊介紹,「龍族用餐喜歡聚在一起,因為他們認為食物是大自然的恩典,對於這樣的恩典最好的回應,就是將恩典與大家一起分享。」
我點點頭表示贊同,如果人類也可以形成這樣的集體價值觀,世界一定會和平許多,也再不會有糧食浪費或短缺的問題。
「來吧!」她拉住我的手帶我穿過一群巨人,拐入後方的走廊。
我忽然想起侍衛長說的話,「他們為什麼叫你神使?」
「啊?」舒芸心不在焉的東張西望,似乎在找路。「噢,因為我朋友介紹我的時候,把我講成了外星人。」
「就這樣?」
「還有因為我幫他們設計了很多建築,比如這座食堂,你不覺得很有希臘風格嗎?唉唷!」她不小心絆到一下,被我及時拉住。
「妳是說,」我撓有興味地問道,「妳拿未來的東西,設計過去的建築?」
她想了一下,忽然冒出一句奇怪的話。
「不能這樣說,因為過去、現在跟未來,本來就不存在。」
「什麼意思?」我不解。
她沒有回答,就逕自拉著我東彎西拐穿梭在人群之中。
「到了!」她忽然停下。
我發現我們站在一扇巨大的木門前,上頭掛了一片石板,用瓦瓦語寫著「主廚室」,我現在對於自己看得懂未知文字已經漸漸習慣了。
門倏地打開,傳出一個粗曠的聲音。
「老朋友!」
舒芸率先走了進去,我緊跟在她後面。
眼前是一個偌大的開放式空間,寬大的紅色地毯鋪出了一條道路,道路兩旁是用好幾塊花崗岩石刻拼接而成的長桌,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看都沒看過的食材,地毯的盡頭是一張大椅子,一位留著白鬍鬚的壯碩龍人正端坐在上面。
這位龍人的穿著跟其他龍人不太一樣,既不是像守衛的全套盔甲,也不是像平民的布衫,而是極其華麗的連身長袍,上面鑲滿了黃金綴飾,他的一雙手上戴滿了各色寶石鑲嵌的戒指,這一切都說明他相較於其他龍人顯然具有更為尊貴的身分。
「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老朋友,也是瓦瓦大食堂的廚師長,尼里貢,負責整個瓦瓦王城的食材與料理。他是……」
「七號,我明天要走了。」尼里貢打斷了舒芸的介紹。
「走了?去哪?」
「我已經決定好了。」
「你要回歸了?」舒芸訝異道。
「對,我覺得我已經完成了任務,數萬年來我所接觸的世界已經變得更好,是時候該走了。」尼里貢說。
「這樣你就是第三個回歸的對吧?我沒記錯的話,前面兩位可是因為失去耐心才回歸的。」
「我不會那麼負面的看待事情,至少我用我的角度,看到了許多美好的事物。」尼里貢的眼神綻放出閃亮的光芒,「你不要忘了,我是美食家。」
這種感覺很奇怪,我聽得懂他們溝通所使用的語言,但他們講的話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而他們只自顧自的聊自己的,完全忘了我的存在,這讓我感到有點氣惱。
「哈囉!」我嘗試透過詼諧的態度引起他們的注意,「有人在家嗎?我還在這裡喔!」
「你是?」尼里貢第一次正眼看著我。
「他叫小莫,」舒芸對我投以抱歉的目光,「他是跟我一起過來的。」
「喔?你是幾號?」白鬍子龍人單刀直入地提問。
「啊?什麼幾號?」我疑惑道。
「他不是我們的一員,」舒芸在旁說明道,「但他身上一定有印記,才能夠觸碰這個時空,而我大概知道他的印記是什麼,只是要讓印記能力完全顯現出來,我需要你的幫忙,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理由。」
「沒問題,今天是我最後一天,需要什麼儘管說。」尼里貢豪爽答應。
「等一下!」我大聲打斷他們的對話。「誰能跟我解釋一下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尼里貢用困惑的眼神看著我,「你不會是凡人吧?」
我的表情比他更困惑。
「他是。也不是。但不管怎樣,他拚死救了我,我也希望能夠幫助他,讓他更加完整。」舒芸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蘊含著更深沉的意義,但我沒辦法理解。
「好吧,我們少一點廢話,」尼里貢起身走到我們面前,他似乎比一般龍人更加高大,五六米的身高加上壯碩的體魄,不僅讓人感到巨大的壓迫感,也逼得我抬頭看他時不得不將下巴完全仰起。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端詳龍人的樣貌,我發現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剛才我騎乘的那條龍,他們皮膚是炭灰色,身上沒有鱗片,頭上也沒有長角,耳朵奇大,下顎輪廓銳利,眼珠裡面一團烏溜溜的看不見眼白,唯一保留了龍的特徵的部位,就是那碩大如牛的鼻子,總的來說,有點像是一個粗曠的外星人配上牛鼻跟精靈耳,當然這樣說並不準確,畢竟我也沒看過外星人。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陶罐交給舒芸,「給他吃下去就行了。」
「謝謝。」舒芸從陶罐裡取出一顆像是水果一樣的球狀物,「喏,你把這吃了。」
「這是什麼?」我接過這個球狀物,摸起來像是爛掉的李子。
「這是印記強化藥丸,吃下之後能夠把原本的印記之力強化數倍,是我獨門製作的一種保養品,對你們人類的身體來說,可能得要分好幾口才能吃掉,」尼里貢轉頭對舒芸咧著嘴笑,「搞不懂妳怎麼有辦法長時間用那麼小的身體做事。」
「身體太大很不方便,」舒芸笑著聳了聳肩,「反正回歸之後都一樣。」
我還在仔細端詳這藥丸,尼里貢竟一傢伙把它往我嘴裡塞。
「等一……」
藥丸剛進入嘴裡的時候,我以為味道會很噁心,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
「好好吃!這是什麼?」我一口接著一口,竟好吃到停不下來。
「嘿嘿嘿,龍人有很多珍奇的食材,但關鍵是我們與大自然互動的方式,讓這些食材自願奉獻自己給龍人食用,所以能夠永遠散發出最美好的味道。」尼里貢自豪地說。
我本想繼續問什麼叫食材的「自願奉獻」,但體內一股上湧的力量讓我說不出話,我的胃部一陣翻騰,開始頻頻乾嘔,接著上湧的感覺跑到了喉頭,我感覺到有東西從我嘴巴出來,一開始我以為是胃裡的食物,後來才發現是一陣又一陣的聲音跟氣,我猛然驚覺我不是在嘔吐,而是在講話,只是我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我的講話速度比阿姆的饒舌還快上五倍,而且似乎不停的在變換語言,有些語言甚至是我根本沒聽過的。
「哈哈哈,每個不同的印記,表現方式不一樣,」尼里貢豪爽的在旁邊大笑,他轉向舒芸,「我想應該沒有疑問了?」
「嗯,是五號的印記,小說家。」舒芸肯定道。
我結束了機關槍式的語言嘔吐,蹲在旁邊喘著大氣。
「喔?印記還在,但原本的五號呢?」尼里貢若有所思道。
「可以跟我解釋了吧。」我從牙縫裡勉強擠出這句瓦瓦語。
「別急嘛!」尼里貢一巴掌拍在我的背上,「馬上要到用餐時間了,俗話說得好,如果惡魔想要毀滅世界,阻止他的方法就是讓他吃一頓龍族的大餐。哇哈哈哈哈哈!」
「有這種諺語?」我摸著被他拍到痠麻的背。
「聽他亂扯。」舒芸噘了噘嘴。
「哇哈哈哈!今天剛好是我們的『大饗宴』,你們進來的時候沒看到一堆人忙進忙出嗎?」尼里貢看起來心情極好,「這是我們每年最大的盛典,不管有什麼事,都得等吃飽喝足了再說!」
舒芸回過頭對我挑了挑眉,「不如我們就跟他們吃個飯好嗎?你第一趟來,也剛好熟悉一下這裡。」
「你說了算。」我聳聳肩。
「那我們走吧!」舒芸忽然勾起了我的手臂,向尼里貢道,「等會大廳見!」
「等你們啊!」尼里貢大笑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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