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金斯匆匆握著書本離開圖書館,生怕再多留片刻就會被妮雅拉那張多嘴纏上。她看似漫不經心地走在廊道上,步伐從容,氣度依舊。即便她不屬於王國的政臣,途經的騎士與衛兵仍會立正行禮,那是敬畏她過往事蹟的本能反應,而非例行公事。
鐵色王宮的風格遠不及戎畏城那般金碧輝煌,但那古樸深沉的灰色牆飾,與低調卻繁複的雕紋交錯,卻有著來自灰熊部落的獨特傳承。儘管這座王宮僅有數十年歷史,卻早已成為新興勢力與舊部落傳統融合的象徵。
王宮的空氣今日異常凝重。布金斯腦海仍縈繞著剛才妮雅拉無意中透露的消息,那份愧疚如同鐵環般鎖住了她的心。幾個月來的奔走與隱瞞早已耗盡她的精神與氣力,連她最親近的姊妹也未曾知曉她真正的目的。如今,那些過往未說出口的選擇,正慢慢壓垮她的內心。
走神的她未曾察覺,周遭的空氣逐漸轉冷,靜得幾乎聽得見風在牆縫裡掠過的聲音。她行至一處開放大廳時,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天生的直覺開始作響,空氣中夾雜著一絲肅殺與異樣,似有什麼不對勁。
布金斯停下腳步,雙眼警覺地掃視四周。她原以為這裡應該有四名騎士駐守,卻連一個影子都不見。「奇怪……衛兵都到哪去了?」她低聲喃喃,心中那絲不安愈發明顯。
一道黑影突然從她左側牆邊浮現,她的心驟然提至喉間。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立於昏影之中,面目難辨,不發一語。布金斯下意識握緊手中的書冊,語帶試探:「你是誰?」
那人依舊沉默,似在等待,亦或只是在評估眼前之人。片刻後,一抹身影自走廊另一端閃過,衣甲輕響,那是王宮騎士的輪廓,卻在她抵達這處廳堂後才刻意離開。她霎時明白,這不是巧合。有人安排好了這一切,有人刻意將她引至此處。
布金斯不動聲色地調整氣息,強迫自己不被情緒牽動。她無意與這些陰謀牽扯太深,只想盡快抽身離去。然而,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之際,幾道沉穩的腳步聲自外廊緩緩步入,踩在石磚上有如戰鼓般沉重。
她停下腳步,雙眼瞪大,「你們……?」
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沉穩、老練,卻如鐵鎚般敲擊在她耳畔:
「為何如此匆忙地想離開,布金斯女士?」
她無需回頭也知是誰,僅回眸一瞥便確認了身分,「喔……原來是你。」那語氣中有驚訝,也藏著舊識間難以言說的複雜。
依王室禮節,布金斯轉身面對來人,抬首一望——站在她面前的是克羅格,一身棕灰皮甲,胸口赫然繡著灰熊族徽,那沉重的披風幾乎拖曳在地。這位灰熊部落的大族長,既是地方最強勢的領袖,也是鐵色國王同母所出的兄弟。他的臂膀粗如斧柄,眼神如獵鷹般銳利,臉上布滿熊獸留下的疤痕與歲月刻印。他曾與熊角力,也與狼搏命,戰火與血肉鑄成了他的威名——「打不死的鐵塊」。
「克羅格大人……」布金斯以端正的姿態執書行禮,聲音卻略帶警戒與疑惑。「您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站於廳堂中央,單手抱書,四周已被克羅格的親兵包圍。那些灰熊衛士靜靜地堵住了所有出口,王宮原有的衛兵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室陰影與壓迫。
「我並未得知您已抵王宮之事,克羅格大人,還請恕我未能早迎。」她語氣謹慎,但眼神銳利如刀。布金斯知道,這不是一次簡單的偶遇,也不是一次單純的問候。
在這詭譎氛圍之下,大廳沉入靜默,只剩遠處風聲輕響,彷彿什麼事情即將揭開序幕。
布金斯一邊觀察四周異樣,一邊試圖從大族長克羅格的舉止中解讀出端倪。她敏銳地察覺到,克羅格身後還跟著另一人——那人身上的衣著與灰熊部落的士兵截然不同,剪裁簡練,卻透著一股精於殺伐的冷意。
那人始終站在克羅格身後不發一語,目光卻如利刃般銳利,冷靜地凝視著她。那不是審視,而是狩獵者凝視獵物的方式。他就這樣沉默不語地站著,像在等待命令,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毫不猶豫地撲殺而上。
布金斯感受到空氣中的壓力,也感受到克羅格異常的謹慎。他明明擁有絕對的人數優勢,卻未曾靠近一步,反而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距離,不是因為畏懼她本身的力量,而是畏懼她背後那座無人敢直視的塔樓——魔境學院。
「客套話就免了吧,我有話要問你。」克羅格挺直了腰身,聲音低沉有力,像從石縫裡擠出來的鐵塊。他雙手負背,語調中不帶一絲情感,回蕩於空蕩的大廳之中。
布金斯眉頭微蹙,依舊抱緊懷中那本書,指節緊繃。她明白衝突可能就在片刻間爆發。「若大族長有事相詢,我自然在此奉答。」她的語氣既冷靜又堅定,視線則掃過四周那些正按劍待命的士兵。
克羅格語氣更加強硬,像下達命令:「別想閃躲,這件事非同小可,我要你現在,立刻,當場回答。」
布金斯心中泛起一絲怒意,但她仍努力維持禮數。「請恕我直言,大人,我不明白究竟犯了什麼忌諱,又為何會招來大族長大人您親自興師問罪?難道我有何不當之處,或不慎冒犯您了?」
她竭力維持主衛者的風範,尊重王國的權貴結構,卻也不願被羞辱。儘管神色冷靜,但她的每一個呼吸都透露著壓抑與警惕。而這時,站在克羅格身後的那名男子忽然將左手緩緩搭上腰間的劍柄,雖不出聲,卻如同將刀鋒架在了布金斯的喉頭。
這微妙的舉動讓空氣更沉了三分。
「嘖……呵呵。」克羅格冷笑出聲,像是看見了什麼令人發笑的錯覺。他目光冷峻地掃視布金斯,「瞧瞧她……還在裝不知道。」笑聲不大,卻迴盪在寂靜的大廳裡,叫人聽得清清楚楚。
布金斯猛地直視他,冷聲喚道:「克羅格……!」她一度氣憤得說不出話,胸膛起伏。但最終,她還是按下了怒火,平復呼吸,讓語調恢復平穩。
「我確實不知道你們口中的事件是什麼,也未曾涉入王國的權力鬥爭。我既非內臣,也非政要,只是一位主衛者。我所做之事,不過是建議、提議,協助建設這搖搖欲墜的王國。」
她語氣漸漸轉冷,聲音卻如劍鋒般銳利。「我不是你們王室的人,也不是你們部落的女子,更不受你們的號令。我來自魔境學院,肩負主衛之名,而非王權之僕。」
說完這番話,她將書擁至胸前,目光堅定,宛如山中松石,巍然不動。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那股不容侵犯的氣勢,儘管她並無佩劍,卻有種無聲的壓迫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但在克羅格眼中,她的堅定只是一種高傲。他眉頭一皺,心頭不快。這女人太剛強,太倨傲,不像個應該學會順從的宮中女子。他冷哼一聲,語氣不再保留。
「哼,看來主衛者對王宮近日發生的事一無所知?那你到底算什麼顧問?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妳竟全然不曉得,還有臉來自稱王國顧問?」
克羅格步前一小步,語調忽地一沉,帶著質疑與譏誚。
「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了,只是裝傻罷了?」
布金斯神情一變,顯然被克羅格的話震住了。她下意識地喃喃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王宮出事了?」聲音裡帶著驚懼與茫然,完全不像平時那個冷靜果決的主衛者。
但克羅格看著她的反應,非但沒有釋疑,反倒皺起眉頭,怒意更盛。他沉聲喝道:「王宮遭不明刺客潛入,數名護衛當場斃命,就連王的臥室也幾乎失守!你身為學院的駐宮代表,如此異變竟然渾然不知,這說得過去嗎?」
布金斯聞言一怔,眼角微微一縮,鼻尖也終於聞到了那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她這才驚覺,方才行經之路上牆角殘留的那些斑斑印痕,竟可能是被草率擦拭過的血跡——她居然一路上都沒察覺。
「我太過專注……怎麼會沒察覺……」她喃喃自語,彷彿是在試圖向自己交代,又像是對整件事的荒謬感到困惑。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女士?」克羅格目光如炬,語氣也漸轉暴躁,「你到底明不明白現在的局勢?這可是國王的命差點被取走!你還在這裡裝傻?」
布金斯抬起頭來,眼神漸漸回復鋒利,語調也再度冷靜下來。「就算如此,這與我有何關聯?我已經說過——我不是政臣,不參與權鬥。這樣的悲劇,我只能表示遺憾。」
「住口!」克羅格怒喝,聲如雷霆,大廳的氣氛瞬間緊繃。幾名士兵聽令般往前邁進一步,靴聲撞地,如戰鼓微響。布金斯目光一斜,迅速將書本換手,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在場所有士兵都不自覺握緊了武器。
克羅格目光銳利如劍,冷聲問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被屠殺的衛兵,那些潛伏的影子……你一點都沒察覺?」
那嗓音沉厚如戰鼓,震入耳膜,讓人想起他被稱為「打不死的鐵塊」的由來。
布金斯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看著他,像是要從他語氣裡讀出什麼更深的意圖。
「這件事,跟你關係可大了。」克羅格沉聲說。
他踏前一步,手指微抬,眼神像在審視某種毒蛇是否準備咬人。他冷笑一聲,道:「你可知道,刺客真正的目標是誰嗎?女士?」
布金斯眉頭微蹙,聲音低了幾分,「國王……是嗎?克羅格,與其故弄玄虛,不如直接說清楚。你到底想說什麼?」
克羅格冷哼一聲,不答反問:「那我問你——你最近都去哪兒了?在你消失的那段期間,你做了些什麼好事?」
這一句問話裡藏著刺。布金斯一時語塞,她腦中飛快閃過過去幾週的行蹤與計畫,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早已被監視。這讓她感到惱火,但她拒絕被逼至牆角。
「我去過哪裡,是我的事。你們無權干涉我在王宮外的行動。」她回得乾脆,語氣中帶著不屑。
「哈,不解釋,就是心虛了,畏罪逃避嘛!」克羅格見她不肯吐實,頓時咬定她有鬼。他向前大踏一步,伸手怒指布金斯:「我早該讓學院的人全數滾出鐵色王國!你們一個個心機深沉,如今連我兄弟的命也搭上去了!」
他聲音越說越高,臉上的老傷也因怒火而微微顫動,周圍士兵更是氣氛緊繃,個個持劍待命。
布金斯向後退了一步,不是出於恐懼,而是為了看清他的眼——那雙飽經風霜卻已被怒火蒙蔽的眼。
「你說的那名刺客……他的目標是我?」她聲音如寒霜。
「你還裝!」克羅格猛然暴喝,「他衝進王宮,直接尋你而去,過程之中還殺了不少忠心的戰士!你說,這不是你,難道還有第二個主衛者?」
這一刻,大廳內只剩下他一人的怒吼聲,而布金斯卻沉默不語。
她從未想過事情會演變至此。刺客的目標居然是自己?她曾預料過許多變局,卻從未想過會被捲入這場血腥風暴的正中央。
但她的沉默,在克羅格眼中,卻是最無聲的證據。
大廳的氣氛在沉默與敵意中逐漸升溫,宛如一口封閉的鍋爐即將爆沸。布金斯將手中的書緊緊環抱於胸前,一股細微卻持續累積的能量悄然自她體內釋出,如同蒸氣瀰漫。她眼神不再閃躲,而是直視著克羅格,語調淡然卻充滿挑釁:「克羅格,不,大族長大人,你想怎麼樣?」
她的語氣和神情已與剛才判若兩人,多了幾分從容與輕蔑,那氣場宛如魔境學院的象徵本身——冷靜、難測又傲然。這變化讓克羅格頓覺不適,那如同回擊般的態度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火上加油。更令他皺眉的是,布金斯氣定神閒的模樣甚至讓他身後那名冷面隨從也露出一抹輕蔑的笑意。
「布金斯女士,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容忍。」克羅格沉聲斷言,語中毫不遮掩他的不耐與敵意。「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乖乖配合我們,跟我們走。這,是在審判之前最後對你的寬容。」
布金斯依然沒有退讓,她雙眸穩定、肩膀挺直,身周那若隱若現的能量越發強盛,彷彿在迎接暴風前將內心所有動搖封印起來。她語氣冷冽而堅定:「審判?……可笑。」
她雙手攤開,聲音中不帶怒氣,卻如利刃般鋒利刺入大族長的耳中:「我究竟犯了什麼錯?你可以告訴我嗎?大族長大人。」這一句的語調近乎挑釁,使克羅格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他怒目圓睜,拳頭在袍袖下緊緊握死。
「這樣說來,你不打算配合了,是吧,女士?」他緩緩開口,語調沉得像從岩底滲出的毒水。那原本渾厚的聲音,在怒火與壓抑的交織下,變得格外冰冷。
「你說呢?」布金斯的反問毫無懼色,簡潔而有力,像是一桶火油倒在克羅格燃燒中的怒焰上,只等下一個火星引爆整個局勢。
「夠了,女士。」克羅格怒火已然沸騰,語氣再無轉圜。他猛地向後一揮手,對布金斯身後的士兵下令:「既然你拒絕配合,那就只能委屈你了,女士。」
命令一下,幾名士兵如臨戰陣般穩步逼近,悄然將布金斯團團包圍。儘管他們沒有立刻動手,卻在無形中築起一堵殺氣騰騰的鐵牆。
布金斯察覺到這一切,卻沒有絲毫驚懼。她側頭略望,嘴角輕嘆,像是對這一場鬧劇已感到疲憊。她的姿態非但不顯軟弱,反而令克羅格一時難以判斷她是否另有依仗。
誤判了這個氣氛的克羅格,嘴角終於浮現他自認勝利的笑容,開口道:「不用擔心,女士。我的士兵只會徒手制服罪犯,就像抓老鼠一樣簡單。」
說罷,他再次揮手,暗示士兵即刻動手。
士兵中有一人當先邁出,剛伸手準備抓住布金斯衣角,她卻在此刻驟然提高音調,聲如炸雷:「你真的敢這麼做嗎?克羅格?」
她這一喝聲如破空之矢,震懾得那名士兵立刻止步,手懸半空不敢落下。現場氣氛頓時凝住,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然而克羅格卻笑了。他那笑聲沙啞而低沉,像是故意壓制著情緒的狼在暗夜中咧嘴。「我不想再跟你廢話下去,所以,抱歉了,女士。」
說著,他緩緩舉起右手,做了一個優雅卻諷刺至極的動作:右掌搭上左肩,輕輕彎腰,這本是王室中極為隆重的敬意之禮,現在卻成了一場戲謔。那動作中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宣示一件事: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而你,選擇了放棄。
這明顯是對布金斯的無禮回敬,他刻意為之,以證明自己的氣度。
看到克羅格下達命令後,離布金斯最近的士兵終於放膽前進,腳步緩緩逼近她的背後,其他士兵則保持原位,靜靜將她團團圍住。就如克羅格先前所說的,他們沒有拔出兵器,而是準備徒手將她制伏。
但還沒等那名士兵的手碰到她肩膀的一瞬,布金斯便先發制人。她身形一轉,肘部如利刃般朝對方的喉嚨猛刺而去,動作果決迅捷,沒有絲毫猶豫。那名士兵完全沒料到她會先動手,當場中招,悶哼著退了好幾步,痛苦地雙手摀住脖子。
這一擊像是引燃了在場士兵的怒火,其餘人見狀紛紛衝上前,將她重重包圍。布金斯站在中央,仍緊抱著書本,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她冷冷看著那些滿臉殺意的男人,心裡只覺得他們像一群未開化的野人,把她當作牲畜般層層包圍。她不語,也不動,只安靜地等待著下一步。
她的異常冷靜反而讓士兵們一時間有些遲疑,不敢貿然上前。氣氛在這短暫的對峙中變得詭異而沉重。
終於,有一名士兵鼓起勇氣衝向布金斯,試圖從她側面強行壓制。但她只是輕巧地一轉身,伸腿絆住對方,然後抬腳狠踩其背脊,像掃落一隻蟲子般將他踢飛出去。那人如破布般滾倒在大廳地面,撞得遠遠的。
整個過程不過數息,但在眾士兵眼裡,卻仿佛見到了一場難以理解的異象。有人甚至錯覺,她不是在反抗,而是在玩弄。
克羅格瞪大了眼睛,神情雖有詫異,但並未動搖,他冷哼一聲,咆哮出聲:「還愣著幹什麼?給我上!」他的怒聲在大廳內迴盪,逼得士兵們不得不再次進攻。
接下來的情況卻讓人更為驚愕。布金斯像是一隻覺醒的夜豹,每一次揮動手中的書本都如同重錘,精準無誤地敲擊敵人的要害。有的士兵被她撞得摔出兩三步,有的甚至被掃得在地上打滾哀嚎。無論是一對一還是三人齊上,結果皆如出一轍,全數敗退。
「搞什麼,連一個女人都碰不到,這些傢伙都幹什麼吃的?」克羅格壓低聲音,滿臉怒意。他的話語如毒蛇般低語吐信,然而那語氣中卻也藏不住震驚。他的目光掠過手下四散在地的士兵們,一邊觀察,一邊懷疑。
而他身後那名面無表情的隨從則靜靜觀察著,彷彿在欣賞一場貓抓老鼠的戲劇,只是戲裡貓鼠角色對調了。布金斯就如一隻氣定神閒的黑貓,手中那本書便是她戲弄敵人的鋼鐵爪牙,一擊一擊,冷酷、準確、無聲地敲落那些可憐的士兵。有幾人甚至被痛擊後痛苦翻滾,抱頭哀鳴,狼狽不堪。
「她那本書……是這樣用的嗎?」克羅格難掩震驚,語氣中混雜著疑惑與驚懼。
沒過多久,大廳內便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名士兵,有些倒地不起,有些則勉強站起,但顯然再無戰意。布金斯依然神色自若,甚至還從容地拍了拍書上的塵埃,仿若這場小鬥只是一次不過癮的熱身。
這畫面令克羅格氣得牙癢癢。他再也無法忍耐,怒吼出聲:「該死的,都給我站起來!拿起傢伙再上!」
終於,士兵們等到他的指令,紛紛抽出腰間的長劍。一些跌倒在地的也強撐起身,忍著痛拔劍重整陣形。手握兵器的他們明顯信心回升,臉上的畏懼雖未全消,卻已被人數與鋼鐵武裝所替代。
布金斯則從容審視著這群重新武裝起來的士兵,她的眼中沒有一絲退縮。相反,那冷靜至極的神情宛如凝凍的湖面,在暴風雪來臨前沉靜卻危險。
而她懷裡的那本書,依舊緊緊抱著,像是一柄古老的兵刃,冰冷、沉重,又飽含神秘之力。她看起來甚至有些享受這過程,像一隻戲弄老鼠的貓,漫不經心卻殺意潛伏。
克羅格看著她的模樣,只覺得喉嚨像被一口熱血堵住,他心裡暗罵:「這女人根本是個天生的惡魔。」不過,他也不能否認,她的確……令人驚訝。
「動手!」
克羅格一聲令下,士兵們提起長劍,齊聲怒吼,如脫籠猛犬般朝布金斯撲來。若說克羅格是獵人,那這些士兵便是他手中嗜血的獵狗,此刻他們不再掩飾殺意,怒火與劍鋒一同刺向主衛者。顯然,克羅格已不在乎她的身分,也不計較是否會傷到她,他唯一在乎的,是將她那高傲的姿態徹底粉碎。
長劍紛飛,如暴雨傾盆,士兵們發出獸般咆哮,接連朝布金斯揮砍。然而每一次的攻擊都落了空。無論是前後夾擊還是左右圍攻,布金斯都如幽靈般優雅閃避,動作靈巧得不可思議。她的身影在混亂之中游走,迅捷如風,讓克羅格也不禁露出驚色,這可遠比剛才徒手制服士兵更顯危險與難以對付。
更令人震驚的是,那本原本像鈍器般砸人的書,竟在她手中化為堅盾,接連擋下數道鋒利劍光,沒有一絲退卻。她體內似有某種異常能量,源源不絕地自書中釋出,如同守護神明賜予她的庇佑。
不是這些士兵不夠強,他們個個是久經沙場、隨克羅格征戰多年的精銳,而是不幸遇上了傳說中的主衛者。布金斯此刻彷彿化身為優雅又殘酷的母獅子,在獵狗群中遊戲似地閃躲回擊,她並未急於擊倒任何人,反而讓他們在希望與羞辱中反覆掙扎。
劍光縱橫,聲勢浩大,數量之多如劍海般鋪天蓋地。但布金斯就像舞者般,身影流轉、步伐靈動,即便面臨無解的角度,她總能以手中那本神秘的書輕鬆擋下,力道準確、擊點果決,讓對手應接不暇。每一次翻轉、掃腿、擊打,都是毫無浪費的流暢動作,簡單卻致命。
她彷彿根本沒把這些士兵放在眼裡,反倒是他們在攻擊落空、接連敗退之下逐漸焦躁,怒火與羞恥糾結成難以控制的動搖。眼見場面一面倒,克羅格終於忍無可忍,怒吼著喊停。
灰熊部落的大族長,怎能容忍自己的士兵連兵器都動用了,卻連對方一根髮絲都碰不到?更別說對方還只是一名女子。
他臉色鐵青,內心怒火如洪,「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他一邊咬牙低語,一邊看著那些上氣不接下氣、狼狽喘息的士兵,像是群老邁的獵犬,被年輕獵物戲弄得毫無尊嚴。
這可笑的景象讓布金斯幾乎想笑。她心想:老鐵塊總算看不下去這齣滑稽戲了?她淡淡瞥了克羅格一眼,並未出言嘲諷,只是握緊手中那本神秘之書,彷彿等待著某種轉變的契機。
「都給我退開。」克羅格冷聲下令。
就在此時,他身後的男人走了出來。那人一出現,整個大廳的氣氛驟變,原本疲憊的士兵們驟然神色肅穆,如見貴人,自動向後退開讓出空間。士氣仿佛在一瞬間回升,如寒風中重燃的營火,凝聚成一種奇異的壓迫感。
布金斯望向那人,目光微凝,低聲喃喃:「……克羅格的貼身護衛。」
她對他的印象並不陌生。那冷靜的氣場,那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殺意,這人並非等閒之輩。
士兵們的退讓像是在宣告:真正的主角登場了。克羅格見狀沒有驚訝,只是從先前的怒火中漸漸冷卻,改以嚴肅的語氣對那人說:「我想,也只有你了,薩卡。」
「大族長大人。」那人恭敬一禮後,便轉身面向布金斯。從他銳利如刃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並非衝動之輩。他緩緩拍了拍胸口,低聲宣示:「我保證──我,薩卡,一定會將布金斯繩之以法,親自交到您面前。」
語畢,他緩緩拔出腰間的長劍,劍尖映出布金斯沉靜的面容。那一舉一動,無聲卻明確,既是挑戰,也是最後通牒,他所散發出的殺意,開始像鋼鐵般一層層壓向主衛者,為這場對決揭開序幕。
當凱文得知自己阿爸的名字後,他默默跟在德雷克身後,一路低著頭,神情恍惚。外頭正值烈日當空,他卻渾然不覺,一雙空洞的眼緊盯著腳下的石板路,像個沒了靈魂的機械偶人。
德雷克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凱文,你還好嗎?」
凱文卻仍陷在自己的思緒裡,沒察覺前方停下,直接撞上德雷克的背。鼻子撞得生疼,他按著鼻頭,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你還好嗎?凱文。」德雷克重複了一次,這次凱文像是終於清醒過來,慌忙搖頭:「不,我……我沒事。」
德雷克側過臉望向遠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理解的笑容。凱文則試圖裝作若無其事地站穩,準備繼續走路,卻被德雷克一語打斷。
「好啦,你可以說出來了,別一個人悶著。」
凱文吞了口唾沫,聲音低低地說:「我……我只是……」他停頓了幾秒,像是在掙扎,最終還是慢慢開口:「……我在想,拓險者公會的名單裡,會不會有我阿爸的名字。」
德雷克仰頭思索,手指輕撫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公會的名單一般不會對外公開,除非是……」他話說一半,猛然轉向凱文,眼中透出一絲詫異。
「你是懷疑,你父親的名字出現在通緝名單或者失蹤者名單裡?」
凱文低著頭,神色沈重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從那時候開始就在想,名單上那個名字……是不是就是他。」
他的語氣沮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怎麼看都像在強撐。
德雷克語氣堅決地說:「這不可能。你父親既不是失蹤人口,也不是通緝犯。」他停頓片刻,語調低了下來,「他比較像是……選擇離開的人。」
「離開?」凱文一臉困惑,似懂非懂地重複這個詞。
「也許是為了什麼目的,也許是什麼不得不去完成的事……他不是被逼走的,也不是被抓走的,他……自己選擇了離開。」德雷克的聲音有些含糊,話裡似乎藏著更多真相。
凱文正想追問,但德雷克已揮了揮手,將話題截斷:「總之,你父親的事,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全部的真相。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或者試著從某些管道得到一點消息。」
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另外,你有去問其他拓險者嗎?有時候花點銀幣,就能換到有價值的訊息。」
這話讓凱文一愣,他看向手上的小袋子,表情有些茫然:「原來……這些銀幣是用在這種時候啊。」
德雷克皺起眉頭,心中暗忖這小子似乎太單純了點,或者說根本不懂在這樣的世界裡要怎麼生存。不過他沒再多說,只是淡淡道:「好吧,我想你現在已經知道一些了,那麼,我們也該繼續前進,是嗎?」
凱文點點頭,無聲地跟上德雷克,朝他們的目的地前行。
正午過後,鐵色王宮外的校場熱氣蒸騰。這是一處供騎士練武的地方,不僅保有王國的制式規模,也融入了灰熊部落獨有的野性傳統。搏鬥場與校練場緊密相連,這與其他王國的正規訓練場不同,在這裡,揮劍搏殺不只為練習技藝,更是為了在殺伐中證明自身的存在價值。
「就是這裡。」德雷克停下腳步,指著前方。凱文順著他的手勢望去,只見場上幾位騎士仍揮汗訓練著。他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像孩子發現新奇世界般走上前去,沒幾步就把德雷克拋在了身後。
德雷克搖了搖頭,嘴角掛著一抹苦笑,緩步追了上去。「怎麼樣?」他笑著說:「這裡,是我們騎士的練習場。」
凱文眼睛發亮,驚喜道:「太棒了,我不知道王國裡有這麼一個地方!」
德雷克的出現讓場上的騎士們一時停下動作,向他敬禮致意。他僅僅舉起一手示意他們繼續,眾人便再次埋頭於訓練之中。
凱文則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目光很快被場邊的兵器架吸引。他一步步走近,看著那一排排整齊陳列的武器,像發現寶藏般眼神閃爍。長劍、短劍依尺寸擺列清楚,其中還有一把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兵器,讓他不禁比畫了一下。他的目光又落到一排粗重的槌子上,一時困惑起這些武器的用途,只隱約想起兒時父親拿著類似的東西修桌子的畫面。旁邊還堆著幾把老舊的斧頭,那熟悉的形狀勾起了他兒時被迫劈柴的痛苦回憶,頓時讓他身體一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德雷克走向他身邊,指著架上一把劍說道:「這些武器都只是訓練用的,不是正式兵器。你仔細看看。」
凱文聽了,重新細細端詳那些劍。除了表面斑駁些外,看起來並無不同。他滿臉疑惑地望向德雷克。
德雷克抽出一把長劍,舉到他眼前。「你看,這劍是用破舊廢鐵打成的,雖說不再鋒利致命,但足夠用來鍛鍊技藝。而且別小看它,就算是廢鐵,揮得重了還是能傷人。」說完,他又將劍放回原位。「說實在的,訓練用兵器不應該是這樣的。」
凱文疑惑地湊近觀察,邊摸邊問:「怎麼說?這些兵器有什麼不對嗎?」
德雷克走出幾步,望著遠處的校場,神情一時落入回憶之中:「以前我們訓練時,用的是強化木質製的武器。那種兵器比較安全,不會造成人員傷亡。但缺點就是壽命短,常常得換。」
他說到這裡,露出一抹苦笑。
「喔,這樣我就懂了。」凱文將劍放回架上,轉向德雷克,眼神熠熠生輝,「聽團長這麼一說,我反而更感興趣了,我想聽更多。」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德雷克苦笑一聲,語氣半無奈半欣慰。「好吧,我簡單告訴你,這其實是灰熊部落流傳下來的傳統。」
德雷克語氣收得太簡,讓凱文滿臉問號。他忍不住追問。德雷克見狀只好耐心補充:「你是不是忘了我告訴過你——鐵色王國的前身,其實就是灰熊部落。」
這時凱文才猛地想起來,確實在哪次旅途中聽德雷克提過這件事。只是那時候的他,滿腦子都在琢磨「那頭熊」到底是什麼生物。
德雷克此時雙手抱胸,神情嚴肅。「聽好了,灰熊部落對戰士的訓練方式,是出了名的嚴苛且殘忍。」
「殘忍?」凱文認真地皺起眉頭,「是像我阿爸那樣嗎?」他腦中浮現第一次拿木棍訓練時被父親訓斥的畫面,那記憶至今仍歷歷在目。
「如果只是你父親那樣,那就還算溫和了。」德雷克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但可惜,不止於此。這是部落裡千百年傳下來的記憶——狂熱、嗜血、殘暴。」他說得一字一句都格外慎重,語氣裡聽不出一絲玩笑成分。
凱文聽得臉色凝重,但依舊保持他那份天真,輕笑道:「聽起來好像...很糟糕。」
德雷克聳了聳肩,語氣沉穩地接續:「而且還有更糟的。早期的灰熊部落戰士只使用真刀真槍訓練,血流滿地是家常便飯,撐不住的,就像死人一樣倒下來。這些人,從來沒人記得他們的名字。」
凱文沉默了,僅是輕輕點頭,沒有插話。
德雷克見氣氛過於沉重,語氣放緩了些。「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在我們努力下,這種制度被改了。現在你所見的,都是廢鐵製的訓練兵器,殺傷力比從前低得多。我們仍保留部落的精神傳承,但至少做了不少改善。」
凱文點了點頭,似乎理解了些什麼。
「不過。」德雷克話鋒一轉,語氣又沉了下來。「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嚇你,而是希望你明白:所謂『殘暴』,在灰熊部落的觀念裡,是一種試煉,一種必經的證明。想成為戰士,就得穿過那道火焰。」
凱文靜靜聽著,眼裡的稚氣慢慢退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沈思。
「怎麼樣?」德雷克突然轉身,比了個大拇指指向後方,「還想看點什麼嗎?」
凱文環顧四周,視線很快被場地一側的人形靶吸引。他興奮地走了過去,德雷克則悠然跟上。不久,他們便來到一處空曠地帶,幾尊用粗木雕製的人形靶列成一排,靶旁則擺放著熟悉的東西——弓與箭。
凱文興奮地蹲下檢視,「我阿爸以前用這個狩獵過。」他轉頭望向德雷克,語氣裡帶著一絲驚訝,「你們騎士的訓練,也用弓箭?」
德雷克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笑了笑,像是在藏著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啊?」凱文疑惑地站起來。
這時,德雷克伸手拿起一把棕色長弓,並從箭筒中抽出一支灰羽箭矢,然後對他說:「跟我來。」
凱文緊跟其後,直到兩人站定在那些木靶前。德雷克拉開弓弦,並沒有裝上箭矢,只是對著木靶做出瞄準的姿勢。
「其實他們從來不用弓箭。」德雷克邊說邊對準靶心。
凱文指著那些堆放整齊的弓箭,困惑地問:「那...這些又是做什麼用的?」
德雷克笑了笑。「就像你說的,那只是狩獵用。他們從不拿來作戰。」說著,他將箭矢插回地面,然後將弓弦拉到最滿,在沒有搭箭的情況下對準靶子練習了個姿勢。
「我還是搞不懂。」凱文喃喃說著。
德雷克放開手指,啪地一聲,空弦猛地彈回,聲音脆響而清晰。
「你當然不懂。」德雷克望著靶子,語氣低沉:「直到他們建立起這個王國以前,事情從未改變過。但就在那段關鍵的時間裡,有一個人來到了他們身邊。不,應該說是兩個人。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出現在了最該出現的時候。」
「是他們說服部落改變的嗎?」凱文問。
德雷克轉身看著他,「沒錯。不只是說服,他們還喚醒了灰熊部落對過往錯誤的記憶。那些年他們吃過獅鷹騎士團的虧,被獵人用這樣的工具射殺,曾一度被迫潰逃。如果不是你父親帶著他們向西遷徙,再加上主衛者的出現,這個王國不會建立。也正是主衛者的建議,才讓我們放下那種原始而殘酷的傳統,包括這把弓的命運。」
說到這裡,他將長弓遞向凱文,臉上露出一絲鼓勵的笑容。
「想不想試射看看?」
凱文走向射擊位置,腰側插著幾支箭矢,顯然早已準備妥當。他瞥見德雷克站在身旁,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
「需要我教你嗎?」德雷克打趣地問。
凱文反問回去,眼神閃著難得的自信與驕傲。「你覺得我會嗎?」
德雷克聞言輕笑,點頭退後。「既然如此,我就坐在一旁當觀眾吧。」
凱文抬起長弓,動作熟練地裝上箭矢,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拉開弓弦。隨著一聲低鳴,箭矢劃破空氣,如銀線般直奔遠處,穩穩穿心命中靶心。
德雷克走上前來,目光中不無驚訝與讚賞。「不錯的技巧。」
凱文輕聲一笑,像是習慣了這種被肯定的眼神。「我不只看過阿爸狩獵,也從他那兒學會了不少。」他抬頭望著靶子,語氣裡透著自豪。
德雷克點點頭,沒再多言,但那眼神,已寫滿了認同。
收拾完畢後,凱文興致勃勃地朝一旁的木欄區走去。德雷克緊隨其後,兩人站在木欄外,目光落在場內正激烈交鋒的幾名騎士身上。
兵器撞擊聲不絕於耳,每一次交鋒都顯示出精準的節奏與熟練的技巧。凱文靜靜觀察,腦中卻忍不住浮現與阿爸在林中練習的記憶。那時候的他沒這麼多對手,也沒有這樣的章法與秩序,但卻有森林的風、有木棍的疼痛,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溫度。
他靠近欄邊,看著那些騎士揮劍交擊,攻守之間幾無破綻。
德雷克在旁輕聲說:「他們都是經過長年訓練的。每一個動作都有目的,每一下碰撞,都是千錘百鍊的成果。」
凱文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仍盯著場內的演練。
「先由高階的教導者帶領,例如隊長莫索里他們等,然後再進入真正的技藝切磋。」德雷克語氣平穩,「雖然比起部落舊時殘酷訓練慢了些,但更有系統,也不再犧牲人命。」
凱文輕笑,語氣中透著一點點驕傲:「這種訓練跟我過去的可差多了。」
德雷克雙掌合十,目光專注地望著前方。「你過去是一對一,但這裡講究的是群體節奏與默契。在人多的戰場上,這才是生存之道。等你開始訓練,自然會明白。」
說完,他收回目光,轉身往木欄外走去。
凱文有些困惑,跟了幾步問道:「聽你的語氣,好像在懷疑我?」
「不,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現實而已。」德雷克說著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如果你想證明自己那就跟我來。」
「去哪裡?」凱文跟上腳步。
「一個能讓你真正展現實力的地方。」德雷克邊走邊說,語氣中多了幾分嚴肅,「就在隔壁。」
兩人穿過訓練場的一角,只走了短短幾步。地面變得更加堅硬,四周沒有太多圍欄,只有幾根粗木界限出範圍。這裡不像方才那般有秩序、有教導、有指導者巡視,而是一片沉默而原始的場地——搏鬥場。
場地不大,但中央仍殘留著舊日訓練的痕跡:泥地中有舊血色痕、木柱上留著斧痕與裂痕,四周一圈沉重的目光似乎仍殘留在空氣中。
這裡,與剛才的劍場,是天壤之別。
周圍與木欄上,處處可見擦拭過的血跡。場內散落著幾把斷裂已久的兵器,劍身上殘留著暗紅的血漬,空氣中仍隱隱飄著汗與鐵鏽交織的味道。這裡像是某場激戰的餘燼遺跡,每一寸空間都流露著殘酷與原始的氣息。
凱文剛踏入搏鬥場,就被德雷克領入其中。他看著這與剛才相似卻氣氛截然不同的場地,遲疑地問道:「這不是跟剛剛一樣嗎?」
德雷克的聲音低沉了些,語氣中透出一絲敬重與無奈:「這裡不是訓練場,是搏鬥場——灰熊部落留下的血鬥場。這,是他們至今仍不肯捨棄的傳統。」
雖未見新血,但凱文仍仿佛聞得見濃濃的血腥味。雖然才在王宮裡經歷過震撼,但此刻心頭依然猛跳不已,難以平復。「團長,你這是……」他遲疑地問。
「別怕,凱文。」德雷克拍了拍他肩膀,「我不是要和你分生死。」語畢,他率先邁步翻身入場中,開始將幾把斷裂的兵器一一踢到邊緣,然後站定,朝站在場外的凱文招手。「進來,感受一下。」
凱文只能咬牙硬著頭皮翻身進場中。腳下的泥地濕黏滑膩,彷彿藏著過往戰士的血水。他每踏一步,心中的不安便更甚一分。德雷克像是察覺到他的忐忑,語氣沉穩地說道:「戰士也好,騎士也好,都將面對血與死。血會流,傷會來,淚也不會少。」
他的聲音像是古老的祈禱詞,平靜卻充滿重量。凱文聽不太懂,卻也默默雙手合十,低聲附和。
片刻沉默後,凱文忍不住問:「現在呢?」他已隱約猜出德雷克的用意。
德雷克轉身走向場邊的兵器架,一面挑選著訓練用的長劍,一面對凱文說:「哈,站著等我吧。」
凱文嘴角微動,目光落在德雷克腰間的鋼劍上,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要來場真刀真劍。」
「別鬧了,我怎麼跟你阿爸交代?」德雷克笑了笑,氣氛輕鬆了片刻。他仔細挑選兩把相對完好的劍,剛伸手要抽出時,遠處王宮上空忽然飛起一群鳥群。
牠們驚慌失序、亂竄亂飛,像是受了驚嚇。德雷克一愣,眼神凝視王宮方向。隨風傳來一陣微弱的金屬碰撞聲。他蹙起眉頭,那聲音太遙遠了,不該在這裡聽得見。但他搖搖頭,自我否定:「不可能……應該只是練劍聲音傳來。」
他迅速抽起長劍,將疑慮收起,轉身回到凱文身邊。
「怎麼了?」凱文注意到他的異樣,問道。
「沒什麼。」德雷克面無表情地遞出其中一把劍,「來吧。我想見識一下你阿爸教給你的東西。你能證明自己嗎?」
他一邊後退,與凱文拉開距離,同時擺出單手劍士的架勢,眼神中浮現一絲嚴肅的考驗意味。
凱文則細細端詳手中的訓練劍,灰白色劍身有些刮痕,他從劍柄一路摸到劍尖,手指在劍身上靈巧地轉出一圈弧線,像在確認手感。他雙手握緊,將劍舉過肩頭,做出攻擊準備的姿態。
「那我就用行動,來證明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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