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與國王依舊獨處於殿中,只是王室內部的空氣,如今已染上一層難以言說的緊繃。那不只是臣與王之間的分歧,更像是某種不明暗潮,在沉默與對視間緩緩升起。
國王將空酒杯放下,看似無意的一擲,卻落出幾分力道。「這其中……恐怕有她的關係。」他緊握著酒杯,指節發白,聲音壓得極低,「我需要出手,該有的手段,不能不為。」
那句話落下時,德雷克的目光也跟著沉了。他懂國王的意思,也知國王的疑慮,但正因如此,他才不願沉默。只見他離席而起,走至王座前,單膝跪地,左手按於右肩,低首懇言:「請國王息怒,懇請寬待布金斯女士。她對鐵色王國的貢獻無可衡量,若在真相未明之前便強行指控……未免過於倉促。」
「德雷克,你……」國王語帶無奈地嘆息一聲,「你明知此事非同小可,死傷慘重,威望受損,我該如何向王國交代?刺客尚未落網,若再不有所表示,怎能服眾?」
「臣明白,但布金斯女士她……」德雷克語帶遲疑,眼神卻越發沉重。他原本想說出口的話,如今卻咽了回去。往昔一幕幕如影閃過——那名與國王並肩征戰、無怨無悔的舊日戰友,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與從未啟齒的真相,全都壓在他的心頭。他不能說,也不願說。那段過往,是他獨自守護的記憶,就算是國王,也從未知曉。
「德雷克……你方才想說什麼?布金斯女士她怎麼了?」國王鬆開酒杯,眼神銳利,緊盯著他。
兩人相對而坐,大廳燭光斜照,映出他們臉上的陰影與疲憊。原本英俊挺拔的輪廓,如今卻覆著沉重與隱忍的痛苦。
「不……不是。」德雷克垂下雙眼,低聲道:「臣只是認為,她長年效力王國,未得一賞,反遭質疑,未免……不公。」
國王手臂一震,酒杯翻倒,酒液潑灑在地。他低聲卻堅定地說:「夠了,德雷克。真的夠了。」他的聲音中,有壓抑的悲傷,也有不願面對的現實。
他粗魯地又倒了一杯酒,卻沒有自己飲下,而是遞向德雷克。德雷克一怔,終究還是接過來自王者的美意無法拒絕。他低頭領受,心中卻滿是糾葛。
國王望著他,忽而笑了起來,那笑帶著難以言說的惋惜與苦澀。「哈哈……德雷克,你該看看你現在的臉色。看看我們鐵色騎士團的團長此刻是什麼模樣。」
德雷克無奈地吐了口氣,終於也笑了——苦笑,卻帶一絲理解。他明白,國王不是冷酷無情的人,只是王冠之下,有太多不得不承受的重量。
「我當然知道布金斯的功勞。」國王仰頭一飲而盡,隨後走向窗邊。窗外風聲微動,他的聲音低沉地傳來:「我不想這樣對她……但我沒有選擇啊……真的沒有。」
那句話,如嘆如訴,如劍刺入心肺。
德雷克靜靜望著國王的背影,不發一語。他知道,單憑一己之力,自己恐怕無法改變國王的決定。但他也明白,只要還有一絲可能,他都會試著扶持國王、守護王國,哪怕前路艱難,也要走到最後。
在這沉默之中,他手中那杯酒早已傾斜,幾滴酒液沿著杯緣滑落,卻無人察覺。德雷克的目光仍落在那熟悉的背影上,心中暗自思索著,如果這場風暴終將來臨,他,該如何應對?
不巧,一陣輕響打破了沉靜。門外傳來一聲敲門聲,清脆地迴盪在大廳中。
德雷克挺直身子,轉身朝門口喊道:「是誰?」
「稟團長,快騎部已經返營,正在尋找您。」門外的回應沉穩有禮,帶著軍中風格的乾脆利落。
德雷克微微抬頭,思索著下一步行動。「叫他們到校場等我,我隨後就到。」
「另外,還有一事——」門外聲音停頓片刻,又補上一句:「有位少年請求覲見國王,說有要事當面稟明。」
德雷克眉頭微蹙:「少年?他報上名字了嗎?」
「是,團長。他說,他叫凱文。」
聽到這個名字,德雷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喃喃低語:「果然是他……」
「明白了,退下吧。」德雷克吩咐後轉身入內,眼神已悄然變化。
國王聽得清楚,面色微動,情緒如潮湧起。凱文——那個寄託著故人信念與希望的孩子。這份欣喜難掩,卻也同時伴隨著一股深沉的擔憂。回想他不久前才遭受刺客重創,命懸一線,國王內心久久難安。
「他的傷……可還無礙?」國王望向德雷克,聲音低沉,隱藏著不易察覺的哀傷。
「傷勢不重,已恢復得差不多了。」德雷克語氣平靜,卻不乏安撫之意。
國王輕聲道:「那就好……那就好。」說罷仰頭大口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忽地將空杯往窗外一擲,酒杯在空中旋轉,撞上石柱,聲響清脆作響。
德雷克見狀以為國王醉意上頭,急忙上前扶持,卻被國王一手拍了拍肩頭,「我沒事,不必擔心。」他勉強一笑,掩蓋內心起伏不定的波濤。
「凱文的事,就交給你了,德雷克。」國王理了理長鬚,語氣變得低沉,「我還有其他要務,他們應該也都到了……光是想想,就夠頭痛的了。」
說罷,國王負手離去,身影嵬峨,背影卻帶著一絲疲憊與難以言說的孤單。
王宮的一隅,靜謐得彷彿與外界斷絕。
那裡名為「王家圖書館」,卻被宮中僕人戲稱為「館間」,如同它的地理位置——不屬朝政、不歸兵權,而是沉默地佇立於現實與知識之間。
與王宮其他角落的鋼鐵與血氣不同,這裡彷彿時間靜止。層層書架高聳如林,書籍排列整齊無瑕,無塵、無網,連風都不忍驚擾一紙一頁。這裡的井然,甚至令人難以置信這是同一座王宮的構造。
忽地,一道輕快的足音響起。
從迴廊的陰影中,一位少女悄然現身。她雙手抱著幾本厚重書冊,腳步輕巧,如春燕般穿過長廊,舉止間帶著一種與宮中嚴肅氣息格格不入的自在與從容。
當她抵達圖書館門前,微歪著頭向裡張望,似在尋找什麼。片刻後,她展顏一笑,推門而入。
那一刻,如風掠過紙頁。
她步入館內,眼神專注地掃過書架,環抱的書冊仍未放下。她的腳步節奏和緩,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像在進行某種沉靜的儀式。
她的服飾與宮廷常規迥異,繁複而古樸,像是某個失傳學派的遺衣。若有眼光毒辣之人見了,也許能一眼看出那並非尋常朝服,而是一種象徵,一種遺留自學院時代的榮銜標誌。
但無論來自何處,這名少女的出現無疑為圖書館添上一筆神祕的靜謐。彷彿有什麼,將在這書海之中緩緩浮現。
「妳知道嗎?」一道低沉、穩重的女聲忽然從圖書館深處傳來,聲音幽遠得彷彿自書頁縫隙中浮出。
「嘿……這裡有人嗎?」被聲音吸引的少女勾起嘴角,低低地笑了笑,語氣半真半假,像是打趣,也像在試探。
周圍很快又恢復了死寂,空蕩蕩得像一間遺忘的鬼屋。
少女踱步走到一張空桌前,把懷裡一疊比一疊厚的書本放了下來,沉重的書籍砰然落桌,聲音在靜謐空間裡傳出迴響,但依然無人回應。
她不禁再次出聲:「哈囉?」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安與無奈。
突然,一聲清脆的書本闔上聲響劃破沉默,緊接著,是書頁緩緩翻動的沙沙聲,像是風,卻更像某種有意識的存在在刻意無視她的呼喚。
「喂!」她拉高音量,語氣中帶著投降的意味。「我知道妳在這裡啦,別嚇人行不行?剛剛妳不是才說了一半嗎?」
「妮雅拉。」那聲音終於再次出現,柔和卻不失威嚴。「我只是想說,妳沒必要自己搬書過來,可以讓僕役幫忙。」
「終於出聲了。」妮雅拉像是剛從水裡冒出來,長吐一口氣。「這王宮現在人少得可憐,剩下的都是些像石雕一樣的騎士,我哪叫得動他們?我還以為妳在生我的氣呢,布金斯姊妹。」
布金斯溫和回道:「我看起來像在生氣嗎?」
妮雅拉翻了個白眼,做了個鬼臉。「像,非常像,像極了那種悶在心裡不說出口的怒氣。」
「那就當作是吧。」布金斯邊說邊繼續翻閱書頁,語氣平淡得難以捉摸情緒。
妮雅拉在一旁踱步,眼睛不安分地掃視書架。「我說啊,這整個王宮的書,不管大本小冊,妳是不是全都搬到這裡來了?就算不是全,也差不多了吧?」
「那又如何?」
妮雅拉毫不退讓:「別告訴我妳真的都看完了,不然再這樣下去,這座圖書館又得擴建一層才行。」
布金斯依舊不語,但臉色微顯疲憊,明顯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打擾。
「我是說真的喔,」妮雅拉湊過去,雙手環胸,語氣好奇又略帶探詢。「為什麼妳要一再翻閱這些書?照妳這記性和速度,不可能沒看過第二遍吧?」
「嗯……」布金斯簡短地應了一聲,手下動作終於停了下來。她小心地闔上手中的書冊,優雅地從書架後走出。
她身穿黑色花邊長袍,髮髻高綰,步履從容,每一步都顯示出一種沉穩與神秘。即便外表無懈可擊,那雙眼底卻藏著難以掩飾的疲憊——是長期無眠的憔悴,還是心事重重的倦意?
她走到桌邊,將手中書冊放下,翻開妮雅拉帶來的書本。灰塵像是積年未動的遺跡般騰空而起,而她只是輕輕一抖袖袍,空氣中旋即出現一股無形氣流,將塵霧優雅地掃去。
妮雅拉噘嘴不滿地說:「欸,妳明知道我不是來幫忙搬書的吧。」
「我不想回答。」布金斯語氣乾脆,將清理乾淨的書一本一本收納進書架。
這時,妮雅拉雙手叉腰,故意提高音量說:「就算妳再怎麼翻,也找不到妳想找的東西。」
布金斯手上一頓,目光轉向她,像是被戳中了什麼。但她沒有回應,只是沉默地看著對方。
「妳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對吧?」妮雅拉露出頑皮的微笑,像是在試探,又像在逼迫。「要不要讓我啟動內心視界,看看妳真正的秘密在哪裡?」
話音剛落,她雙掌合十,十指張開呈菱形狀,掌心之間泛起淡淡光芒,像是一道看不見的門扉即將被打開。
「住手。」布金斯一聲低喝。
妮雅拉吐了吐舌頭,立刻收手,像個調皮的小孩,「開玩笑的啦,別這麼嚴肅~」
「把妳的適配性收起來,妳忘了學院的規局嗎?」布金斯眉頭微皺,語氣一如往常冷靜,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抱起剩餘的書冊,轉身不再多言。
妮雅拉一臉無所謂地聳聳肩:「嘿,我當然知道學院的規矩。」她靠在桌邊,雙手平攤在桌面上,神情頑皮又帶著壞心眼地盯著布金斯看,嘴角揚起一抹惡作劇般的笑意。「不過嘛,規矩裡可沒說在學院外也得遵守,對吧,我親愛的姊妹?」
布金斯沒理她,只加快了手中整理書本的動作,語氣裡透著無奈:「這是詭辯,妮雅拉。別忘了,上次妳也犯過一次,還記得嗎?」
妮雅拉忍不住竊笑,「是啊,我記得,我只是『不小心』太好奇了嘛~不過說到底……」她語氣一轉,似笑非笑地補上一句:「犯過規的,可不只有我一個人吧?那次妳犯的,可比我嚴重多了呢……呵呵。」
布金斯的肩膀不自覺地抖了一下,臉上的神情變得複雜,一時間百感交集。
「我……」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否認,只是默默地將書擺回書架,一聲不吭。
「欸~別裝作沒聽見啦,姊妹~」妮雅拉仍不死心地追上來糾纏著,語氣卻慢慢地變得銳利,「說真的,妳到底為什麼老是在這裡來回翻這些書?莫非是跟妳那次神祕失蹤有關?妳……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布金斯依舊沉默,像是故意在逃避,眼神開始在書架之間閃躲。
「好吧好吧~不說就不說,我們換個話題總可以吧?」妮雅拉察覺到氣氛不對,聳聳肩跳離桌邊,臉上又換回那副玩世不恭的微笑。她放輕語氣,像是無意般地說:「其實啊,我剛才在走廊遇到了一個人。」
「喔?」布金斯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語氣冷淡,「在王宮裡還能遇到什麼人?不是那群裝模作樣的騎士,就是成天鬼吼鬼叫的粗魯將軍罷了。」
「嘿,才不是那種人啦。」妮雅拉搖頭晃腦地說著,一臉藏不住祕密的得意。
布金斯嘆了口氣:「別告訴我妳又看上誰了。」
「姊妹!怎麼可以這樣誤會我?」妮雅拉假裝受傷地捂著胸口,一臉悲憤狀,「我可是個很有原則的人!」
布金斯不為所動,走近她,手中還抱著一本厚重書冊:「我不管妳喜歡誰,但妳知道的,規矩……還是要守。」
「哼,我又不是妳,沒那麼乖。」妮雅拉得意地對上她的目光,語氣調皮又挑釁。
布金斯不與她對視,轉身將書放回原位,只留下一句:「得了吧,妮雅拉。」
「我還沒說我遇到的是誰呢。」妮雅拉語氣一轉,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是一個少年,我沒見過,感覺很陌生。他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穿著簡便,背上還揹著一把劍。」
布金斯動作一頓,回過頭,眉頭不自覺皺起。
「……你說,他是騎士?」
「嗯?妳怎麼突然這麼有興趣了?」妮雅拉反問,語氣中透出幾分試探。
「說清楚點,妳剛剛除了年紀和裝束,還看到了什麼?」布金斯緩緩走近,目光銳利起來,語氣也變得異常嚴肅。
妮雅拉有些詫異,卻也因此被激起了興致,「他看起來不像訓練有素的那種,但……身上的氣息不一樣,有種……我說不上來的穩定。怎麼樣?他是妳認識的人嗎?還是……」
布金斯沒回答,她只是望向遠方的書架,神情凝重,那一刻,彷彿有什麼埋藏許久的記憶,在她心中微微震動。
她們的對話如同一條緩慢流動的小溪,在圖書館長廊蜿蜒延展,聲音輕輕地迴盪,細水長流地滲入布金斯的心底。隨著妮雅拉對那名少年的描述愈加詳細,語調興奮得像花癡一般喋喋不休,布金斯的神情卻逐漸變得沉靜。
她不說話,眼中浮現出一層難以言喻的陰翳,那神色如深潭倒映星辰,幽深得讓人不敢直視。她開始沉默不語,像是靈魂某處正被悄悄撕裂。那個名字、那個模樣,彷彿觸動了某段封印已久的記憶。
「嘿,姊妹?布金斯?」妮雅拉終於察覺異狀,困惑地歪著頭盯住她的眼睛,「妳該不會是……怎麼了?」
布金斯沒有回應,她的神思彷彿被拉回了另一個時間,那段難以直視的過去。她喃喃低語:「……有半年了,我竟然都沒發現……他……」
「他?」妮雅拉的眼睛睜得更大,屏息以待。
「他……會不會是……不……不可能。」布金斯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彷彿在與心魔爭辯,「不可能……這不會只是巧合……至少……不該是……」
妮雅拉忽然像是察覺什麼,興奮地湊近:「嘿!我懂了!他是來見妳的,對不對?!」
布金斯像是被重擊回神,猛地抬頭:「誰?誰來見我!?」
妮雅拉卻咧嘴竊笑,像個故意把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呵呵……有趣。」
布金斯頓時明白過來,眼神變得銳利:「妳是在耍我。」
「哈哈哈哈!妳要不要看看自己剛剛的臉?像是鬼見愁!」妮雅拉笑得前仰後合。
「妳閉嘴,妮雅拉,這種玩笑很低級!」
「喔,失敬啦,堂堂的主衛者居然被我嚇成這樣?」妮雅拉作勢鞠躬,「不過……只要提到那少年,妳就像失了魂似的,是不是哪裡有鬼啊?」
布金斯沒力反駁,只冷冷瞥了她一眼,神情既羞且惱。
「說吧,妳到底在想什麼?」妮雅拉不依不饒。
布金斯轉過頭,望向書架彼端,「這不關妳的事。」
「喔~」妮雅拉眼睛微瞇,語氣藏著鋒芒:「所以……妳認識他,對吧?」
布金斯沒有作聲,沉默了片刻,才緩緩地回頭:「我不知道。我也沒見到他。所以別再猜了,妮雅拉。」
「哼,也許等妳見到了,就說不定了呢……」
「夠了。」布金斯的語氣重了幾分,目光中閃爍著怒火與警告,直視妮雅拉的眼。
但妮雅拉卻沒閃避,她看著那雙眼,彷彿窺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最終她識趣地收斂了笑意,聳聳肩道:「好啦好啦,不問了。不過嘛——」她語調一轉,頑皮地一笑,「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秘密嘛~」
布金斯聞言低下了頭,嘆了口氣,那神情像是被戳中某處軟弱,又疲憊又無奈。
「妳還有別的事嗎?」她換了個話題。
「沒有囉~」
「那我走了。」布金斯轉身便朝門口走去。
「咦?這麼快就走?」妮雅拉驚訝道。
布金斯沒回頭,只是淡淡地道:「在這裡待太久,我會被妳煩死。」
她走到門邊,忽地停下腳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妮雅拉一眼,語氣不輕不重地補上一句:「啊對了,別忘了打掃。」
說完就揚長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妮雅拉站在原地。
「蛤??……什麼啦!!」妮雅拉氣得跺腳。
她不甘地看向一屋子的書塵,忍不住咕噥:「只有我一個人……到底要打掃到什麼時候啊!」
像一隻暴怒的兔子,她原地繞了幾圈,最終癱坐在地,手撐著下巴,發呆起來。
「唉……第一步是什麼來著……?」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的烈陽在宮廷窗格上投下變幻的光影,斜斜地灑落在石磚地上,如流動的金線緩緩挪移。這座寬敞寂靜的殿堂被無數畫飾與石雕環繞,窗縫間滲透而入的風聲,如狼嗥般在拱頂間盤旋回盪。
這詭靜的氛圍令凱文難以適應。這裡的衛兵一動不動,個個猶如鑄鐵般的雕像,沉默而冷漠。灰白色的頭盔將他們的面容完全隱匿,只留下兩道冰冷的視線仿若無聲的審問。他知道他們在看他,從進門那刻起,從未移開過。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宮廷,但不知為何,這次特別令人窒息。他的身分尚淺,不能妄動,也不能多言。為了轉移注意,他開始審視周遭,順手整理自己身上的衣物與配備。當手指碰觸劍柄那一瞬,熟悉的金屬感讓他的心情稍稍平復。
他輕呼一口氣,輕拍自己臉頰兩下,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隨後,他站定,耐心等候衛兵通報的消息。
等待中,除了他自己,四周便只剩那幾幅陌生的畫像與古老的雕塑盆栽。一些枝葉從裂縫中探出,如同凍結在時光裡的標本。他的目光很快便移開,對藝術並無興趣。但其中一幅巨大的半身畫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走近那幅畫,想看清楚那威嚴的人物究竟是誰。畫中人戴著王冠,披灰絨披風與細緻皮甲,臉上既嚴肅又滄桑。他雙手握著巨劍劍柄,姿態如山般沉穩。
凱文怔怔凝望,彷彿在那畫布中尋找回憶的片段。直到他忽然想起什麼,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微妙的神色——他認出來了,那是國王。
更令他在意的,是畫中皮甲不起眼處刻著的一個熊頭標記。他從未見過這個符號,但它卻給他一種莫名的壓迫感。他盯著熊頭看了良久,腦中思緒翻湧:「這是什麼?徽章嗎?還是某種象徵?」
正當他沉思之際,不遠處的轉角處傳來悉悉簌簌的聲響,如老鼠在石縫中奔竄。他皺眉側耳,聲音微弱卻清晰,與四周寂靜格格不入。
他小心地循聲走去,來到轉角處時,身體自然地貼靠牆邊,偷偷探出半顆腦袋。只見兩名騎士站在走廊陰影中低聲交談。他們說話刻意壓低音量,但凱文仍勉強聽得清楚。
他迅速收回頭,緊貼牆壁。這樣的偷聽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從小便偷聽過父親與來訪者密談。他記得每一個要點:藏匿呼吸,判別語調,依聲辨人。他對自己的這點能力頗為自信。
「聽說了嗎?」一名騎士開口,聲音低而沉。
「你是指那個……刺客?」另一人問。
「確實與刺客有關……但不止如此。」
「還有什麼?」
「聽說灰熊部落的大族長……已經來到了這裡。」
凱文心中一驚,「大族長?那不就等於他們的……國王嗎?」
「沒錯,而且聽說人就在王宮裡。」
「這麼快?他來,是為了……那件事嗎?」
「若不是為了那件事,還會有其他理由嗎?」
那聲「那件事」如石子落湖,在凱文心頭漾起重重波紋。他屏息靜氣,腦中急轉:「他們說的是什麼事?跟刺客有關?還是……跟我有關?」
他下意識地握緊劍柄,感覺一絲涼意沿著背脊滑落。他知道,這場風暴,恐怕離他不遠了。
當他正陷入思索之際,兩名騎士的談話聲忽然又變得更為低微,彷彿察覺到什麼不該被人聽見的隱情。凱文的眉頭微微皺起,好奇與焦躁讓他忍不住再度將身體貼近牆面,調整耳朵的角度,努力捕捉那些逐漸模糊的語句。
「但是刺客不是還沒抓到嗎?」第二名騎士說道,語氣中滿是疑惑。
「是啊,兇手沒落網……但罪魁禍首,不是已經在這裡了嗎?」第一名騎士的聲音壓得更低,語調中透著一絲詭異的謹慎。
「罪魁禍首?你是說……元凶嗎?」第二名騎士臉上浮現更深的困惑。
「不是我說的,是國王說的。」第一名騎士低聲回應,語氣中有種刻意壓抑的壓力。
「國王認定的元凶?等等……你是指,刺客口中的元凶?」
「沒錯。」
「這是真的嗎?」第二名騎士的聲音不自覺拔高。
此時,第一名騎士沉默不語,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那動作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又無比堅定。他眼神閃爍,像是壓抑著什麼更深層的秘密。
「所以……國王知道兇手是誰?他早就知道?」第二名騎士語氣中隱隱透出一抹不滿。
第一名騎士仍沒有回答,這次只是站著,像是陷入沉思。他的沉默讓對方愈發急躁。
「喂,你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第二名騎士的聲音已帶上幾分責怪。
「我怎麼了嗎?」第一名騎士反問,語調卻冷得毫無情緒起伏。
「別裝了,你剛才說得好好的,現在怎麼像個死人一樣?」
「我只是……沒什麼。」第一名騎士終於開口,但語氣仍舊冷淡,如同冰水般讓人無法捉摸。
躲在轉角處的凱文心中暗忖:他們到底在繞什麼彎子?那個“罪魁禍首”……難道和我有關?還是……國王知道某個真相?
正當他試圖在腦中拼湊線索時,那名沉默的騎士忽然警覺地環顧四周。他的視線掃過長廊,彷彿空氣中藏著偷聽者的氣息。
凱文心臟猛然一緊,像是被冰刃貫穿。他身體緊貼著牆面,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極為淺薄。這種情況他並不是第一次面對,但這次的壓力,異常強烈。
過了一會兒,騎士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異狀,才緩緩收回視線,隨即湊近同伴耳邊,以咬耳的方式悄聲說著什麼。
凱文看不清嘴形,聽不見內容,但能感受到那對話的重量。他眉頭緊皺,心頭浮現不安。這不是普通的巡邏談話,也不是八卦閒言,而是某種需要掩藏的、重大的密謀。那名騎士雖然話不多,但他神情間的憂慮與壓抑早已暴露一切。
此刻,凱文仍靜靜潛伏著,眼神疑惑地望著轉角後那對詭秘的身影。他知道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話,也意識到,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可能比他想像得還要更加危險。
就在氣氛逐漸緊繃之時,第二名騎士的聲音忽然提高,語氣裡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這實在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
第一名騎士只是點了點頭,語氣沉重:「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們也只能……坐以待斃。」
那語氣如風暴前夜的低鳴,讓躲在轉角後的凱文不禁皺起眉頭。他還未明白這些騎士談論的是誰,但胸中那股莫名的不安已悄然升起。
第二名騎士顯然無法接受,憤然道:「可是,兇手還沒抓到,就要先進行審判?這也太……太過了!」
第一名騎士低聲勸說:「我明白你的憤怒,但灰熊部落的大族長還有那些政臣,已經將所有的矛頭指向了她。局勢……已經定了。」
「她?」凱文聽見這個字眼,神經猛地緊繃了一下。他不曉得「她」是誰,卻直覺地意識到,那絕不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
他握了握拳頭,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審判……是什麼樣的審判?她又是誰?」
他試圖從騎士斷斷續續的對話中拼湊線索,但他所能抓住的僅是些語焰餘灰。
「不管怎樣……我們不能接受這種結局。」第一名騎士說道,聲音低沉卻堅決。
「不,這太離譜了……為什麼……為什麼會是她?」第二名騎士的聲音裡透著難以平息的怒火。
「安靜一點。」第一名騎士立刻做出手勢,示意他小聲。但話才說出口,第二名騎士仍舊忍不住地低吼出一句關鍵話語:
「不應該是主衛者……為什麼刺客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樣也能成審判依據?」
這句話像是冷水潑入凱文的耳中,他整個人一驚,幾乎要失聲出聲:「主衛者……?」
他低聲複誦這個陌生的稱謂,內心卻開始翻湧。他從未聽過這個頭銜,卻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與威脅感。
那是一種地位?一個職責?還是某種特殊身分?無從得知。
他緊靠著冰冷的石牆,感覺自己呼吸變得沉重。他只知道,一場未知的審判即將降臨,而那個「她」所承受的,或許與這次王宮中震動的陰影脫不了關係。
凱文還想再靠近一點,但騎士們的對話戛然而止。他們之間交換了幾句低語後,便恢復了沉默,如同銅像般重新站回崗位,彷彿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覺。
這讓凱文更加迷惑。他握著劍柄,像抓住最後一點能讓自己冷靜的東西。
「主衛者……她……審判……到底在發生什麼事?」
他深知自己不能冒然行動,但也明白,有些事……他終將必須弄清楚。
凱文只好懊惱地吞了口氣,暫時放棄偷聽。他依然留意著那兩名騎士的神情變化,內心掙扎著是否還會有下一輪對話。他實在太好奇了:究竟是什麼事件,竟讓這些鐵面無情的騎士都顯得不安而動搖?
就在他專注凝神之際,幾乎忘了自己來這裡的初衷,甚至完全沒察覺到腳步聲已悄悄靠近。
「凱文……?」
「!!?」凱文聽見有人叫他,身體猛地從牆邊彈起,像被利劍點中般地驚愕。他連吞好幾口口水才回過神來。「是你……德雷克團長!」
德雷克站在不遠處,眉頭微皺,語氣中充滿疑惑:「凱文,你在這裡做什麼?」
凱文神情尷尬,語氣也跟著發虛:「沒……我只是……」他試圖掩飾剛才的行為,卻語無倫次。
「看你這副模樣……發生什麼事了?你很緊張。」德雷克雙手抱胸,語調雖平靜,卻帶著些探究意味。
凱文見是熟人,壓力頓時卸下一大半,心中暗慶:「幸好是他,要是其他人……我就跳到牢裡去了。」他尷尬地笑了笑說:「該怎麼說呢……你知道的,我是來見國王的。」
「這我知道,我是說,你剛才躲在牆後幹嘛?」
凱文撓著頭,眼神飄向牆角,不敢直視團長:「嗯……我聽到了些話題……很重要的話題。就忍不住……想多聽幾句。」他語氣誠懇,帶著一點不好意思,「我知道不太妥,但……我真的很好奇。這地方的一切……太陌生也太神秘。」
德雷克沒立刻回話,而是順著凱文的目光,看向牆邊那幅巨大的畫像。他的神情在瞬間變得沉靜起來。
「這幅畫……」凱文低聲說道,眼神被畫中人物牢牢吸住,「感覺……他是個很重要的人,對吧?」
德雷克微微一笑,那笑容裡藏著些許複雜的情緒。「你沒猜錯,這人正是我們的國王。」
「果然是國王啊……」凱文喃喃自語,眼神閃著敬畏與好奇。他從國王灰色絨毛披風與沉穩持劍的姿態中,感受到一股不容侵犯的氣勢。
德雷克輕聲說道:「其實,這幅畫原本……是要畫兩個人的。」
「咦?兩個人?那為什麼……?」
「為什麼最後只有國王?」德雷克接話一語道破,語中帶笑,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堅定與懷念。「因為那個人,拒絕了國王的邀請。」
「有人……拒絕國王的邀請?」凱文睜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德雷克幾乎要笑出聲來,「你可以猜猜看,也許你自己就知道答案。」
凱文眨了眨眼,忽然間一個名字在心中浮現,他驟然睜大雙眼,「等等……你是說,我阿爸!?」
「呵呵……正是你父親。」德雷克笑得爽朗,「他可是當年唯一敢拒絕國王的人,你說厲不厲害?」
凱文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望著那幅畫像,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感——敬佩、懷疑、還有……些許失落。
「要是當初他答應了……」他喃喃地說,「或許這畫裡就會有他……和國王並肩而立的模樣。」
他不禁向畫像走近一步,注視那雙按劍沉思的王者之手。他的父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強到可以拒絕國王,又值得國王為他保留這份尊重。
凱文的手微微握緊劍柄,心中有了新的渴望。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走上父親的腳步,但他知道,若真要接近那樣的高度,他還有太多路要走。
在聽過德雷克的敘述後,凱文望著那幅畫像,心中泛起波瀾。他從未這麼近距離地直視過父親的過去,也從未這樣深刻地意識到,父親身上藏著他無法想像的故事。那句「拒絕國王」如針般扎入他的腦海,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好奇。
他想問,為什麼父親會拒絕國王的邀請?但話還沒出口,便卡在喉頭。
德雷克這時注意到凱文的目光停留在國王皮甲上的熊頭紋飾,便走近他說道:「那是灰熊部落的族徽,一個很古老的傳統。」
凱文抬起頭,眼神迷惘:「灰熊……?」
德雷克微微一笑,「鐵色王國的前身正是灰熊部落,這個族徽後來也成了王國的國徽。對某些人來說,它不只是個記號,而是一段歷史,一份誓言。」
凱文的心突然跳了一下。他低聲說:「……族徽……」腦中浮現了剛才聽來的只字片語——灰熊大族長、原罪、審判……他想問出口,卻又猶豫。他知道這些話的來源並不光彩,他不想對團長撒謊,更不願招來不必要的質問。
德雷克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歪頭問:「你有話要問我嗎?」
凱文一怔,勉強擠出笑容,搖頭說:「不……沒什麼。」
德雷克挑了挑眉,看了他幾秒,終究沒再追問,只淡淡道:「真的嗎?」
凱文低頭看著地板,默默點頭。
雖然德雷克沒有多說什麼,但這份沉默讓他心裡的疑雲更濃。他能感覺到凱文有事隱瞞,但同時也理解,每個人總有不能說出口的時候。
「有件事要先讓你知道,」德雷克忽然語調一轉,變得稍微嚴肅了一些,「國王今日無法見你。」
「什麼!?」凱文錯愕,眼中閃過明顯的失落。
「別急,」德雷克安撫道,「只是今日無法安排,他還有要事處理。我已經幫你爭取,最快明日就能見上。」
凱文抿了抿嘴,語氣低落:「……原來如此。」他想起這一路的奔波與努力,一時之間滿腹情緒堵在胸口,只能低聲咕噥:「好不容易才進來……結果卻等不到……」
德雷克拍拍他的肩,語氣放柔:「不如這樣,你跟我去校練場走走,我們邊走邊聊。」
說著,他率先轉身比了個手勢。凱文點點頭,略一遲疑便跟了上去。
「真的嗎?」凱文心情稍微好轉,連發燙的額頭都暫時忘了。他試著專注在德雷克的話語上,但腦海裡依舊閃爍著剛才偷聽的對話,像是一團糾纏不清的線。
德雷克在前方說話,聲音平靜:「國王這幾日一直關心你受傷的情況,尤其是在心靈層面。你這孩子……受了不少苦吧?」
凱文沒有作聲,只是點點頭。他知道德雷克是為他好,但他現在真正想知道的,是那些藏在背後的祕密。
德雷克似乎察覺了他的心不在焉,便改變話題問:「話說回來,你是怎麼進到王宮的?」
凱文微笑,語帶無奈:「一言難盡,團長。」
「我知道外圍守得緊,以你的身分,就算有勳章也不見得能輕易進來。」德雷克語氣中有些好奇。
凱文頓了頓,然後慢慢說:「其實……是有人帶我進來的。一個……嗯,非常壯的人。他穿著像……膨脹起來的鎧甲。」
「哈哈!」德雷克一聽,忍不住笑出聲來,「你說的是莫索里吧?他是炕特人。」
「炕特人……?」凱文眼神疑惑。
德雷克點頭,語氣溫和地解釋:「據說炕特人擁有巨人的血統。他們高大、強壯,智慧也遠勝常人。但他們族群稀少,大多不參與王國內政,只有少數幾位會留在宮中,莫索里便是其中之一。」
凱文「喔」了一聲,但心裡仍然沉浸在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語中。
德雷克看著他,心中默默記下他的神情變化,這孩子,怕是無意間碰到了什麼不該碰的線。
「那巨人呢?」凱文問道。
德雷克的神情微微一變,原本輕鬆的氣氛瞬間被一絲嚴肅取代。他沉聲道:「那是個比傳說更古老的存在。」
凱文側著頭,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德雷克看在眼裡,緩緩補充道:「他們比炕特人更高大,也更久遠。早在人類記載歷史前,他們便已行走於這片大陸。他們有自己的語言、圖騰與部族,雖不如人類狡黠聰慧,卻絕不該被低估。他們的力量與執念……往往比智慧還可怕。」
說話間,王宮出口已近在眼前,兩人的腳步也因話題而不自覺放緩。此時,德雷克忽然瞥了凱文一眼,神色一凝,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便順口問道:「凱文,你是不是已經在拓險者公會……打聽過你父親的消息?」
凱文的眼神隨即一亮。他點點頭,語氣不自覺加快:「這也是我一直想問的。」
德雷克一挑眉:「問什麼?」
「你知道的,」凱文眼神專注,「我父親……他到底叫什麼名字?這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德雷克聞言頓步,眉頭微皺,顯然未料到這個答案。他定定看著凱文的側臉,而凱文走出幾步後才察覺異樣,轉身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德雷克緩緩搖頭,語氣中夾雜著一絲不可置信,「只是驚訝你竟從未知道他名字……你們可是一起生活了十幾年。」
「是啊,從小到大我都叫他『阿爸』,」凱文嘆了口氣,語氣中有幾分懊惱,「我們住得偏僻,幾乎與世隔絕,沒人來信、也沒人登門,連那些舊帳冊、封條上都沒寫過他的名字……」
他語聲逐漸低沉,像是陷入某段難以言說的回憶,「雖然我一直認為自己沒見過其他人,但……好像偶爾聽過一個陌生的聲音……不是他的……」
德雷克聞言微微蹙眉,心中浮現另一個人的影子——那個女人。他忍不住自問:凱文真的從未見過她?還是……被隱瞞了什麼?他本想深問幾句,但看著凱文眼中那份渴望與單純,最終還是收起了疑問。
「那麼……你現在想知道嗎?」德雷克問道。
「當然想。」凱文毫不猶豫地回應,語氣裡藏不住興奮。
德雷克點了點頭,微微挺起胸膛。他將一隻拳頭輕扣胸前,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為接下來的話語預備一種莊嚴的重量。他低聲說道:
「仔細聽好了……你父親的名字是——」
語畢,他緩緩閉上雙眼,像是在念出一段從時代深處掘出的祕語。
「亞特洛。」
那名字如一顆沉重的石子,落入凱文心湖,引起無數漣漪。
ns216.73.21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