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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王逸明電話時，程以旭這一頭剛結束晚餐，在各自回房洗漱休息的路上，他沒進電梯，和同梯等待的營隊同學打了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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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和國內有兩小時的時差，按表操課的話，王逸明才剛剛上完最後一堂，程以旭想不到對方在這個時間聯絡自己的理由，不過還是接了起來，「喂，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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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得到回應，程以旭將手機從耳邊拿起，看了一眼確認螢幕顯示通話中，正中央的四格數字也在以固定速度往上添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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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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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夏至的聲音，程以旭確信，他還聽見王逸明在一旁給予夏至肯定，聲音不大，但能聽清楚說的是：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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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讓夏至自己和他說，語句間的那個「他」，很明顯是指程以旭，畢竟這通電話撥給的是他，夏至開口喊的第一個名字也是他。程以旭被門衛提醒車道危險第二遍，他才回過神，道了歉離開飯店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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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程以旭沿著街道走，飯店周圍並不熱鬧，他沒有目的地，也沒能找到間咖啡廳坐下，只好在心裡預設距離，經過第五根路燈就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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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是夏至。」夏至回答他，聲音聽著有點啞，精神也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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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皺眉，剛想問他感冒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有沒有吃藥，就聽見夏至問自己：「你不來學校，是因為不想要勞掃嗎？但是我記得你上學期已經修完了，他們說只要不缺席得太離譜，小組長都會給過的。你沒有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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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你要轉學了嗎？」夏至又提了個見解，「但是你們系辦外面佈告欄的海報上還有你的名字，如果你確定轉學了，他們就應該要撤掉那張海報，那是你的權益，你不方便回來一趟的話，我可以請王逸明去幫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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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氣說完，語速快得讓程以旭差點插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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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暫停，夏至。」程以旭站在了第五根路燈底下，腳步轉了方向，再接著往回走。夏至在另一邊吸了吸鼻子，他下意識地摸口袋，在裡頭找衛生紙，但除了下午買東西附的明細以外，沒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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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勞掃已經結束了，這學期應該是輪到你了。」程以旭說：「我也沒有要轉學，我參加了澳洲的營隊，要下禮拜才會回國，可以請公假，我不會被記曠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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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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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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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問完，夏至沉默了好一會，或許是在思考，程以旭沒有戴手錶的習慣，不知道他究竟想了多久。反正是在自己小腿被蚊蟲叮的包開始發癢紅腫，夏至才總算想出結論，回給他一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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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程以旭的聽覺便跟著另一頭的手機擦過兩個人的手掌，王逸明的聲音由遠到近，他似乎是問了夏至說完了嗎，夏至又回了是的，手機就算是徹底歸還到原主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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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想著自己和王逸明的關係沒親密到會煲電話粥，關心一句啥時回來，再說聲掰掰，也就差不多了，他再一次經過門衛，飯店大廳的時鐘因為整點，金屬製小人偶跟著機關彈出，繞著數字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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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在程以旭按了上樓鍵的那一刻出聲：「夏至這幾天在生病，我聽他睡著唸了幾次你的名字，所以才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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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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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給風吹的吧，不是流感。」王逸明說，程以旭不知道那一頭聽不聽得見電梯抵達樓層時響得那一聲叮，「你沒和夏至說你出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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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要說嗎？」程以旭疑惑，王逸明會知道也不是他特意告訴對方自己的行程，而是聊天時剛好提到他營隊要去的國家，程以旭才順著話題提了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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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是沒想過要和夏至說，但總覺得夏至不會有多少反應，或許一句「一路順風」都不會得到，至多一個點頭答好的。索性想著回來後，有提到再分享，畢竟他和夏至壓根沒交換聯絡方式，放假了連聲早安都無法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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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和夏至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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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頓了下，回答：「什麼事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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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搞歧視那套，認真在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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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什麼事也沒有。」這是實話，程以旭還處於單向暗戀的狀態，目前做的所有，概括在兄弟相處的範疇裡也還說得過去，他沒做什麼出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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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沒說話，程以旭莫名感覺自己被從頭到腳審視了一番。王逸明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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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禮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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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夏至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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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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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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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和王逸明道別，拿出卡片進了房間，室友正在洗澡，他把藍牙音響一塊帶進去了，隔著一道浴室門也還是大聲，程以旭祈禱飯店的隔音效果充足，隔壁房的不會打電話給櫃檯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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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從幾個人的群組裡找出夏至的帳號，沒有設置頭貼，暱稱是最普通的「夏至」二字。他摁了添加好友的鍵，又在對話框裡打：我是程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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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正逢夏至的看手機時間，他很快回覆，挑了個跳舞的小熊發送過來。程以旭看著小熊轉圈，彎了彎唇角，他剛問夏至身體好一點了嗎，下一秒，夏至的名字就彈到了正中央，底下跟著紅綠色的通話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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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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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夏至學著他的語調說話，程以旭幾乎可以想像到他說完後抿起的嘴巴，還有下意識握緊的拳頭。夏至說：「我只和媽媽打過電話，可是剛剛和你講話很開心，我想要打給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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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笑笑，「你不是已經在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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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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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飯了嗎？感冒藥空腹吃不好，飯後等半小時再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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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到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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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準備六點出門嗎？你可以找一號床一起去，或是你想要吃什麼，我幫你訂外送。」程以旭換了個坐姿，室友洗完了出來，見他在講電話，唱到一半的歌被含在嘴裡揮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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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去買蛋炒飯，他最近出了新的口味，我覺得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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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過了？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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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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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還說我會喜歡。」程以旭無奈，他懷疑夏至只是希望他去替自己試毒，要是還不賴，那麼他親自品嚐過後，能選的食物除了蛋炒飯以外，就還能再多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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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六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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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出門了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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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夏至沉默了幾秒，好像在確認什麼，接著才說：「我回來還想打電話給你，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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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說可以，夏至就掛了通話，他總是執著於在幾點幾分做什麼事，準時外出買晚餐勝過了夏至想要繼續和程以旭聊沒有營養的天。程以旭向室友道歉，他原本以為可以在對方洗好澡之前結束對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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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無所謂地擺擺手，問他是不是女朋友。程以旭在他們院裡一直挺出名，從新生入學到現在，匿名論壇裡共出現過三次以他為主題的文章，頭一次是個粉頭在學生餐廳偷拍了一張程以旭排隊時的側臉，底下言論同樣好奇他的聯絡方式多過了認為偷拍還公然發布，已經涉及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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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單身與否在眾人眼裡還是個未解之謎，他的社群帳號設置非公開，但基本你按了追蹤，程以旭都會同意。點進去裡頭一覽他過往所有的動態，人像少得可憐，全是些意義不明的照片，有店家的logo燈牌、有公車站，也有他家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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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能證明他沒有交往對象，但論壇裡的同學又不肯說服自己世界上真會有個陽光開朗大男孩，身材高挑、性格好、做事負責，卻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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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笑著否認，和室友解釋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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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每晚夏至都會在相同的時間撥響程以旭的電話，談話的內容大同小異，通常都是程以旭問，夏至回答。偶爾說到了夏至感興趣的話題，他會多說一些，不過依舊是一口氣倒一堆話，程以旭只要稍稍走神，就要請他再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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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習慣一直維持到回國當天，程以旭提前和夏至說自己回去了還要整理行李，然後搭一早的車回學校，應該沒有辦法打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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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說好的，跟在之後的還是同樣的跳舞小熊。程以旭多看了幾眼，轉了個聊天視窗，問一號床夏至在幹嘛。一號床說夏至就老樣子，吃一口飯咀嚼三十下，把店裡的重播八點檔爛戲當成好萊塢鉅作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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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和平常一個樣，程以旭和他道謝，轉了幾十塊錢，說哥請你和夏至買飯後甜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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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以旭下了飛機，坐上計程車，還是主動打了電話給夏至。距離十點還差了幾分鐘，他不確定夏至是否還醒著，也不知道夏至會不會為了履行不打電話一說而忽略了這一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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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重複響了第二遍，夏至才接起來，他喊程以旭的名字，音量很小，接近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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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吵醒了嗎？」程以旭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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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剛剛在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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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還在用氣音說話，程以旭聽多了覺得好笑，忍不住要逗他，就也跟著吐氣在話筒上，「為什麼要這麼小聲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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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打遊戲，剛剛吵架了，沒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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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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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今天不會跟我打電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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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垂下眼，他擔心海關會亂扔行李廂，給夏至買的禮物只敢揣在隨身背包裡，地球造型的玻璃拼圖被他捧在手心把玩。不知打哪來的自信，程以旭覺得夏至肯定會喜歡這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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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附和，然後說：「但是發現有點不習慣，我好像太久沒有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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