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伏靈山陰氣森然。
昔日妖禍之亂,無數妖族在此慘遭誅殺。血濺山巔,哀號成災。那些死不瞑目的妖魂,怨念未散,日積月累,最終在這片山林中凝結成了濃稠如霧的怨氣。
它們彷彿早已失去形體與神智,只餘無窮恨意與哀鳴,在林間無聲游走。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smO69l3g2
所過之處,草木枯萎,山石剝落,連天際微弱的星光與月輝,也仿佛被那怨氣侵蝕得支離破碎,只餘破碎的微光,在黑霧中閃爍掙扎。
夜風拂過,帶起一聲聲似哭似訴的低鳴,如有萬千亡魂纏繞其間,使整座伏靈山籠罩在一層森寒至極的壓抑之中。
仇夜立於山巔斷崖,黑袍在瘴氣中獵獵作響。他緩緩抬起蒼白的手掌,一盞形制古拙的奪魂器靜靜懸浮其上。
那器物通體玄黑,四方燈身上盤踞著猙獰可怖的蟠龍紋路。最為詭異的是龍眼處的血玉,此刻正隨著怨氣聚集而脈動,如同兩顆跳動的心臟。燈芯處沒有火焰,僅有一團黑紫色霧氣無聲嘶吼,時而凝聚成痛苦的人臉,時而又散作萬千游魂。
仇夜的指尖輕輕一撥,奪魂器驟然急速旋轉,四角銅飾發出刺耳的嗡鳴。蟠龍紋路竟如活物般蠕動,龍鱗開合間滲出暗紅血珠燈芯處的黑霧瞬間化作漩渦,瘋狂吞噬著四周的怨氣。
地面隨之微微震顫,無數黑氣自裂縫中噴湧而出,在空中扭曲成哀嚎的亡魂模樣,前赴後繼地投入那盞邪器之中。
每吞噬一道怨氣,燈身上的血紋便明亮一分,整座伏靈山也在亡魂撕裂的尖嘯聲中,漸漸陷入更深沉的黑暗。
夜風驟止,天地間唯餘亡魂低泣。
此時月2織月踏空而至,紫衣於怨氣中蕩開一片清輝。纖細十指如拂初雪輕雲,動作不疾不徐,銀光自掌心漣漪般蕩起,彷彿連怨氣都為之顫動,隨著最後一式印訣落成,一縷銀白光華自指間迸射,如初雪拂曉,無聲傾瀉而下。
「墜星陣!」
她聲音清潤而堅定,霎時天幕應聲而動,銀輝交織成網,無數星芒如雨墜下。
仇夜面具下的目光一沉,二指併攏如劍,指尖爆射出黑紅交纏的邪光。黑紅芒熾與星陣相觸,星陣瞬間如被烈焰灼燒,銀輝寸寸崩裂,化為飛灰散盡。
織月瞳孔驟縮,剛欲變招,背後卻猛然爆開一團炙焰!
焱狩的雙斧卷著滔天火浪破空而至,熱浪灼得她青絲飛揚。
織月翩然後掠,素履於焦土上拖出三丈長痕。烈焰擦過袖角,燃起細小火苗。就在斧刃即將劈至喉間之際——
「當心!」
一道青白身影自夜色中疾掠而至。織月身形未穩,腰間一暖,已被雲祁左臂攬住,帶著她半空旋身卸去沖勢,右手玉扇猛然展開,扇骨間迸出三道青芒。
焱狩翻身躍起,雙斧旋舞如火輪,仍被一道風刃擦破肩頭,黑袍裂開,鮮血飛濺。
「一個大老爺欺負女子,成何體統啊?」雲祁鬆開織月,笑意輕挑,語氣漫不經心,「不如換我來陪你過招?」
「你誰啊?」焱狩冷哼,用斧尖指向他。
雲祁輕搖玉扇,半掩面容,語氣懶洋洋的,像隨口應付:「在下一介散仙,不過......」
話未說完,他忽然唇角一勾,眸中寒光乍現。
「卻是比你強上不少的散仙!」
最後一字落下,氣勢驟變,廣袖翻飛,玉扇猛然一振,風聲呼嘯而起。
「斂風引!」霎時八面罡風驟起,風刃縱橫交錯如天羅地網,將焱狩團團圍困。那魔將雙斧掄轉如焰輪,斧刃與風刃相擊迸出萬點火星,宛若夜空中綻放的赤色煙花。
「鏗!鏗!鏗!」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
第七道風刃突然變向,自下而上斜掠而過。焱狩急轉斧柄格擋,仍被劃破胸前鎧甲,暗紅血珠在空中劃出妖異弧線。他連退七步,戰靴在焦土上犁出深深溝壑。
「哈哈哈!」焱狩穩住身形,突然仰天長笑,笑聲震得四周瘴氣翻湧。他隨手抹去嘴角血漬,眼中戰意更熾:「痛快!這才像點樣子!」
下一瞬,他猛然將雙斧轟然砸向地面!
「轟!」
斧刃觸地之際,焦黑大地驟然震顫。赤紅火線如毒蛇破土而出,沿著地裂瘋狂疾馳,所過之處焦土翻湧,碎石飛濺,炙浪滾滾。火線直逼雲祁與織月,氣浪帶起兩人衣袂獵獵,彷彿欲將整片山巔吞噬!
「清風破!」雲祁玉扇自下而上猛掃,扇風凝成透明屏障。火蛇撞上風牆的剎那,爆出震天巨響,方圓十丈盡成焦土。
爆風掀起的煙塵中,織月瞥見仇夜手中的奪魂器轉速漸緩,燈芯黑霧已稀薄如紗。
就是現在!
她纖足輕點,身形如白鶴掠空。不料,一斧破空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織月。織月凌空折腰,赤焰貼面掠過。耳畔青絲被灼焦幾縷,那飛斧迴旋而至,她旋身再避,堪堪擦過她飄揚的衣袂。
焱狩接住飛斧,斧柄重重頓地,「你們的對手可是本大爺!」焱狩將雙斧合二為一,化作烈焰翻騰的雙頭戰斧,「呼呼」旋轉著朝二人飛來。
雲祁閃身擋在織月前方,玉扇橫擋。 「鐺!」金石相擊之聲響徹山谷,扇面符文大亮,竟將戰斧原路震回。
而在伏靈山的另一端,黑霧翻湧之中,仇夜靜立其間,他眼神漠然,面容在暗影下模糊不清,彷彿天地間的一切與他無關。只見懸於掌心的奪魂器內,翻湧的黑紫霧氣此刻已凝成一顆妖異的紫黑色光珠。
那珠子如同活物,表面不斷鼓脹扭曲,珠心深處,似有千萬道怨魂在痛苦掙扎,低聲嘶鳴。
仇夜只是淡漠地瞥了一眼,眉梢未動,唇角亦無波瀾。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完成任務的過程,無需憐憫。
隨後,他手腕一翻,袖袍輕揚,奪魂器被一股黑霧裹挾著,無聲無息地沒入他袖中,動作乾脆俐落,無一絲留戀。
他冷眼掃過戰局,突然厲喝:「焱狩,退下!」
那莽漢卻殺紅了眼,絲毫沒有理會仇夜的意思,雙頭戰斧再次燃起滔天烈焰,朝織月劈頭斬下。就在斧刃離織月不過三尺時......
「咻!」一道玄鐵鎖鏈破空而來,如毒蛇般纏住焱狩雙臂。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LcqbBjNMx
仇夜立於半空,黑袍獵獵作響,手中鎖鏈劍繃得筆直。他唇間快速念動咒語,濃鬱的黑霧自袖中噴湧而出。
「我叫你退!!」仇夜猛地回抽鎖鏈,焱狩魁梧的身軀竟被凌空拽起。織月抬眸瞬間,正對上仇夜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那眸中竟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複雜神色。
黑霧翻湧,兩人的身影如被巨口吞噬般驟然消失。夜風中只餘鎖鏈「嘩啦」的餘響,和幾縷緩緩飄散的黑煙。
織月纖指一翻,枯葉狀的命書浮現掌心,命紋的葉面竟一片空白。她眉頭緊蹙,看不見面容,便無法觀命了。她眸色漸沉,心中驚疑愈甚。那魔將破陣的手法太過精準,簡直像是早已洞悉墜星陣的命門所在
「唉,好用不用,偏偏搞火系,熱死人了。」一旁的雲祁揮扇為自己生風,語氣嫌棄,與方才從容出手的模樣判若兩人。
織月轉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她垂眸看了一眼命書,只見上面浮現出兩個清晰的字——【雲祁】
織月纖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淺淺陰影。她側首時,一縷青絲拂過雪白的臉頰:「你為何在此?」聲音如冰泉擊石。
雲祁玉扇「唰」地展開,扇面映著月光流轉:「這時候,仙子不該先問問......」扇緣輕抬,指向自己鼻尖,「我是何人?」
「流雲派前首席弟子雲祁。」織月指尖輕撫命書邊緣,「妖禍之戰後離山雲遊,再不問世事。」
她抬眸,眼底映著冷月清輝,「我說的可對?」
「星宿閣的情報,果然名不虛傳。」雲祁笑著用扇骨輕敲掌心,忽然指向她手中命書:「既然仙子能推演萬物,可曾算出這障氣異動的根源?」
織月眸光微動:「我以為,你早已不問紅塵。」
雲祁笑意漸斂。遠處瘴氣翻湧,在他眼底投下陰翳:「當年親歷妖禍,見過障氣吞沒城池……」扇骨不自覺地收緊,「自然比別人,多幾分警惕。」
夜風吹起織月腰間絲帶,她沉默片刻:「命線紊亂,尚無線索。」
「原來如此。」雲祁若有所思地點頭,扇尖忽然轉向黑霧深處。
織月素袖輕拂,聲音比月色還清冷三分:「障氣肆虐,仙君還是早些歸去為宜。」
話未說完,雲祁忽地輕笑:「既如此,織月仙子不如與我等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織月腳步微頓,回眸望向他。那一眼,眸底似藏著無聲的探究與審視。
餘音未散,素影一縱,已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夜色深處。
唯餘一片葉子,隨風飄落,輕輕落在雲祁展開的玉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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