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糖真的沒有刻意,她是誤打誤撞地投了白大哥的心頭好──他非常喜歡吃肉,尤其是海鮮,不過他不愛炸煎烤的料理法,清清淡淡的甚好。
因此她死活不賣給他呷飽好睏的壽司,實在是一件磨人磨得厲害的慘案。
白大哥在永愛鎮和花好月圓村白吃白喝好些年了,完全可以去跟小糖的其他顧客討個一口嚐嚐味,事實上也有一些好心的人聽聞了他和小糖鬧不愉快的事,主動提起要請他客……然而他一律拒絕。
不管怎麼說,真要吃的話,白石只會去吃乾女兒親自首肯賣給他的,那怕只是一粒米飯也好,那是她不再生悶氣最好的證明。
傻孩子啊,一直生悶氣可是會氣壞身體的……
那天白大哥毫無預警地默默放棄溝通,揚長而去,是因為他又想起了她。
阿月。
小糖確實跟阿月不一樣,假如那天換作是阿月當老闆娘,又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哈,那白大哥完全不用擔心吃不到了,而且他半毛錢也不用付,因為阿月會一手抄起三四個壽司往他臉上使勁一抹,另一手抄起一碗味噌湯直接潑他一臉,前提是他連續好幾天不識相地死纏爛打的話。
可是,小糖跟阿月之間也不是沒有共通點──比如她們倆都長了一張顯年輕的娃娃臉,眉眼靈秀,笑起來眼睛宛如月牙,親切,柔軟可愛得使人如沐春風。
她們都不怕生,只要她們願意,她倆是十分擅長與人打交道,大大方方真誠不做作,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
小糖脾性倔強起來簡直和阿月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那天她捏起嗓子吚伊呀呀地亂唱那幾句台詞時,分明就是……阿月再世呀。
白大哥永遠不會忘記,當年阿月跟他說她是歌仔戲演員,幹了十多年,是老戲骨了。
小糖她……不會是阿月的轉世再生吧?世間當真有這麼巧的事嗎?
過去,白石從未對阿月有過兒女之情的想法,她對他來說是精神上可以依靠依賴的姐姐或母親般的角色,阿月也是拿他當一個晚熟稚氣的孩子看。
至於白大哥又是怎麼看待「小糖」這位有緣人的嘛……
眼前大家都曉得他們是義父和義女的關係,可是唯有他自己明白──一個多月前在千盞城驚覺小糖亂跑後杳無音訊、接到線人通報消息得知她被綁架拷問、看著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遍體鱗傷又衣衫不整地在小破屋前暈厥倒地……包括他表面鎮定實則心如火焚地為床上不省人事、渾身冰冷像具屍體的她替換白玫瑰花時──他自己心裡是拎得清的,那些瞬間,那些難以隱忍的心痛,痛的並非骨肉之情。
那究竟是什麼呢?
想到這裡,白石也就不再去煩小糖了,索性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好地把思緒梳理清晰。
一關就是十天半月不見人影。
起初小糖有些納悶姓白的怎麼突然轉性不來騷擾乾女兒了,但後來隨著工作越來越忙,漸漸地不怎麼在意,反倒是旁人的擔心一天一天加重。
單純如洪致用和陳清韻,天真地以為小糖和白大哥是純粹的忘年交,情同父女。
李迎熹跟陳婕羽則一致認為「案情」沒那麼簡單,差別只在前者覺得「男方單方面對女方有堪稱妄想的愛意」,後者則篤定「男女雙方互相暗戀,只是在這方面都臉皮薄又嘴硬死不承認」。
「這樣也好,我想白大哥這幾天應該心裡很清楚他跟小糖是沒有結果的了,以後就不會再起什麼假借義父身分爭取機會的心思。而且我看小糖很明顯比較喜歡致用耶,妳看,他們倆看起來超般配的。」
「蛤?妳認真?那只是小糖脾氣好相處,我賭我最好看的一件衣服,小糖只把洪致用當好哥們看,當然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致用喜歡她喜歡得要命,問題他絕對搶不過白大哥啊。」
白石消失的第十三天,李迎熹跟陳婕羽在一天生意結束後,在江雲瑤家院子裡一顆芭樂樹下,肩並肩賞著黃昏夕陽景色,細聲細氣地聊著天。
在她們的斜對面,小糖坐在塑膠小凳子上,正在向洪致用詳細演示如何處理剛買回來的各類鮮魚,而陳清韻在屋子裡陪阿姨們話家常。
「不是吧?婕羽妳仔細分析一下這兩男的條件,白大哥哪裡有勝算啊? 」
迎熹乾乾地笑了起來,還抬手輕輕捶了一下朋友的肩膀,說道∶「妳想想,白大哥他又不是台灣人,年紀大得都可以當小糖的曾祖父了,又時不時腦子進水講一些神經兮兮的鬼話,毒舌這點聽長輩們說他從年輕時就沒怎麼改過,而且啊……據說白大哥在千盞城那邊已經有一個兒子了,那兒子的年紀是可以給小糖當阿公的耶。」
「是有兒子又不是有老婆,妳看他不是認了小糖當乾女兒嗎?那個傳聞中的兒子搞不好也是白大哥當年一股腦熱認的沒有血緣關係的乾兒子吧。」
既然迎熹點出了白石那麼多劣勢,婕羽也立即一語道破洪致用的缺點∶「致用頂多只能當小糖的朋友,這樣就很不錯了,她一個腦袋那麼靈活聰明的人,就算再怎麼隨和好相處,不是同類終究是不會走到一起的……致用跟他哥洪明道一樣有時很情緒化,差在他哥是擺在明面上,致用會想隱藏卻欲蓋彌彰,可沒有小糖那麼理性啊。再說致用楞頭直腦的,一句話常常要她解釋三遍他才會反應過來,反正我是不贊成小糖跟他的。」
「哇啊啊!」
忽然,鐵盆裡的活蝦蹦跳到洪致用的臉上,他嚇得臉都扭曲成一張迷因梗圖的樣子,朝外擋的手不小心刮破了小糖的臉頰,留了一些血。
「對不起對不起我很抱歉妳有沒有怎樣……」
「沒事啦,我的體質不容易留疤,而且沒有很痛,不過你剛才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
婕羽俏麗的鳳眼瞇了起來,聲音愈發低沉∶「小糖查案有危險,洪致用這個笨蛋大概只會傻傻衝過去替她擋槍賠上一條小命,然後就什麼都沒了。反觀白大哥這次殺伐決斷地禁止小糖亂跑,很明顯是從根本上保護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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