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聽過這句話?「人的一生一共會死三次。」第一次是當你的心臟停止跳動,代表著你生理性的死亡;第二次是大家受邀來參加你的葬禮,意味著你社會性的死亡;第三次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會想起你的人,你才算真正死去。
最疼愛我的爺爺在今年的春天,被家庭醫生宣告了生理性上的死亡。作為與他最為親密的家人,我卻因為工作的關係無法趕回老家參赴他的葬禮。或許正是這個緣故,我始終覺得爺爺並沒有真正的死去。
我仍然常常想起他。在他瀰漫著松節油與礦物顏料氣味的畫室裡,他讓我坐在他的腿上,他一手執著畫筆,時而是描繪著畫中女人的頭髮,時而是在雕刻她衣服上的褶皺。
懂事後我才知道,原來爺爺一生都在畫同一個女人,而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情。無論是她在春日的陽光裡微笑的模樣,還是她坐在椅子上凝視鏡頭的眼神,或是她斜臥在沙發上逗弄著小貓的模樣。
這個女人就像是爺爺的謬思,但她不是奶奶,不是媽媽,也不是梅阿姨──不是爺爺身邊的任何女人。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但是「她」卻為爺爺帶來極大的盛名與隨之而來的財富。
爺爺在世時,作品便頗受富紳豪門的青睞。從我有記憶以來,家裡的訪客總是絡繹不絕,他們來自世界各地,甚至我沒有聽過的地方,他們都只為了能夠獲得一幅爺爺筆下無名女人的肖像畫。
但這些人並不是喜愛爺爺的畫技才這麼做的,只是聽說爺爺的畫──畫中的女人──可以帶來好運。或許這是真的。爺爺就是最好的證明。爺爺在世時,我們的家庭和樂,從未有過爭吵;爺爺終生都沉浸在他喜愛的藝術創作之中,不曾為物質煩惱;依靠販售畫作的所得,就足夠令家庭成員各個都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
不過再好的運氣,都逃不過人終將一死的命運。爺爺最終死在九十三歲的高齡,依照他們的說法是「永遠闔上了眼睛」。如今我再次回到這座久失打理的舊宅,這裡已沒有往日童年的熱鬧與生氣蓬勃,庭院滿是恣意生長的雜草,窗玻璃上鋪滿了厚重的灰塵,讓人從外往裡望去也難辯空間的虛實。一切都如夢境一般。
但我又多麼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如果只是一場夢,夢裡的我可就無所不能。無論是在空中翱翔,或是在海裡悠游,甚至是一手擊退惡霸,將心愛的女孩摟進懷中,幾乎沒有我辦不到的事情。
就在我推開那道記憶中無比厚重的木門後,門軸發出乾澀的咳響,彷彿小提琴遭到蹂躪的哀號聲也隨之傳來,用著極不協調的音色揭開了眼前一片宛如雪景的空間。掛滿白布的畫室,空氣中伴隨著滾動的灰塵,還有熟悉的松脂香氣。
我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袖口的手錶,確認了一眼現在的時間。
回憶中爺爺常坐的位子,如今理所當然地空空蕩蕩。原本在開門前,心中還隱約抱有一絲絲不切實際的期待,幻想著他仍坐在那個屋子裡最溫暖的位子,畫著沒有人真正欣賞的畫。只有我知道,那個女人時而眉眼像媽媽,脣形像奶奶,褐色的捲髮像是爺爺最好的朋友梅阿姨,而細長的手指──倒有幾分像我的可能。
或許在爺爺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時候,那個女人早已沾染了我們家族的氣味,這樣嚴格來說她也是我們家族的一員了。荒唐的想法曾經一時佔據在我尚未發育完全的腦中,直到我在成年後的某一日忽然醒來,才意識到這個念頭有多麼可笑。
我輕咳幾聲,將喉嚨裡撓得我氣管發癢的灰塵除去,強忍著狂打噴嚏與眼睛刺痛的不適,一幅幅快速掀開白布檢查畫室裡的舊作。這裡大部分都是爺爺的未竟之作,女人的身影在畫中若隱若現,偶爾有一些沒有人參與的風景畫參雜在其中,雖然美麗,卻又令人總感覺少了什麼。
直到最後,一個被灰塵佔據而陽光澈底遺忘的地方,我終於找到了此行的目的──那是爺爺珍藏的最後一幅畫。
畫中的女人身著藏青色的裙子,布料在光影中泛著湖水般沉靜的波光,她的頭髮高高盤起,幾縷髮絲從耳後自然地滑落,襯托耳垂上的珍珠如銀月般柔和,她的眼神透露著恬靜與美好。
女人圓滑的的肩膀上搭著一隻節骨分明的手,透露著兩人穩定與親密的關係。背景是一個站姿挺拔的年輕紳士,他身著整齊的黑色禮服,眼神堅定地與女人望向同一個地方──望向這裡。
我靜靜地與他們對視了好一會兒,靜得幾乎要忘了呼吸。畫中的兩人看上去就像一對伉儷情深的夫妻。畫中的女人無庸置疑是爺爺畫了一輩子的謬思,然而眾所皆知,爺爺畫她的千姿百態,卻從未讓她與別人一同入畫,更遑論是與她舉止親密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身分不言而喻。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錶,驚覺自己找畫竟然已經花費了大半天的時間。深知沒剩多少時間可以浪費,我匆匆將畫重新包裹起來,準備將她帶出畫室。
無論爺爺生前究竟帶著怎樣的心情將她完成,如今這幅畫都已經找好了買家。她將以超越爺爺生前任何一副畫的價格,被賣給一位極為富裕的收藏家。這筆可觀的收入,不僅可以替我解決積欠已久的債務還綽綽有餘,我將可以利用這筆資金重新開始。
相信這是極為疼愛孫子的爺爺也斷不會反對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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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白天開車往返兩地的勞頓,或是找畫時時刻緊繃的心情,那一晚回到家中之後,我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我將那幅重要的畫鎖在櫃子裡,在草草用過晚餐之後,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了,躺床上很快地便沉沉睡去。
原本我以為一整日的疲勞轟炸,必然會讓我的夜晚多夢難安。
沒想到,當我再次睜眼時,窗外已經一面清明。陽光穿透樹梢照進我的房間,光斑篩落在我床單上,形成了動物皮毛般的花紋。我盯著跳動的光點好一會兒,靜靜地等待身體完全甦醒過來。
這時,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嘩!好臭的味道!你又趁我不在家的時候沒有洗澡就直接睡覺了嗎?」褐色頭髮的女人站在門後,故意捏著鼻子跟我講話。我順著她的話,嗅聞了自己的衣領跟袖口,確實散發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
「我、我先去洗澡。」我從床上跳起身,正準備脫下襯衫,卻看見了女人依然站在門邊不為所動,我忽然感到一陣尷尬,停下了正準備扯開扣子的手,「妳先出去等吧?」
「嘎?你睡傻了嗎?」女人皺眉,大步走進了我的房間:「這裡也是我的房間耶,我為什麼要出去等?」說完,她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原先灑落在床單上的光屑瞬間彈起,盡數落在了她柔順的長髮上以及織滿花草圖案的長裙上。
我敲了敲渾沌的腦袋,讓混亂的記憶重新歸位。是呢。女人是我的妻子,也是我的青梅竹馬。我親暱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嘆了一口氣:「抱歉抱歉──昨天太累一回來倒頭就睡了,可能、還喝了一點酒?確實有點昏昏沉沉的,妳進來的時候我才剛睡醒呢。」
「呼──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女人故作緊張地來回用手輕拍胸口。
「怎麼可能啊。」
「那你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呃……結婚紀念日?第一次下廚紀念日?第一次……」
「豬頭!今天是說好要去野餐的日子啊!」
我因為她誇張的反應忍不住想要弄亂她的頭髮。明明知道是她精心整理過才有這般如牛奶糖般的光澤,卻還是更著迷她為我而糾結、凌亂的樣子。
女人毫不領情地瞪了我一眼,嘴角卻又絲毫藏不住笑意。我遂暫且擱下原本要去沖澡的打算,選擇先將此時身邊可人的妻子壓在床上,恣意施展心中想要作弄她的意圖,一陣打鬧後直到她又故作嫌棄地將我重重推開,我才安分地從床上起身。
在洗去一身的污垢之後,我換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與她一同前往相約野餐的地點。女人端出了香甜的烤餅,搭配著帶著果香的紅茶,以及營養均衡的三明治,直到我的手指沾滿了糖霜跟醬汁,我們心滿意足地躺在樹蔭下享受著徐徐的微風。
「好舒服的風喔。」女人枕在我臂彎裡,發出了滿足的讚嘆。
「對啊,好久沒有像這樣放鬆了。」
我將臉靠近了女人散發著香氣的頭髮,懶懶地吸了一口。
「誰教有人都忙於工作呢?說好要陪我可是卻總是不在!」
「啊──抱歉,不過之後就不會了,之後會有很多時間陪妳喔。」
「真的嗎?」女人語調昂揚,興奮地抬起頭看向我,似乎是想要從我的眼神中找到更加踏實的承諾。「你不可以忘記喔!要記得喔!」女人高興地用鼻子在我的脖頸邊不斷來回磨蹭,像極了撒嬌的小狗。
「要記得喔……」她重複著說道。
看著她為了我的一句承諾而表現得高興不已的模樣,我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慚愧。之前,因為工作的關係沒有善盡到陪伴她的責任,婚後的日子總是讓她獨守空閨,卻忘了我們結為夫妻,不就是為了要陪伴彼此、守候在對方身邊嗎。
寂寞的日子就要澈底結束了。我撫摸著她絲滑的頭髮,任由髮絲纏繞著我的手指,輕輕觸碰她柔軟的脖頸,突起的鎖骨,隆起的胸脯。妻子渾身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就像是一塊剛出爐的麵包,光是聞著它的氣味就會令人口腔止不住地分泌唾液,連吞了好幾口卻都止不住滿腹的飢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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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們溫存的幾週過後,妻子滿心歡喜又抱持著幾分羞赧地告訴了我,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即將降生的消息。我高興地將她舉起,她的笑聲鬧聲穿透了這座原本幾乎快要被灰塵凝滯的屋子,時間彷彿又再次流動了起來。
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一天都沉浸在滿滿的喜悅之中。就算是從來自遠方的旅行商人口中,得知了牆外的遠方硝煙陡然四起的消息,也絲毫不減我們對未來的期待。我們的孩子必然會降生在一個寧靜祥和的地方。我堅信不移。
載滿異國香料的商船被拖入大港,同時也帶來了象徵死亡的氣息。起初,看著被倒入河中的鼠屍,無人察覺異狀;直到幾個月後,城裡開始隨處可見因為染病而奄奄一息的患者,教堂後的墓地已經無處可以掩埋,森林裡的杉樹也被砍伐殆盡;再過幾日,空氣中不時便會散發出燃燒某些東西的難聞氣味。
此時,妻子已經時屆即將臨盆之際。我們的手始終緊緊相握在一起,就如同我曾經答應過她的,不會再讓她一個人。這段緊緊相依的日子,讓我又想起了更多我們之間的回憶──我們自小就是比鄰而居的青梅竹馬,小的時候我總愛戲弄她,卻又因為她的眼淚而心軟妥協。
她生病的時候,我會在夜裡從半掩的窗戶翻進她的房間,將美麗的花朵擺在她的枕頭邊,希望寧神的花香可以伴她一夜好夢。她心愛的小貓躲到了樹梢上不肯歸家,是我自告奮用爬上樹去替她捉回來,下樹的時候卻不慎摔斷了腿,惹得她又一連哭了好幾天。
我對她說:「如果妳真的擔心我當一輩子的瘸子,那妳就嫁給瘸子照顧他一輩子吧。」沒想到一句玩笑話,就讓她接連幾天又都不肯來探望我了。到底這個女人是擔心我呢,還是心裡壓根就沒有我呢。
我這時才發現我愛她,比我心中原本以為的還要更愛更愛她。無論是醒著,或是睡著,我都不願意再放開她的手。直到女人也開始斷斷續續出現發燒、咳嗽的症狀,本來就因為懷孕後期而時常感到不適的身體,如今又因為突發疾病而更加無力,只能終日臥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悲傷地趴在妻子的床邊,痛苦地懺悔過去的點點滴滴,只求神可以降下奇蹟,眷佑我們的孩子,我的妻子。如果我過去有任何的罪,請讓我獨自承擔,請不要降罪在我的家人身上,我願意遭受任何刑罰……
妻子舉起她骨瘦如柴的手,撐著眼皮用盡力氣地向我輕聲說道:「不要悲傷,醒來吧,你該醒來──」她的話一時驚得我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語言被打碎又重新排列,空氣彷彿忽然被凍結,我感到胸口一陣緊縮。
「趕快醒來,我不想要看到你這麼難過的樣子啊……」妻子溫柔地再次向我喊道,將我的意識輕輕拉回到她的床前,她反覆透過堅毅的眼神鎮靜我的心緒,慎重地向我開口:「雖然這只是一個夢,一個你醒來就會忘記的夢。可是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忘記我呢?拜託你……不要忘記我……」她眼神逐漸變得朦朧,直到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濃濃的淚水,像是積累已久的雨季終於展開,眼淚止不住地傾瀉而出,一瞬間就沾濕了半邊的枕頭。
我將她整個人擁在懷中,已經管不住她在說些什麼,只當是妻子在彌留之際的夢話。就在我心痛得像是要被一隻無形的手擰乾的時候,我注意到始終掛在手腕上的手錶。
七點二十分。這是很重要的時間嗎?我忍不住發出一道不合時宜的疑問。
然而直到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時間「理應」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我腕上的手錶,時間並非正常的流動。眼中的時間時而模糊,時而閃爍,泛黃的錶盤像是一台訊號不穩定的機器,散發出了不可信任的訊號。
我登時想起了自己從不摘下手錶的原因。
這是來自一本關於「清明夢」的書上所記載的,作者對於如何鍛鍊意識在夢境中保持清醒,有著非常詳盡的論述以及提供實務的操作說明。掌握夢境的世界是十分有趣的體驗,我時常利用清明夢實現在現實中無法達成的妄想。
可是如今這股陌生的感覺卻忽然令我感到雞皮疙瘩。我努力控制著此刻的「夢境」,卻發現絲毫無法撼動這個空間,當我意識到異常的同時,我與那個自稱是我妻子的女人已經隔了好一段距離。
「妳(你)……」
我們幾乎是同時開口。
我開始試圖從這個詭異的夢境中醒來。我在心中不斷對自己傳遞「我要醒來」、「我要醒來」……的訊號,卻全部化作徒勞。原先對女人滿腹的愛意,如今都變成了不可確定的恐懼。為何這個女人會出現在我的夢裡,為何我會無法掌控這個夢……
這段時間我都沒有看錶嗎?我這才意識到這個荒謬的錯失。
「你發現了。」她冷聲說道:「明明就要成功了……你不是都答應我了嗎……」
「我答應妳什麼……」
「你怎麼又忘記了呢?你答應過不會忘記我的……我要你答應我的……即使醒來也不可以忘記我呀……」畢竟我們曾經是這麼相愛過啊!女人的聲音兀自繞過耳膜,直接衝進我的胸口。聲音不再是透過我的耳朵,而是自我的心中迴盪,彷彿她就存在於我身體的某一處角落。
「這太奇怪了……」我喃喃道。
「怎麼會呢?我們不是……」女人歪著頭,眼神滿是悲傷,嘴角卻帶了幾分似笑非笑的弧度。
忽然,現實中的記憶連接進了我的腦中。我終於想起這個女人究竟是誰。這個女人不就是爺爺畫筆下活了無數次的謬思嗎。這個女人原本只存在於爺爺的畫中,如今卻又進到了我的夢中。難道是因為我拿走爺爺的那幅畫嗎……不對……不是這個原因……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是這樣……
「妳、妳也是這樣出現在我的爺爺的夢中嗎?」我問。
女人沉默不語地看著我。這時的她,又安靜地像是一副畫。好像她原本就是一幅畫。我從小看著這個女人的臉龐長大,卻沒有像是此時此刻這麼恐懼她的存在。爺爺畫過這個女人的各種表情,各種樣態,就像是她真切地活在他的眼中,可是卻沒有一副可以還原她此刻的模樣。
「我要離開了。」我決絕地說道。我再次在心中催動想要醒來的意念。女人哀怨地看著我,像是想要做出最後的掙扎,再次用著顫抖的聲音向我說道:「不要忘記我……拜託,醒來以後也不要忘記我……」
當我閉上眼睛再次深吸一口氣,睜眼後迎接我的是原本熟悉且空蕩蕩的房間。我躺在床上楞神地看著房間的窗框,外頭仍是一片漆黑,在夢中被擾亂的時間感,讓我一時半刻無法判斷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一會兒,還是一天一夜呢?我不敢肯定。
我看向手中的手錶,清晰的指針指向「兩點五十分」。我如釋重負地放下手臂,心中忍不住回想著在夢中與女人的點點滴滴,那份情感如此真實,我們曾經有一個孩子,我卻來不及看上他(她)一眼。心中竟然萌生一股理應不該存在的悲傷。
我在為一個我不曾擁有的孩子而難過嗎。我始終想不透為何這個女人會出現在我的夢裡,甚至不像是一場真正的夢。無法脫離的無力感仍然盤踞在我的心中,我幾乎不敢想像如果無法從夢中醒來,會發生什麼事情。但靜下心來又想到,那個女人是如此希望我醒來,希望我醒來之後不要忘記她……或許這一切正是她所安排的……
我閉上眼睛,在眼皮下輕輕描繪她的模樣。褐色的長髮,深棕色的眼眸……我好像有那麼一點理解了爺爺數十年來,緊握著畫筆的理由。不為名利,只為了履行和她的約定……但始終不敢肯定,她與爺爺是否真的有所關聯,又或者……她只是在尋找著什麼可以讓她永遠活下去的「媒介」呢?
思緒逐漸飄散,意識逐漸模糊,我再次感到濃濃的睡意朝我聚攏,在睡前我想著最後一件事情──明天早上……我要跟買家說取消交易的事情……這幅畫,無論如何似乎都不該再出手給其他人。
關於爺爺與這個女人的事情,我必須為他們永遠保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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