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坐在警察局裡，他揉了揉太陽穴，想藉由這個動作緩解宿醉的症狀。彷彿被人用棍子狠狠敲擊後腦勺一樣，密集地抽痛著，每一次抬起頭想擺脫窒息感卻反而陷入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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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請你配合回答問題——昨天晚上八點至九點這個時段，你人在哪裡？做了什麼事情？」問話的刑警年紀看起來比他還要大一些，也許剛邁入中年，在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神彷彿掠食者看到獵物一般，一分一毫都不打算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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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沒有太大的波動，語氣也如往常般平穩，「應該在酒吧，我喝得太醉了，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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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淡淡地笑了一聲，「你說你喝醉了，但是監視器畫面來看，你走進死者家中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喝醉的樣子。晚上八點五十分，你走進了死者家中，九點零一分你走出來，衣擺上——」刑警抬著下巴，示意他垂頭看向大衣，「沾著血跡，關於這點，你怎麼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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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記不得了，」這句話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當然，他不會忘記自己的身形、走路的姿勢，監視器畫面上出現的人的確就是他，而且還是清醒的他，但他的腦袋仍然一片模糊，「我想你們也做過相關的檢驗了，想必是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吧？」他緩緩地說，「所以不惜在深夜時段也要進行詢問，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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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再次笑了起來，拇指在食指的指節處摩娑了一會，「明天早上當然也可以繼續問，也許到了那時，你就想起來了。」他敲了敲桌面，「不過有個問題我想不難回答——你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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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我不認識他。」他微微皺眉，覺得自己還沒清醒，否則怎麼會被捲入莫名奇妙的事情？昨晚的記憶像泡在水裡的紙張，上面的字跡難以辨認，甚至還會被他人的臆測干擾，私自拼湊出全然不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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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說真的，老哥。如果是我，我也懷疑你，你那個時候來我家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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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還沒清醒，不然怎麼會看到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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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人——如果能稱之為人的話——有著和死者相同的面容、身形、在腦海裡某個聲音說著：是的，就連嗓音也一模一樣。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9L7N2A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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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幽靈搔了搔頭髮，湊上前盯著那個刑警，「哇，好兇……」接著他轉過頭看向他，一手支著下巴，目光上下打量著，「你這麼帥，如果我有見過你我應該不忘記啊？」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Xjg5lCWc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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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或許是知道其他人看不見他，於是他從容自在地在審訊室裡面晃來晃去。幽靈的存在令他有些分心，但也只是幾秒，目前的狀況實在容不得他走神，於是他假裝沒有看見幽靈，「既然您問完了，那麼剩下的問題可以等到早上的時候再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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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點點頭，直起身拿起文件往肩上一靠一邊往外走，卻在走出門口的那一瞬間停下腳步，直直看向幽靈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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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愣了愣，嘴巴微微張大，「欸？什麼？這難道是傳說中刑警的第六感嗎？」他興奮極了，咻地飄到了刑警面前，「大哥，你看得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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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看著窗戶旁飄動的窗簾，眼睛微微一瞇，「小李，把窗戶關好。」說完以後便走了出去，一個眼神也沒給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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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興奮的表情瞬間沉下去，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飄回來坐在他的對面，「真無聊，結果根本沒人看得到我嘛，我好慘。」他一邊說，一邊撥弄被遺忘在桌上的紙，「嘖嘖，即使掛掉了，我這張臉還是這麼帥呢？」喃喃自語了一會後，幽靈又說，「不過說慘，應該是你比較慘，奇怪了，你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啊？還弄翻了我的盆栽……是你對吧？我可是看到你的鞋子上有泥土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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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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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了、忘記了，你以為你這樣講警察就會放過你嗎？我跟你說，你、完、蛋、了——」幽靈晃著腦袋說得篤定，話語卻戛然而止，突地瞪大了眼，「等一下……你在跟我說話嗎？這裡沒有別人！」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3JgrEv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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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奈地看著眼前喋喋不休的傢伙，「我知道這裡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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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你看得到我，也聽得到我說話？」幽靈湊過來，眼睛閃亮亮地，語調輕快而高昂，「那我來幫你吧，我知道不是你！我們來找真正的兇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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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很奇怪，這陣子發生的事情糟到不可思議，於是萌生了記不得這一切也沒什麼不好的念頭，但是當見到幽靈因為他這句話，變得充滿活力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可能忘不掉這一幕。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j6aVWo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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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的時間過得很快，掛在牆上的時鐘勤懇地工作，指針漸漸走向了數字「3」的位置。他的精神反而愈來愈好，或許這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困境真的來臨了，所以身體的每一處都要他強打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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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要幫我，那你有看到兇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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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滿面笑容，大聲地說：「沒有！我什麼也沒看到！」接著他認真地演繹著自己是怎麼感受到視野天旋地轉、劇烈的疼痛、和意識漸漸模糊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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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幽靈重複演繹了三次，每一次說法都不一樣的時候，他意識到也許這次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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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垂下肩膀，聲音變得微弱，「呃，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想那人應該是穿著皮鞋才對，因為我有聽到噠噠噠的聲音……好啦、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心裡吐嘈我！我剛剛以為厚底帆布鞋也會有那個聲音啊，不是在懷疑你啦……等等，真的不是你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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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裡傻氣的幽靈終於想起要懷疑一切有可能的對象了，他面無表情地想，不過更令他在意的，是幽靈可以讀取他的心聲這一件事情。可以讀心的幽靈，還真是前所未聞，他瞇著眼睛想驗證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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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幽靈的臉一陣青白，「啊啊啊！為什麼要突然想怪談啊！好可怕快停下來——」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5ELi2ysT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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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指針指到「5」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思緒變得活躍，像是終於擺脫了惱人的遲鈍，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著，「所以我們該怎麼辦？要去找真兇嗎？」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ooMBz6OI
幽靈放下摀著耳朵的雙手，眼睛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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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們逃吧！」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ynzPVQ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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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瞬間，他們只能相信彼此，應該說，他們想要相信這個參與過自己最糟糕的時刻的人——那個擁有絕對在場證明的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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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鬱的夜色彷彿正被黎明的曙光稀釋，一層薄薄的藍紫色籠罩著萬物。刑警看著遠處的大樓，輕透無瑕的玻璃帷幕倒映著整片天空，他微微瞇起眼睛，拇指摩娑著夾在指尖的香菸。待他輕輕吐了一陣白煙後，就見小李小跑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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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這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進去問了。」小李搓著手臂上的疙瘩，「不過他為什麼要說那麼明顯的謊啊？死者的手機上最後通話的人就是他，長達十分鐘耶？」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mXGsfB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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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熄滅了手上的菸，從口袋掏出隨身型的菸灰缸，隨後他轉身走進警局，「記憶和數據都很會說謊，我們得問問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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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刑警看到入口的時鐘上，時針與分針呈一條直線，短的那頭指在「6」的位置，他突然有某種強烈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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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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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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