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真名叫『黑帝恩‧埃蒙』?」羅馬尼亞奧托佩尼國際機場的貴賓室內,哈賽爾蒂用一種挑剔的語氣開口。他一時都忘了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大概是在報到櫃檯聽見的,或是不排除她趁他不注意時偷翻他護照的可能性。
「您有何卓見?」他挑眉。
「你知道你的名字很矛盾嗎?」女巫銳利的紅瞳緊盯著他,「『黑帝恩』在烏克蘭語裡的意思是『摧毀者』,而『埃蒙』則是愛爾蘭語的『保護者』。」
名字被剖析是一種意外的令人不適的經驗,顯得過於親密,而他也不想仔細思索女巫這話背後的涵義,於是黑帝恩雙手抱胸,向後靠在沙發上懶散地回覆:「你是本來就知道這些沒用的知識,還是你剛剛花五分種用手機查的?」
哈賽爾蒂瞇眼,「姓名的意義是具有力量的,我們女巫需要姓名才能確實的下咒。」
聞言,黑帝恩立刻警覺地坐起來,但在看見女巫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後,他才意識到對方是在開玩笑……大概是。
怎麼有人的幽默感可以爛成這樣?
黑帝恩翻了個白眼,躺回貴賓室鬆軟的單人沙發裡。誠實地說,他知道哈賽爾蒂姓氏的意義——身為全世界唯一的死亡女巫家族,哈賽爾蒂這四個字正是一種赤背寡婦蛛的學名。
他的視線落在女巫腳邊的手杖上——通體漆黑的木質修長手杖,頂端把手是一隻紅背蜘蛛的精細金屬雕塑,它細長帶刺的腿向下包覆著烏木,而黑色蜘蛛的背部正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色寶石,象徵著哈賽爾蒂家族的家徽。
危險而優雅,也讓他們差點就過不了安檢。
鐵衛組織一向致力於一舉殲滅哈賽爾蒂家族,無奈對方的力量過於強大,他們陸續派出了不少女巫獵人前往羅馬尼亞,都無人生還。直到三年前一場神秘的災難,讓整個哈賽爾蒂家族在一夜之間幾近覆滅,唯有最年輕的死亡女巫薩爾維娜倖存。
這個如今已經二十一歲的死亡女巫並不安分,伴隨著城堡周遭數量逐漸攀升的死亡人數,鐵衛再度號召女巫獵人前來趕盡殺絕。與眾人想盡辦法的推卻不同,黑帝恩自薦了——他需要完成高難度的任務以換取功勳往上爬。
他本是來除掉一個威脅,而現在他卻要把這個不定時炸彈帶回紐約。
幹得好,黑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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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十三個小時的漫長飛行,他們終於在紐約時間晚上八點降落在甘迺迪國際機場。
一下飛機,黑帝恩的手機就立刻跳出無數未接來電的通知,他低聲咒罵著,連忙回撥。「喂,萊桑德?」他的眼角餘光瞄到一旁的女巫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電話那頭傳來一大串擔憂的詢問,他有耐心地回應:「是,我沒死,別太失望了。只是任務有點……被耽誤了。」
耽誤他的對象挑起一邊眉毛,他忽視她。「你應該沒有告訴克拉拉我出差的事吧?嗯,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改天見,掰。」
掛斷電話以後,他拉起自己的行李,「跟我走吧。」
「那是誰?你的……情人?」女巫淡淡地詢問。她用了一個很過時的詞彙,幾乎讓黑帝恩想笑。他不敢想像萊桑德若是聽見這話的驚恐表情。
「怎麼了,女巫?你忌妒嗎?」他露齒一笑,不願透漏更多訊息。她知道的越少,能用來對付他的東西就越少。「說實話,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我認識蠻多女巫獵人的,要不要我幫你介紹?」
「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哈賽爾蒂滿臉陰沉,從旁經過而不小心聽見他們對話的乘客一臉驚駭。
「想得美。」黑帝恩用歌唱般的愉悅語氣說道,他倒是希望這話是真的。「走了,我們還要過海關,而你走的訪客通道要排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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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帝恩把車停在咖啡廳後面的小巷裡,拎著自己的行李箱爬上搖搖晃晃的防火梯,站在二樓的陽台朝還駐足在原地的女巫招手,「上來啊!」
女巫雙手抱胸,「我不可能住在這間閣樓……或是不管你稱它為什麼的貧民窟裡。」
黑帝恩大聲地嘆氣,「我知道你習慣住在城堡裡了,小公主。」他刻意忽視女巫的怒視,「但這裡是紐約,你也知道女巫獵人的薪水可負擔不起大別墅。現在已經快半夜了,你還是趕緊上來吧。」
女巫一動不動,「我可以去住飯店。」
「這裡兩百碼之內沒有任何的旅館,所以你要嘛就跟我住,要嘛你就睡路邊。就這樣,沒有其他選擇了。」眼見女巫的臉色變了又變,但固執地沒有鬆動,黑帝恩又嘆氣,他現在完全靠著過量咖啡因撐著,而他也不能把女巫留在入夜的紐約大街上——主要是為了其他人的安全著想。「聽著,你要是明天想把帝國大廈買下來住我也沒意見,但我已經超過四十八個小時沒闔眼了。我求你了,親愛的,上來吧。」
「就今天。」女巫終於妥協了,她拎起自己的隨身背包——她其他的行李晚點會以極度昂貴的空運服務運過來紐約——朝他走去,她石榴紅色的眼裡滿是警告意味,「還有,要是下回你再敢喊我『親愛的』,我就把你毒啞。」
「當然,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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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帝恩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檢查自己有沒有缺手缺腳,以及房子有沒有被燒掉。
確認兩者皆否以後,他在閣樓裡轉了一圈,沒發現女巫的蹤影。但他的腦子既然沒有熔化,然後從他的耳朵裡流出來,那代表女巫還待在附近。
黑帝恩下樓,從一樓咖啡廳的後廚樓梯繞出來,隨即注意到整間咖啡廳不一般的氛圍。他的目光掃過木質建築內的擺設,和眾人的視線一同落在角落的座位上。
清晨的陽光穿透玻璃,灑在哈賽爾蒂身上,在她的周遭框出一個不可接近的範圍。一頭白髮以紅寶石蜘蛛髮釵高高挽在腦後,幾縷綴在臉旁的髮絲閃爍著銀光。死亡女巫穿著一身立領黑色長裙,精細的蕾絲雕花簇擁著她白皙、纖細的頸部,黑帝恩能感覺到整個咖啡廳的顧客幾乎都停止呼吸。
哈賽爾蒂並不「漂亮」,這個詞太柔和、太平凡,只能用來形容綻放的花朵。
不,哈賽爾蒂是令人屏息的。她不符合世俗的審美標準:她的皮膚太蒼白、顴骨太鋒利、全身上下都太尖銳刻薄。她看起來太不像是人類,然而光是她的存在本身就引人注目。
即使是黑帝恩也不得不承認,她是完全地、毀滅性地令人驚嘆。
「黑帝恩!」一個小聲的驚呼聲打破了他的凝望,黑帝恩轉頭看見趴在櫃台上、穿著圍裙的克拉拉朝他招手。金髮廚房女巫眼也不眨地盯著他,「別告訴我,我的咖啡廳裡那個人是……」
「薩爾維娜‧哈賽爾蒂。」黑帝恩坦承。
「我今天早上看見她從閣樓下來了。」克拉拉瞇起湛藍的大眼睛,「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你帶女孩回房間。」
黑帝恩因為她詭異的描述方式而瑟縮了一下,投降般舉起雙手。「聽著,我可以解釋,我們——」
「太好了!」克拉拉的歡呼聲打斷他的話,廚房女巫臉上的興奮和狂喜讓她臉頰通紅,「你知道我跟萊斯有多擔心你嗎?你終於、終於談戀愛了!而且對象還是全世界最厲害的死亡女巫?真有你的!噢我得跟萊斯說一聲,你什麼時候要把我們介紹給她——」
「等一下、等一下!」黑帝恩連忙打斷對方的喋喋不休。克拉拉並不知道哈賽爾蒂是他的任務對象,她只是單純和其他腦子有問題的巫師一樣,對死亡女巫有著莫名的崇拜之情。但是萊桑德知道一切,要是克拉拉把他將死亡女巫帶回紐約的這件事告訴她老公,那黑帝恩肯定吃不完兜著走。「你先別跟萊桑德講。事實上,先別跟任何人講。」黑帝恩壓低聲音,「你忘了,我還在是鐵衛的一員?」
克拉拉像是一顆被戳破的氣球,很快洩氣。「行吧,黑帝恩,我會替你保守秘密。」她看向正在翻書的哈賽爾蒂,然後又瞥了他一眼,眼睛裡閃爍著一絲希望的光芒,「也許等你對薩爾維娜的愛超越一切之後,就會心甘情願地退出鐵衛了?」
黑帝恩笑了起來,打趣道:「我可不是萊桑德。」
克拉拉翻了個白眼,推搡了他一下,就忙著去服務櫃台前排起隊的顧客。
待克拉拉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黑帝恩斂起嘴角的笑。他還有一堆事情得處理,首先就是搞定他那失敗的任務對象。
彷彿感受到他的目光似的,哈賽爾蒂翻頁的動作停住了,她抬起頭,一雙凌厲的紅寶石眼眸對上他的。
黑帝恩慵懶地抬手和她打招呼,滿意地看見女巫立刻垂下的嘴角。
噢他絕對不可能愛上她,更不可能讓她阻礙他奪取鐵衛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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