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總是很忙，忙到彷彿忘了，原來「時間」也是可以拿來休息的。
來台灣二十多年了，她說得出搬過幾次家、住過哪些縣市，卻說不出自己曾去哪裡玩過。就算偶爾休假，也還是忙著家務：擦窗戶、清冰箱、整理櫃子——就像生活本身，也是一份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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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她邊笑邊說：「哇，錢一下就沒了欸。」
我知道，她沒有責怪誰，只是在感嘆。畢竟在這個物價飛漲的年代，錢真的很難存。
但那句話，就像一根細針，無聲地扎進我心裡最脆弱的地方。她不知道，我每次聽見這句話，都覺得自己很沒用。彷彿我花的每一塊錢，都是她咬牙苦撐換來的，而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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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時間，我對她的話變得特別不耐煩。
她問我：「你怎麼了？」我卻冷冷回：「沒怎樣。」語氣尖得像刀，不是防備，而是逃避。
我其實很想問她：「你累嗎？你快樂嗎？」但話到嘴邊，只剩下「你幹嘛這樣講話？」這種不中聽的句子。
她不是聽不懂，只是反應慢了點。
有一次我忍不住說：「媽，你講話可以不要那麼直嗎？」她聽進去了。雖然偶爾還是說錯話，但我發現她會停下來、皺眉想一想，然後換個方式再說一次。
那一刻，我明白了，她只是笨拙地想對我們好。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VwhyUtWnX
只是我還是無法對「錢」這個字眼產生好感。對我而言，它像一種無聲的壓力，也是一種說不出口的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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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手上剛好有點閒錢，是打工存下來的。我原本想買副耳機，但最後還是決定給她。不是因為她需要，而是我想讓她知道：她不必再一個人扛下那麼多，我也可以開始為這個家做點什麼了。
她接過錢，卻愣了一下，然後說：「怎麼突然給錢啊？自己拿去用呀……這一點點，一下就沒了啦。」
她說得沒錯，這筆錢在水電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我心裡還是突然冒火，把錢搶了回來，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就回房。
門一關，我的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也許她只是陳述事實，但我就是覺得——我的心意被踩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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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吃午餐，就這樣窩著睡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黑了。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她探頭進來，小聲問：「要不要下來吃飯？」
我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走進餐廳的那一刻，我愣住了——桌上擺著番茄炒蛋、麻油雞，還有我最愛的排骨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像平常那樣，一邊舀飯、一邊夾菜。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媽媽這麼努力賺錢，不就是希望我們過得好一點？她從來沒對自己好過，卻總是把每一塊辛苦賺來的錢，花在我們身上。而我，卻還在那邊矯情，覺得錢只是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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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我回到房間，打開抽屜，一張一張摺起紙鈔，把它們變成一朵朵玫瑰。摺紙其實很費工，尤其是鈔票那種小小的紙，怕摺壞，也怕折出多餘的痕跡。但我摺得很專心。
就像她這二十多年來，專心地操持著這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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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我把那束「錢花」放在餐桌上，什麼話也沒留，只希望她看到時，能感受到我一點點的心意——這些錢，不是補償，更不是施捨，是我用自己的方式，換她一個微笑。
我踏上前往外地的火車，手機在口袋裡震了一下，是爸爸傳來的照片。
媽媽坐在餐桌前，懷裡抱著那束摺出來的「錢花」，笑得像個孩子。照片有點糊，背景是她煮好的早餐。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ru5w6skn
而在錢花旁，是我偷偷留的一張便利貼：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花完了才會有新的錢花喔！我下次檢查！」
爸爸還補了一句：「她剛剛笑了超久，還問要怎麼“檢查”？」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fQkHYOob
我看著訊息，忍不住笑了，也悄悄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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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間，我好像真的釋懷了。
談錢，也許真的容易傷感情。但有時候，錢也可以是最直接、最笨拙，卻最誠實的愛的證明。
那些她沒說出口的愛，或許就藏在每一筆支出裡；而我，也終於學會了用錢說一句——
我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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