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翔誤打誤撞下,確實觸及某些事實。新名真的不是普通的NPC,只是再如何推理,也不會想到她前世乃是頂尖「玩家」。如此拙劣的跟蹤,幾乎一開始就被新名察覺。儘管新名想不通對方為何尾隨跟來,但肯定不會是甚麼好事。
離開休憩區域,返回宿舍區域,中間整段路,都是平緩往上坡的斜路。左邊是覆蓋林木的陡坡,右邊是筆直往下插的山坡,只有一條單行道,委實難以擺脫。新名刻意裝作一無所知,自個兒維持一貫的步伐前進。正常來說,像新名這樣矮小的女孩子,由於雙足比較短,每一步的間隔更短,常常被後面的人越過。然而煜翔因為立心跟蹤監視,刻意跟新名保持一定的距離,由始至終都沒有爬頭,反而讓新名更加肯定對方立心不良。
長長的坡路,拐了三次U型的彎道,終於抵達宿舍區域。望見聳立於半山之上的大片宿舍群,新名倏地加快步伐。
「不好!」
煜翔料想對方已經察覺自己在跟蹤,才會改變行動。目睹對方加速,自己亦急步追上。無奈如今腳上穿的是高跟鞋,那怕這幾天花時間習慣,充其量就是慢慢一步步走。想要像新名這樣跑步,無疑痴人說夢。走不到幾步,足踝就痛得要命,腳趾更像要斷裂似的。煜翔沒有辦法,索性脫去高跟鞋,雙腳腳掌只有套上白襪下,踩在水泥路面跑起來。
平日上課日,學生必須遵守校規,穿着全套合乎規定的學生制服。不過今天是休息日,想來應該不用遵守這個規則。果然脫下高跟鞋後,並未感受到半分詭異的恐怖氣息降臨身邊。確定賭對後,煜翔自然不再畏懼,全力疾走衝上去。
「嗤!太纏人了!」
新名的肉體本身就習慣穿高跟鞋,甚至跑步都不成問題。足尖輕輕一點,人就自動往前衝,靈活性不輸運動鞋。無奈雙腿太短,就像小學生跑步,再快都快不過高中生。別人跨一步的距離,抵得上她跨三四步的距離。幾乎一眨眼間,煜翔便追上新名。
「對了,追上之後應該做甚麼?」
煜翔目標是監視新名,挖掘她背後有何秘密。即使如今將她抓住,也不可能逼問出自己需要的情報。一時徬徨間,新名趁機甩掉,竄進宿舍區域。有大片建築物作掩體,嬌小的她速度根本沒有慢下來,只需要幾次左拐右轉,人就消失無蹤。煜翔轉折幾個彎角,便再也逮不住那道金色的身影,不禁懊惱起來。
此處少說也有數十棟公寓、數百個房屋。不知道新名住在哪一棟哪一層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她。本來調查新名,就只是臨時起意的想法。判斷自己失敗,還引來對方警戒後,煜翔果斷放棄,轉身離開。當下還是優先集中明天的營火晚會,以平安退出「遊戲」為首要考慮。
確定煜翔真的離開後,新名還是躲在垃圾桶旁邊的紙箱內,默默等上數分鐘。真的看不見人後,仍然套着紙箱,悄悄貼牆移動。
「神經病,為何突然盯上我啊?」
新名慶幸自己跑得快,不然被抓住後會發生甚麼事……嗯,對方如今挺着的是女學生的肉體,沒有犯罪工具,根本不可能對自己做上甚麼可怕的事。
在情在理,新名與煜翔之間根本沒有直接或間接矛盾。然則煜翔為何會跟蹤,甚至意圖抓捕自己呢?思來想去,蹊蹺甚多。比較合理的猜想,是對方觸發某些任務,而任務內容恐怕與自己有關連。畢竟能夠推使「玩家」行動的動力,幾乎都是源自於任務。
然則究竟是甚麼支線任務?具體內容為何?何故自己這邊根本沒有收到系統任何通知?一般來說,有人接受任務,欲對自己不利,那麼自己應該同時觸發與之對立的任務才對。新名打開系統面板,檢查任務列表,並未發現任何新增任務。
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下,帶着滿腹疑竇,悄悄接近自己的宿舍。從紙箱中窺見四下無人,立馬站起身,揭開紙箱,一個箭步衝入大門。一步跨上階梯,衝回自己的房間,牢牢鎖好門扉。處身安全地帶,鬆一口氣時,發現渾身香汗淋漓。汗水不單止黏住內衣,連胸罩都變得沉重。貼在胸部上,感覺十分不舒服。萬不得已,只好準備熱水洗澡。
前世是男人時,不明白為何女生如此頻繁洗澡;如今變成女生後,終於理解箇中緣由。同樣汗流浹背,男人能夠忍受住,絲毫不當一回事。真的同不住,也就脫去上衣赤膊露肩;女人卻不可能脫去上衣露出玉體,而且遍體汗臭真的讓生理上不舒服,連呼吸的空氣都變得非常難聞。
以女生的身軀生活,明顯感受到眼睛觀察的色彩變得豐富,耳朵聽到的聲音更清晰,鼻子的嗅覺變得更敏銳。感官上的提升,代價就是再微小的東西再輕微的異味都很容易注意到。
脫去制服,解除胸罩。那一抹黃色的袖章映入眼簾,仿佛天外飛來的流星,敲醒迷糊不清的腦瓜。
「對了!有沒有一個可能,那傢伙的目標是這個袖章?」
煜翔看上去不像蘿莉控,既然不是饞自己這副幼女肉體,那麼就只可能是覬覦這個學生會袖章。儘管英理華沒有說明清楚,可是明天那場營火晚會必然會發生事故。而能夠在事故中倖免的,就只有教職員及學生會成員。
「興許是從過去的紀錄中知道這東西的好處,所以想據為己有嗎?」
由於這是煜翔個人自發的行為,而非系統任務要求,所以新名這邊才沒有收到任何系統通知。覺得自己猜想正確,不由自主萬分氣惱。需知袖章只有一個,意味安全名額也只有一個!
煜翔死了,大不了在現實世界復活,還不需要支付任何代價;新名要是死了,就可能真的死了。重生之類的奇蹟,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就不是奇蹟了。新名自認她不是壞人,但也絕對不是好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來認為煜翔為人還不錯,又是滅龍公會後輩,打算放他一馬。可是一旦想對自己動手,那麼就不必在意甚麼情分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叩門。理惠抱着一大袋零食,說要跟新名一起暢懷放縱,來一場姐妹派對。新名當場傻眼,挖挖耳孔,搞不懂對方的想法。搜索記憶,過去不曾碰過類似的事。連忙關心理惠,是否遇見甚麼不開心的事。
「哎,新名醬真的不知道嗎?明天就是『活動』最後一天,管理者一定會製造一場大事件,狠狠坑殺那些『玩家』。」
「理惠……」
「幸好這次決定是營火晚會,這樣子我還有辦法逃命。」
對啊,理惠是這處的「居民」,想必過去的她,好幾次經歷類似的事吧。新名想至此處,頓時不知道應該說甚麼話。以往她是「玩家」,哪需要理會這麼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要能夠闖過去,拍拍屁股便回歸現實世界。至於「遊戲」中的NPC死活與心情,一概不需要理會。
直至如今,嘗試代入理惠的視角,便多少有點尷尬與不忍。招呼她進來後,嘗試拋出疑問:「過去的『活動』中,最後一天都是怎樣過的?」
「不多乎是地震或龍捲風,還有山火,每一次都很嗆。地震還行,建築物都能防震。充其量是整棟宿舍傾斜,就只有一些倒楣鬼不幸被墜落的物品砸死。龍捲風與山火最麻煩,前者真的會把窗戶吹破,再把人捲上天;後者是包括學校在內都陷入濃煙之中,大多數學生都會窒息死亡。」
新名遙想過往攻略過的「遊戲」,凡是日常類的世界觀中,多數八九不離十,喜歡安排類似的災難,試圖收割「玩家」的性命。
「這次居然會是安排營火晚會,真是太幸運了。」理惠將手上整整一大袋零食放在桌上:「不過反正之後世界會重啟,保存的零食都會清理乾淨,索性在此之前吃光它!」
新名笑一笑,面對大災難還有如此樂觀的心情,看樣子理惠並不像自己想像般脆弱。「居民」腳踏實地活在此處「舞台」上,肯定有辦法適應下來。
「抱歉,我這邊只有一些紅茶……」
櫃中好幾盒茶葉,全是按照系統設定,由「外面的父母」寄進來。
「沒關係,畢竟新名醬之前就只是『人民』呢。」
「人民」就像依照固定程序活動的人偶,日常作息都遵從系統事前設定的規律。反而「居民」才會有自己的欲望及額外需要,做出與設定不同的行動。
新名跟着理惠吃着垃圾食物,肚子都飽了,直接不用去飯堂吃飯。當二人的肚子都漲起來時,才不得不停下嘴巴。縱使如此,桌面上的零食依然堆得像小小的山丘般,好像沒有減少過。
「你……理惠……有需要買這麼多零食嗎?」
「反正不用RP的……甚麼都想要,就全部都買回來了……」
「不用RP?」
「啊……主要是給我們『居民』購買外面世界的東西,每個月都可以選購清單上的物品。」
「有這樣的好事?」
理惠搖搖手指,迅速否定道:「雖然是不用RP,可是買來的東西並不能帶離這個『舞台』。再者清單上面的物品也是有限制,不是甚麼東西都有。像是那些以古代為背景的『舞台』,自然不會給『居民』購買現代家電。」
原來如此,想想看還真是合理。不然有「玩家」闖入中世紀的「遊戲」中,發現那些NPC手上戴金錶,又或家中有一臺微波爐,那個場面一定非常搞笑。
幸好這個「舞台」是以現代日本高中為背景,基本上不愁生活水準,適應起來不難。然則新名冒出新的疑問:究竟如何決定「現在」「過去」及「未來」?
要是「舞台」是未來宇宙航天背景,那麼「規則世界」自然會為「居民」購買一堆未來科技產品,那末代表「規則世界」的科技力,肯定具有未來科技的程度嗎?所以現在這個日系校園背景,某程度其實是復古風格?新名思索良久,始終覺得很奇怪。正欲開口問理惠,可是想到對方長居於此,對外面「規則世界」不熟悉,估計問了也是白問。
果然「規則世界」十分不自然啊……新名的疑問越多,好奇心亦越重,不禁期待後天,出發前往「規則世界」去一探究竟。
「吶……去到外面世界後,新名醬有空也得回來啊。」
新名眨眨雙眼,迎上理惠那張稍微帶着幾分憂鬱的臉龐。
「唔……唔唔……」
究竟外面「規則世界」是怎麼樣,新名仍然一頭霧水,也就不敢輕易許下諾言。與此同時,她嘗試拋出一個疑問。
「為何會對我這麼好?」
「啊?」
「之前我還未醒覺,就是普通的『人民』吧?為何願意跟我做朋友?」
這是一道留存在新名心底中的疑問,順着氣氛,禁不住在這個時候問出來。否則之後離開,恐怕找不到機會提問了。
理惠望向新名,喝一口茶後道:「因為妳好可愛。」
「蛤?」
「金髮!碧眼!外國混血生!單純論外貌,在這個學校中,便是特殊的存在!」
新名摸摸臉蛋,無法否定對方的說話。
「系統規定下,每一輪總是指派我與班上一名女生是好朋友。歷來都是普通的黑頭髮黑眼睛,直至上次『活動』結束後重置,竟然是金髮酷眼的小女孩,霎時我就無比心動了!」
果然一切都是看臉呢。
就因為相貌出眾獨特,理惠才會對自己格外親切,超過系統指定的程度。
前世身為男人時,外表猙獰粗獷。凡是走過路過,那些女人都會退避三舍,甚至誤以為是犯罪者,拋來有色眼光戒備。如今變成可愛的女孩子,對方反而主動倒貼。同一件事,醜男做就是性騷擾,美少女做就是香香貼貼。只能說同人不同命,你的樣子如何,你的命運也必如何。
「最初確實是遵照系統指派的設定,跟新名醬做朋友。不過伴隨時日過去,越來越喜歡,覺得能夠成為新名醬的朋友而感到光榮。」理惠抱着雙腿,蜷縮在椅子上:「當時妳還只是一般的『人民』,一旦死亡,系統重置後,可能就換成另一個人了。就算想對妳好一點,亦於事無補。之後的事……新名醬都知道吧?得知道妳覺醒,不再是沒有意志的『人民』時,我可是萬分高興呢……這樣子妳就不會消失,能夠活下去了。」
新名撇開視線,無法理解理惠感動的理由。果然在「規則世界」中,生離死別,與現實世界的認知截然不同。套用理惠的說法,角色被刪除消失,代表死亡的話,就像遊戲中的人物領便當。不外乎是一組數據消失,談不上有何可怕。反正新開一周目,死去的角色又會重新站在自己面前,談不上傷風悲秋。
「不過對遊戲內的角色而言,死了……就真的死了……」
新名置換想法及視角,代入理惠那邊,稍稍明白她的心情與想法。
接下來理惠像是放開某些枷鎖與束縛,不斷拉住新名訴說各種各樣的事。大多數都是二人過去的經歷,又有祝願新名未來生活順遂的願望。新名默默聽着,也知道了一點關於理惠的過去。她是在另一個「舞台」中覺醒,起初也是懷抱雄心壯志,出發前往「規則世界」當「公民」。無奈那邊生活逼人,日常物價高昂,然而出入各「活動」中,老是出師不利。每次入不敷出,很快就連居住的房屋的租金都交不出。最後是一次機緣巧合,進入這個「舞台」中,便決定移居至此成為「居民」。
「我相信新名醬,一定會比我更出色……千萬不要像我這麼失敗……」
新名肯定地點頭。
不管是現實世界抑或「規則世界」,都有失敗的人。
在現實世界中,一事無成的人,只會淪落成為社會的底層。過去還有類似福利機構的慈善組織救助,送上食物及日用品。然而「規則世界」入侵後,他們都被迫進入各種不同的「遊戲」中接受考驗。有些人因此發掘出過往和平社會中無法展示的才華,成功逆襲翻身;可是更多的人,在「遊戲」中失敗而死亡。
不過在「規則世界」這邊,像理惠這些失敗者,還能夠選擇安置在「舞台」上,過上體面的生活。這麼想來,「規則世界」並不如之前想像那般嚴酷艱難。
「放心吧,我一定會成功的……在『規則世界』中大展鴻圖。」
否則如何能夠及早找上那八位叛徒,把他們都殺個精光。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0czaF6t5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