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炭和毛巾藏起來了 - 第十一節

她最後還是沒有喝完那杯冰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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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校口的涼椅坐了一會兒，剛開始還會聊天，後來就只是靜靜地待著。她說今天太熱了，不想回家一進門就開始當女兒。我沒問她是不是跟媽媽住，畢竟她沒說，我就當作不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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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她坐到天色開始變灰，晚風吹過的時候，她站起來，把剩下半杯的大冰奶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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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放冰箱，明天還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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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杯奶茶，笑了一下：「學姐妳怎麼知道我會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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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聳聳肩：「我就知道你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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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前還補了一句：「不准喝到剩一口才丟，這樣會有奶精發酵的味道，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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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沒想太多，只是點點頭，把那杯快融成水的奶茶接過來。所以說，奶茶還是得去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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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我真的站在自己家冰箱前，打開門，拿出玻璃瓶清出空間時，才忽然發現——我竟然真的，打算好好保存那杯奶茶了。我在想什麼，為了一杯25元的奶茶嗎？不過答應了就是承諾，只好做了。有點可笑，卻也有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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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學姐變成一種「會突然出現」的人。有時是一句訊息，有時是一張截圖，有時只是問我：「欸，那個你夢到的我，真的有穿拖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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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都回：「當然沒有，妳有氣場。」心裡卻想著她夢裡穿著滿是洞洞的 crocs 鞋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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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傳來一張上班用的臉自拍，底下寫：「氣場今天加班到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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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說什麼深刻的話，也沒像劇情那樣約定下次見面。但她的存在，像一塊乾燥劑，讓我那段快潮濕壞掉的生活，沒有發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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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傳了一張會議室的白板照，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什麼「提案二備選方向」、「預算微調需求」這類詞語。照片角落露出一小截她的膝蓋，搭配傳來的訊息只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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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我今天是不是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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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只想按個愛心，後來還是打了一句：「努力到連膝蓋都上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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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是你教我的，用生活的小角落證明我還沒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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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完那句話，竟然有點想哭。但我忍住了，畢竟哭出來也沒人遞衛生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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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間的聯絡沒有頻率可言，像是偶爾想起來的備份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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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不問我為什麼消失，也不說「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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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偶爾丟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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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地鐵上有個男的笑得很燦爛，我瞬間覺得他也可能是微笑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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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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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穿了夢裡的那件帽T，不小心把咖啡打翻在胸口，變成夢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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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候會想，如果她從我生活中消失了，我會不會覺得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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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那種能在她面前不解釋任何事，也不需要演好自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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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真正跟她說過謝謝，因為我們的關係好像不需要這種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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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互動更像是——兩個人靠在地鐵不同車廂裡的牆邊，不說話，但知道彼此還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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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天，她突然說了一句：「現在呀，你也是我的救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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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咬著冷掉的三明治，看到那句話的時候，動作卡住了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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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手，低頭看著那句訊息，心臟忽然慢了一拍。那種慢，是有點像「你忽然記得某個夢裡的畫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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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三明治放回盤子裡，拿起手機，又放下。那句話看起來像玩笑，但我知道她是認真的。她這麼說，彷彿我是什麼能把人撈上岸的浮具，可我明明也漂浮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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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停在螢幕上來回移動，輸入幾個字又刪掉，最後我沒有選擇否認，也沒有開玩笑，只是默默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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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救贖，我們更像是……拉著手避免被浪沖走的海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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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出去的瞬間，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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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進椅背裡，整個人陷進去。窗戶還沒關，風灌進來，吹得我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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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睛，像是也在那條浪來浪去的海岸邊，手心緊握著某個一樣不太穩的人——但至少，我們還在一起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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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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