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靜養,一天換兩次藥和消毒,避免劇烈活動。」
暖黃色燈光下的房間充滿消毒水和刺鼻的藥草味,埃達斯站在門口角落倚著牆斜眼注視著床上的那許,耳朵像是被棉花堵住聽不清護士的話,神情恍惚,半邊臉還纏著繃帶,並一路延伸至脖子,漏出的半截手臂也是差不多情況,底下的傷連她自己都不想看見。
「藥品我放在這裡,請記得定期替患者上藥。」護士是名年輕的女人,有一點外地的口音。「移動病人請小心,要格外注意不要讓他換氣太快。」
「我們沒有要移動他,這裡就是他的房間。」埃達斯雙手環胸,抬頭對視的瞬間,她看見對方眼裡閃過的怒意,這突如其來的戒心有些令她困惑,而馬上護士的口氣也應證這個事實。
「是嗎?那就祝先生早日康復了。」她的動作變的粗魯,挑起的眉間充滿恨意,製造出的噪音明顯刻意為之,師生二人只能放任她在房間裡到處走動收拾東西,本來沒什麼反應的那許在護士靠近床沿後就開始盯著對方,埃達斯順著他目光看去,發現地毯被踩出好幾個黑色腳印。
「那裡的東西不用收,到時候我再處理。」本來想委婉拒絕護士,但後者卻擺擺手視而不見,繼續手上的大動作。「你把地毯弄髒了,請你離開那裡。」
「那又怎樣?反正這又不是你們的房間。」這次總算聽出話中的意思,本來就已經很疲憊的埃達斯沒那麼多耐心,上前就按住人家在桌面的手,力氣還不小,甚至感受的到結痂的傷口因此綻裂。
「完成你分內的工作就好,別亂找自己麻煩。」
「都舔過幾個人的血了,還會嫌地毯不乾淨嗎?」她忿忿不平朝埃達斯咆哮道,整個人都在顫抖,此時不甘打敗了恐懼。「這不是你們的房間,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是,這是我主人的房間,地毯也不是被我踩髒的,是被你們的氣味薰髒的。」
「你知道現在你們僕人的命有多不值得一提嗎?低賤的就像可以隨手擦掉的污漬,勸你嘴巴聽話點,至少還能苟活下去。」
「活在你們這種人的手下,我不如先自殺。」護士甩開埃達斯的手,隨後提起東西轉身離開,埃達斯本想攔住,卻被身後的納許遏止。
「她那種人活不久的,別浪費力氣了,過幾天等琦拉雅和以撒忙完我就要回莊園了,我才不想住在城堡。」男人深吸一口氣,似乎對這裡很反感。
「這裡離莊園很遠,你確定?」她不理解對方一心想離開的想法,「至少等恢復半成再走吧,幹嘛這樣折磨自己。」
「懶得和你解釋,我要睡覺了,你走開。」不願多說的那許把頭埋進被褥,埃達斯見狀想繼續爭辯可又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憋著滿腹壞心情走出房間。
前腳剛關上門,後腳赫曼的身影就從旁邊竄出來,這把原本在發楞的埃達斯嚇了一大跳,兩人對視一眼,後者沒忍住訕笑起來。
「抱歉,我沒想到你這麼經不起嚇。」
「少犯蠢了,我才不在乎那種事。」兩人並行走向主殿,沿路上不少士兵經過,每每遇到埃達斯都會投去目光,和老朋友的聊天都心不在焉;抬頭望著穿過玻璃穹頂灑下的陽光,事到如今,以這樣的身分走在曾經遙不可及的地方,絕對是一年多前她不曾想過的,連夢裡都不可能出現。
「你說,未來的莫茵萊會變成什麼樣?」埃達斯低頭整理著裝,將捲起的袖子放下遮住紗布,放下頭髮掩蓋繃帶沒能遮住的瘀青。
「看大首領他們的決策吧,反正現在我們是終於能安靜了,」赫曼語氣裡也是充滿不確定,隨後又補上一句。「至少現在是。」
「你們這些沒有牽掛的人當然輕鬆了,有家人有朋友的才剛要開始忙。」
「忘了你是,但那何嘗不是好事?」
「是。」
他們推開通往主殿的大門,和站崗的同事打了聲招呼就進入大廳,穿過迴廊和數不清的樓梯,他們來到修辦公的房間,也是以前國王的書房。
「外圍的貴族勢力已經削弱的差不多了,只剩幾個還不願意投降的陣營,但應該很快那些傢伙就撐不住了。」大本營副首領的聲音傳來,史坦利此時正在會報進度,而外交使者拉奎爾則是坐在一旁和同事講話,見到兩人後很快停下手上的工作前來接客。
「哪裡需要幫忙的?」
「主殿大廳有俘虜,大多是大臣和皇室成員,你們可以去看看要不要幫忙。」女人沒有多說,交代完就回到崗位了,埃達斯和赫曼站在門口面面相覷,都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夠如此悠閒。
「那走吧,去看看。」
他們原路返回,走出二殿沿著花園迴廊向主殿移動,沒了空汙的天氣很舒服,這讓埃達斯能夠久違的能享受帶著鮮活氣息的風,而不是充滿瘴氣和煙硝臭味的煙霧。
大廳的門沒關,兩人才剛踏進就聽見尖叫,隨後是連續傳來的槍聲。
「稀客啊,來者何人?」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朝她吹口哨歡迎新面孔,臉上的表情配上手裡正在冒煙的有些迥異。
「有點閒,來幫你的忙。」赫曼似乎和對方認識,兩人靠近彼此交頭接耳,還時不時發出笑聲。
埃達斯掃視一遍在場的俘虜,最後目光落在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大臣身上,她走進對方將人翻過來,眼前坤席的臉瞬間勾起所有記憶,讓她雙手發抖。
「他應該快死了,畢竟......有人比他更有價值。」擔任劊子手的男人把玩著手上的東西,看起來是類似勳章的東西。
「我能帶走他嗎?」她手撐著膝蓋站起來,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看不出情緒。「清個牢房讓我處理他。」
「幹嘛那麼麻煩,我叫人等下抬走不就好了。」
「不,他比較特別,就這樣死了太便宜他。」埃達斯一腳踢向坤席,劇痛讓後者恢復了意識,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被拉著頭髮拎起,埃達斯又賞了他一記耳光。「別睡了,坤席,起床了。」
男人掙扎著咳出一灘血,紅腫的臉頰和昏沉沉的腦袋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出現幻覺。
「殺了我......」即便處於這樣的劣勢坤席依舊滿眼的不屑,到死都瞧不起埃達斯這樣的人。「不是很恨我嗎?不是還在忌恨我讓你的生命開到計時嗎?還是恨我讓你傍大戶的夢破滅?」
「我恨的是你目中無人,是你的一意孤行,你不惜出賣其他大臣,連自己的哥哥都敢謀害,因為你的愚蠢,讓整個國家都毀滅了,在人民為了避難顛沛流離的時候你悠哉地待在城堡裡計畫如何大撈一筆,為了所謂的權力將責任拋之腦後,你失敗了,一句殺了我那麼簡單,剩下的人卻要替你的行為買單收拾殘局,也太好命了吧。」
聽完坤席冷笑,隨後被扔回地上繼續忍受來自埃達斯發洩一般的毆打;看著一聲不吭的男人,埃達斯也有些厭煩這樣充滿戾氣的時日,很快收手。
「反正我們來日方長,你的壽命還長著。」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望向窗外,肺部猛的抽痛,然而卻不是因為舊病。
沒等赫曼他們反應過來埃達斯已經消失在大廳了,她一路狂奔,橫穿花園又跳過圍牆,只為了能趕上對方所在的隊伍。
「瑪格麗娜!」即使喘到吸不到氣,她還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大喊,前方的人停下腳步,接著轉過身與她面對面。
那雙湛藍的眼睛壟罩住她汙黑的瞳孔,替混濁的視線照亮視野,眼前的畫面比今天的天空還要清晰,就像近在咫尺一樣。
「埃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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