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我之後不會再來了。」
我望向他觀察他的反應。他童稚如子的雙眸有些訝異,眉毛則習慣性地揚起,「為什麼?」
海風有些強勁,附近的風旗吹的呼呼作響,想起剛剛在家裡時聽收音機時,插播好像說了會下暴雨,但附近的白雲卻很高,沒有落下的感覺。
「嘛...」抱著雙膝,望著天邊的雲,我落寞地解釋:「學校輔導活動要開始了....」
仙道眨了眨眼,輕輕地用氣音笑了,「我還以為妳剛搬來,又要搬走了呢...」
抬頭看向他,我問:「你們沒有什麼學校活動嗎?」
仙道悠悠地望著海:「嘛... 社團活動是有,但我沒去參加就是了。」
「你是什麼社團啊?」我睜大雙眼好奇著
「籃球社,我們上次說過的啊!」仙道笑著瞥了我一眼,「我是板凳球員,還記得嗎?」
「哦,對!」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仙道快樂地看向遠方,嘴角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但我不懂他笑得如此開心的理由。
「為什麼你不去參加社團活動呢?」我將海風吹起的長髮耙梳了一下,撥到右肩,好讓自己看向仙道的視線不被遮擋住。
「嗯......」仙道抬頭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一直坐板凳,所以情願來海邊釣魚吧?」
「哦~有道理。」我點點頭,心裡不禁有些同情不得志的他。
仙道又笑了起來,完全不像是個有志難伸的慘綠少年,相反地,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命運、置身事外的過客。
「不過,」仙道停下笑意,「大概也是因為今年我們籃球隊沒有打進全國大賽吧....」
晨光直直照在仙道乾淨的臉龐上,雖然他還是用淡淡的目光望著遠處閃亮的海面,卻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眼裡的惆悵,緩慢搧動的眼睫仍一如往常,但我聽出他那句話的無奈。
我轉而望向海面,「要說說看嗎?」
白雲在天上慢慢地移動,仙道淡淡地和我敘述他們陵南在今年縣賽的故事,說了他們陵南如何贏了縣內十幾所高校籃球隊、在海南一戰中他們努力爭取到加時延長賽最後仍抱憾輸了,在與湘北一戰中亦沒爭取到最後進軍全國的機會,「... 最後,我們栽在湘北籃球隊手上了。」
仙道輕描淡寫,海風時而大聲呼嘯,時而溫語細細,卻蓋不過他說那些賽事認真的語氣,雲漸漸遮擋住陽光,給海面蒙上一層陰影,蔚藍的海水黯沉了下來。
我想說些安慰的話,但看見仙道堅定看著釣竿浮標的目光後,我知道我不須這麼做。
「我高一的時候,」我看著變得深藍的海水,像是喃喃自語般,情不自禁說起自己的事,「... 應該說我還在東京讀高校的時候,我是校刊社的,我也算不上多會寫文章、彙整資料或採訪、蒐集有用資訊什麼的......,但就是很喜歡文字,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可以一天窩在稿紙裡天馬行空地練文筆、可以為了讀村上先生的作品而通宵看完......
幾縷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灑在幾十哩外的海面上,像是來自天堂的光明,把那裡的溫暖送到人間來。幾隻海鷗往那裡飛去,宛若欲感受上帝的福音。
「嘛...本來文筆不是很好,」我撥了撥前額的瀏海,笑笑地自嘲,「寄件投稿什麼的從來沒有被刊登出來過,但我還是很努力的一直投,不管徵稿欄出多無聊的題目,我都沒錯過......後來,大概是整整一學期都在校刊社弄校內出版文物,筆功漸漸累積了起來,三個多月的時間讓我進步了不少,本來只是負責整理資料情報的助手,期末時,校刊社顧問老師也在問我有沒有意願接手一些較重要的欄位。......
「但第一學期快結束時,我們家便匆忙搬家了。」鼻子抽了一下,不小心在語氣上透露自己的不甘心了,不過還好沒有想掉淚的感覺,我轉而看向仙道,苦笑著說:「喜歡上做一件事很簡單......只要一個契機、只要感覺對了一次、只要因其快樂過一次,都足以讓人陷入,但是相反地,堅持喜歡卻是很難的一件事,碰壁、遇挫或被束縛住,漸漸就會失去熱情與耐心。」
仙道默默地看著我說話,直到天上的雲慢慢飄走,陽光又灑落下來,重新回到他的臉龐上,順著閃爍的光芒望下來,我和他因為照耀的光芒而對上了雙眼,向彼此露出會心一笑,「仙道,」我無奈笑著,「我不會打籃球,也不能給你什麼建設性鼓勵,但是我相信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即使你是板凳球員,也不要氣餒。繼續喜歡真的很累,很煩人,又好似沒有盡頭,但如果可以,我想努力堅持到沒有力氣為止。所以,轉學到久津武高校後,我還是不會放棄寫文的。」
仙道表情先是有些驚訝,然後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小風起,沒想到妳蠻堅強的呢!」
「怎麼?難道我看起來很脆弱?」模仿他先前說過的,我笑著揶揄。
仙道哈哈大笑,釣竿晃了起來,就像我們初遇時,釣竿被他燦爛的笑聲弄得抖動不停。
大概是無心釣魚了,我看到他左手轉起釣竿轉盤,開始收捲線。
「不釣了嗎?」我挑眉問,有些意外,邊拿起右手邊易開罐,把剩下的雪碧一飲而盡。之前他一人在這裡釣魚,不釣到艷陽高照不罷休的呢。
仙道收了收他的運動包,「不了。」將運動包往肩上一甩,開朗一笑:「下次吧!下次一定會釣到的!」
迎上他的笑臉,我知道他整理好心情了,將冒著水珠的寶礦力瓶遞給他。
「謝啦!」仙道把它收進運動包裡,和我一起走去牽腳踏車。遠邊的一朵正要飄過來的烏雲像是預告著下午將有一波雷陣雨,海風仍保持它狂野的勁力,而仙道的眼神又恢復了本來的悠然澄清。
「噢、對了,小風起」仙道雙手插著運動長褲的口袋,微笑說:「也許我們也不用太急著說再見。」
牽著腳踏車的雙手停了停,我雙眼轉了一圈,想不通它這句話的用意,轉而看向了仙道怡然自得的眼眸,「什麼意思?」我問。
「陵南和津久武暑假有一場籃球友誼賽呢。」仙道瞇起眼笑笑。
「嘁,」我搖搖首揶揄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比賽中看到你呢!」踢起車腳撐,我牽起我的腳踏車往堤防另一端走去。
仙道笑著從後面悠哉地跟上,又無奈又想笑地說:「不要太小看我嘛!」
「是、是,如果你上場了,我一定幫你用盡全力幫你加油打氣。」
「妳說的喔!一言為定。」
「幹嘛伸出小指啦、都幾歲了......」
慵懶的夏天還未甦醒,狂熱的浪花被捲到沙灘岸上,蟬嘶鳴奏了幾回後,我記不起了那個相依相守的夏天有多美好,也忘了之後沒有他的青春有多難熬,只記得生命有些事情如同潮漲,會前來也會退去,而我們都只是盛夏沙灘上一粒不起眼的沙子而已。
2020.06.24. (2477/2046/43)
ns216.73.216.20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