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世界之前》 - 一念之間3

跟平日一樣，在大部分同學們尚未回到課室的清早，我已經安靜待在座位上，看着今日的網絡討論區。但跟以往不同的是，我注銷了自己的帳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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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不久前，大和島那邊發生了海嘯，造成不少市民傷亡和房屋倒塌。然而有趣的是，討論區裏竟然有不少人在取笑着這宗新聞，網民的反應讓我感到十分有趣，人性真是有趣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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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關上手機，拿出畫冊放在桌面，準備動筆。而就在這刻，我注意到阿源回來課室了，他跟我對視了一眼，但由於昨日那場…我該稱為吵架或是爭執嗎？反正就是意見不合而搞得關係有點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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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所謂，反正我本來就不打算跟班上的人，纏上太多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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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筆袋，我拿出鉛筆，看着畫冊上的白紙，腦海裏卻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靈感和想畫的東西。看來今天不是一個好日子呢…不對，有哪一天是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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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這張白紙，忽然想起某些所謂的藝術家，也是憑借一張白紙賣出高價，不知道他們的心境是否和我一樣？同樣是沒有任何靈感，乾脆不畫，在右下角簽上名字拿去展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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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不要緊，我從運動褲袋裏取出藍牙耳機，戴在耳邊，在短頭髮的遮攔下沒人會發現我正在聽歌，除非老師突然間要我回答問題。但至少我轉校過來這麼久，還沒被老師抽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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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會惹來不少人羨慕吧？能一直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不受無關緊要的人打擾，換而言之，我眼前在座的各位，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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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妳上課的時候聽了甚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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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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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玲芽之旅》的主題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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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點頭，臉上掛着歡樂的笑容。沒辦法，這是面對社工最好的撲克臉，否則他們便會喋喋不休，煩過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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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工姐姐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張工作紙並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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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跟平常一樣，寫寫最近有遇上甚麼趣事，下次見面再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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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送她一個大大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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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要留下來，跟別的學生一起玩嗎？最近我們中心買了幾款有趣的桌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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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還是回家溫書，因為差不多要公開考試，抱歉。」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收拾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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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道歉啦，如果太大壓力可以過來放鬆一下，我星期二至六都會在這裏呢。」社工姐姐友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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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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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容滿臉地跟她道別，然而走出社工室沒多久，我已經重新換上那副木獨的臉孔，如果剛才的房間裏有放鏡子，我大概會被自己的笑容給噁心死吧…沒辦法，擬劇論的世界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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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接待處門外等待升降機，現在是下午五時，許多有特殊需要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不停進出社區中心，以致升降機久久沒法來到我這樓層，就算開門了，也是塞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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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唉嘆一聲，回頭看見一位坐在沙發上的女孩，她旁邊還有位置，於是我便走過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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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生的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或是小我一兩年，左耳有四顆不同的耳釘和耳環，裙子超短的，臉上的妝容有點花掉，樣子跟我一樣木獨。我坐在她身旁，那女生完全不屌我，我對此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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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個面無表情的女生坐在接待處門外，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吧，才出現一部無人的升降機。我離開沙發，走進升降機裏並按下「G」鍵，那個女孩子還是呆坐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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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疑惑的眼神，盯着她，因為不知道她是要走或留。女生似乎察覺到遠處射來一道視線，她抬頭看着我，無需多言便曉諭我的意思，背上書包走進升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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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道理說，跟一個陌生人獨處在狹窄的空間裏，應該會感到尷尬。但不知道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很快不在人世，還是說我的性格本來就不怕尷尬？總之在升降機裏，我猝不及防的對她拋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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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傢伙，真的很煩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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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應道：「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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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女生不是跟我持相同意見，本以為找到自己的同類，那還是算了，相反意見的人根本沒有交流下去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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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想保持沉默之際，輪到她開口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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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那些社工很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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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點點頭，道：「好像達不到他們的要求，就不肯放我離開這鬼地方似的，然後又不斷灌輸一些愛心說話給我腦子，真是有夠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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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我的牢騷後，那女生低下頭，苦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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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煩人的，不是他們，而是我們身邊所發生的一堆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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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看着她，她眼眸之中流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哀愁。此時，升降機到達地面，我們雙雙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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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她說得對，真正令我感到心煩的，是自己過去的經歷和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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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的話，下次再聊吧，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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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阿黑，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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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被我突如其來的自介給驚呆着，然後緩慢地回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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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彤彤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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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走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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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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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走邊聊吧。」我雙手插在口袋，管她願不願意，我就是要問她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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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在我的連串發問下，彤彤向我這位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幾乎講出了自己所面對的一切。簡單一點來說，就是一位渴望被愛的可憐人，家人把她視為丟臉的女兒；學校被傳緋聞，於是便遭到大圈子的同學所排擠；交往了剛滿一年的男友，在兩個月前的聖誕節提出分手，然後跟另一名女同學無縫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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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甚麼喝醉酒後，被人撿到酒店；老師幫助欺負自己的同學講話，以致自己在校內沒有任何朋友，甚至草木皆兵，以為所有同學都是視自己為敵人；還有很多、很多、多得連我也記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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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是一個渴望被愛的人吧，而只有我這種陌生人才可接近她，才能讓她感到一絲安全感…另外還聽說，彤彤藉着兼職女友和拍攝一些寫真照，儲了少許金錢搬到賓館裏居住，暫時與家人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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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實，我聽完她講這麼多事情後，內心深處只冒出一個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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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累嗎？毫無尊嚴地幹着那些工作，不停徘徊在被人傷害和哭泣的輪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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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累啊，但我根本反抗不了，只能默默承受、死撐過去…」彤彤用無力的語氣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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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反抗不了現實，為何妳不選擇『放棄』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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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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