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路口的惡魔 - 2018.04（４

　　有目擊者向警方透露，２０１１年９月１４日颱風來襲前兩小時，有一男一女偷走停泊在東龍洲的單人快艇。男方戴上帽子、墨鏡、口罩，難以辨別身份。

　　女方已確認為死者之一，「STOOOOGES」樂團的女紛絲梁佩韻。目擊者補充，兩人體形相若，都是高挑瘦削的身形，同行人的謎之男性，遺憾至今沒有明確目標。

　　高挑瘦削——林寄旋正正符合這個條件。

　　可是，林寄旋同時被目擊在颱風過後半小時內，在海邊協助博威出航。假如謎之男性真的是林寄旋，作為「第７人」將所有人分屍後，他必須冒著生命危險在颱風天航行。

　　「我對『謎之男性』有一些看法，那傢伙有沒有可能是林幸慧？」田雲申指著林幸慧的個人資料，身高與哥哥林寄旋只有２公分之差，而且都是高挑身材，「男性要偽裝女性相當困難。相反，女性偽裝男性就容易得多。」

　　「很可惜，這個可能性早已排除。當年我對梁佩韻同行人的性別起疑，所以要求目擊者詳細描述。」劉警司指著自己的喉嚨，說：「其中，他指同行人因為身形瘦削，沒長什麼肉，所以脖子的喉結非常明顯。」

　　「這樣嗎……」田雲申有點失落，如果林幸慧變裝成立，她作為「第７人」犯案的可能性就會大大提高。「唔……既然梁佩韻在東龍洲仍然生存，她遭遇毒手的地方不是在航行途中，要不就在登島後。」

　　「而且，繼陳倫修死後，犯案手法起了很大的變化。首先，曾均廷和陳倫修是由樂團成員所殺。但往後的兇殺案都可以歸咎於『第７人』。」劉警司補充。

　　田雲申捂著嘴，鎖眉苦思，「對呢……曾均廷和陳倫修還有密室之謎……」

　　話聲剛落，何良雨跟劉警司不禁對目而視，然後一同望著眼前的年輕人。

　　「我看你誤會了，根本沒有所謂的密室。」何良雨喝了一口茶。

　　「什麼？！」

　　「很簡單，曾均廷在第一晚並沒有死去。只是掛上防盜鍊，灑上事前準備的血液，躺在床上，假裝死去。」

　　「什麼？！」田雲申再次感到自己形象定型，「等、等一下，胸口上的刀又是什麼？道具嗎？」

　　劉警司用力點頭，語氣堅定地說：「當然了，曾均廷在電影界略有名氣，要搞來拍電影用的道具並非難事。」

　　何良雨在旁點頭認同——其實他很高興劉警司得到跟自己一樣的結論。

　　「不不不行啊！不能因為解不開防盜鍊的詭計，就隨便排除密室的可能性！」

　　「抱歉，真相往往是沉悶無趣的，所以懸案才會如此吸引——總之，並不是解不開詭計就棄械投降，而是詭計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有的充其量是破綻。看看手犒，描述曾均廷死去的段落，『只有床單染了一片血紅』。」

　　「之前不是提過了嗎？」田雲申皺起雙眉，額上的皺紋深得可以夾住蒼蠅。

　　「那時是指出堵塞現象——一般情況下，當人被刺的時候，不論是睡著被刺抑或醒著被刺，在失血過多而休克之前，都會本能地用手捂著傷口，或多或少地進行止血。更何況，曾均廷被刺了兩次！然而手犒卻絲毫沒有提到手放在胸口附近，或更多地方染血等情況。」

　　田雲申反駁：「不一定吧？說不定手犒沒有詳細描述而已！」

　　劉警司伸出食指，在眼前左右晃動，「如果純粹描述不夠，那一切可好。但接下來有一份『工作』需要由曾均廷來做呢。」

　　工作？田雲申翻看手犒，仍然一臉懵懂。

　　「劉政達醒後，張冠一度提出找辦法離開，此時劉政達才首次提到自己的秘密獨木舟，眾人前往收藏地點，居然發現獨木舟底下破了一個大洞。」

　　「難……難道說割破獨木舟的人是曾均廷？」

　　何良雨拍掌比了個讚，接下劉警司的推論，「樂團有人－－有『一些人』不願他人離開島嶼，於是在前一晚大費周張切斷所有離開的手段，然而，失算了劉政達是獨自登島這件事。事出突然，在那個情況下，唯一可以破壞獨木舟的人，只有正在裝死的曾均廷。

　　「於是，他冒著被發現的風險，挺身出外尋找獨木舟。所幸趕在其他人到達之前順利破壞，而回程也沒有被發現，要不然鬧劇也就此結束。接下來，總鑰匙事情看似能夠鎖定目標，其實是陳倫修藉此機會與劉政達獨處的一場戲。」

　　「獨處？一場戲？」田雲申已經什麼也搞不懂了。

　　「我推測，與曾均廷聯手的『那些人』，打算把接下來所有的命案都歸咎給劉政達，但獨木舟的出現顯然令他們亂了陣腳。在不知道曾均廷來不來得及破壞獨木舟的情況下，只好準備備用方案－－假裝意外亮出總鑰匙，轉移視線。

　　「結果，曾均廷不但順利破壞，而亮出總鑰匙的手段也達到最佳效果。之不過，若然劉政達被關起來，接下來出現的命案就不能推卸給他，無可奈何之下，陳倫修以爛到爆的藉口要求同處一室。而他早已準備好裝死。

　　「緊著接的發展正如我所言，『他們』之間出現了分歧，陳倫修經過一輪搏鬥，最終被殺害，那時首次出現殘肢被帶走的情況，而曾均廷多半也在決裂的同時被殺了。

　　「再者，曾均廷在這個時間才被殺害，犯人只需把他的屍體放回原處就行。既沒有密室之謎，更沒有犯案時手腕挫曲的奇怪理由。」

　　田雲申靜靜聽著，一面恍然大悟。

　　「所以，犯人是張冠嗎？」劉警司問。

　　「為什麼？」

　　田雲申高舉手，像個回答問題的學生，「因為他不止擁有總鑰匙，連反鎖房間的Ｕ型掛鎖鑰匙也由他攜帶。」

　　「關於這一點，我想到一個手法，」何良雨緩緩掏出２個款式相同的配匙Ｕ型掛鎖，「持有鑰匙，不一定就能打開掛鎖。」

　　田雲申毫無保留地露出「這傢伙在說什麼鬼？」的表情。

　　「這種隨處可見的鎖向來批量生產，當中磨具至少千種以上，很難從正常途徑得到兩組使用相同磨具的鎖。換言之，找到兩組能夠互開後此的匙相當困難。」

　　「直接去流水式工廠嗎？那裡就很容易弄到手，犯人一定是去了工廠一趟。」

　　「不，貿然去工廠難免會留下記錄，而且也會有長相被記往的危險。我不認為犯人會有此失算。」劉警司道。

　　每當劉警司說出自己認可的推論，何良雨便不自覺點頭認同。他把插進Ｕ型掛鎖裡面的鑰匙通通拔出來。「其實手法很簡單，既然弄不到相同磨具的鎖，那便乾脆將兩個鑰匙調轉吧。」

　　言畢，他將兩個鑰匙分配給另一把鎖。

　　「咦？可是……」田雲申捧在手裡，嘗試轉動鑰匙，結果當然打不開。「一轉動就會破功。」

　　「對，之不過在『某個情況下』，使用者一向不會主動轉動鑰匙。」

　　田雲申又一次滿頭問號。

　　「喔！」劉警司雙掌拍打大腿，嘴巴呈完美的「Ｏ」型，「若然鑰匙一直插在掛鎖裡，掛鎖上鎖後，使用者根本沒有轉動鑰匙的必要，只會順手把鑰匙拔出來。」

　　「一點也沒錯。犯人多半利用了這個心理盲點，讓張冠沒有進行解鎖這一『驗證』，事實上手裡的鑰匙根本不能順利轉動。

　　「具體的操作如下：姑且稱兩組匙配鎖為Ａ和Ｂ，犯人率先將Ａ鎖錯配Ｂ匙；Ｂ鎖同樣配相反的Ａ匙。張冠手持錯配Ｂ匙的Ａ鎖處於仍未上鎖的狀態，待他把房間反鎖後，犯人偷偷利用藏起來的Ａ匙把Ａ鎖打開，殺害陳倫修後，取走Ａ鎖，轉上Ｂ鎖。

　　「隨後張冠趕至，那時眼前已經是被偷偷更換了的Ｂ鎖，手持Ｂ匙的他，在那一刻以『正確的鑰匙』首次打開『正確配對的鎖』。因鑰匙當真一直在他的口袋裡，造成房間一直處於上鎖狀態的錯覺，使劉政達成為了唯一可犯案的嫌疑人。」

　　原來所用的詭計如此簡單，而劉政達因睡著了，才會令案件變得如此詭異——田雲申皺眉發出「唔……」的聲音。

　　「看來黃辰梓的嫌疑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不，我只是提出有可能的犯案手法，張冠自演的可能性依然更高。」

　　「真不愧是『神探』。」劉警司「咻」地吹出響亮的口哨。

　　何良雨搔搔腦勺子，把最後的綠茶一飲而盡，「接下來正如阿劉所言，『第７人』有可能犯罪的案件都產生了變化，顯然是再也不能將罪名推卸給劉政達，於是轉移目標，通通推卸給突然出現的『第７人』，手法粗糙且大膽。」

　　田雲申持續發出「唔……」的思考聲，「儘管可以推卸給『第７人』，但之後的案件張冠跟黃辰梓都有相當的嫌疑，尤其是黃辰梓的無頭屍，難道沒有偽裝的可能？」

　　「很可惜，屍體對照了病歷記錄，血型、舊患都沒有差錯。再者，他的妻子也前來確認了丈夫的屍體。」劉警司毫不留情地擊碎晚輩的假設。

　　「可是，還是有掉包的可能吧？」田雲申沒有放棄，繼續作出假設，「黃辰梓事先準備一具跟自己有同樣特徵的屍體，用來瞞騙張冠和劉政達。」

　　何良雨翹起二郎腿，雙目直視著田雲申，「掉包用的屍體，一直藏在哪裡？張冠等人於早上做過地毯式搜查，那麼明顯的東西不可能沒有發現。」

　　田雲申稍微整理思緒，緩緩道出昨晚得出的結論，「那個時間點無頭屍仍未登島。我認為，無頭屍是由梁佩韻和謎之男性帶上島的。」

　　何良雨挑起了一邊眼眉，問道：「那具擁有同樣特徵的屍體，具體而言該怎麼做？」

　　田雲申頓了頓，下意識吞下唾液。

　　「最簡單就是痣，找一個痣長著相同部位的倒霉鬼。」

　　「那麼，黃辰梓如何得知其他人會從痣的特徵來確認屍體的真偽？」

　　「……」田雲申一下子變得語塞。

　　「理論上，犯人是不會事先知道『偵探』會以什麼方式確認身份，這是明顯的倒果為因——而這種錯誤一直出現在二三流的推理小說當中——再者，掉包的用意在哪？」

　　「躲在暗處等待下殺手的時機。」

　　「如果是事件初期，仿傚曾均廷裝死並無不妥，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然而，島上不是還有『第７人』嗎？當時只餘下張冠和劉政達兩人，而劉政達更加被反鎖在房間！兩人聯手對付張冠，屆時張冠才是『難敵四手』的一方吧。」

　　「看來不論從哪個方面推測，掉包都是不可能的事。」劉警司拍拍田雲申的肩膀，叫他不要氣餒。

　　「不，真相就是屍體掉包的詭計。」

　　田雲申和劉警司你眼望我眼。

　　「什麼？！」「可是，剛剛才反駁了掉包的可能？」

　　「反駁的原因——是大前題錯了。」

　　何良雨雙眼變得凌厲，嘴角上揚，看似在笑，卻在皺眉。他來回看著驚訝得掉了下巴的兩人，心想如今便是擊碎惡魔之說的時候。

　　「我很喜歡福爾摩斯的一句說話——『排除掉其他可能性之後，餘下的可能性無論有多無稽，都是真相』——一直伴隨在劉政達眾人身邊的『阿梓』，實際上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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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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